皇上與皇後親自出宮迎接凱旋而歸的將士,今日皇後難得盛裝打扮,正紅色宮裝,滿珠鳳冠,藏在衣袍下的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京都至遠歸亭處便擠滿了百姓,還未到城門口就聽見喧鬧與鑼鼓聲,他們為此歡唿著,慶賀將士大勝歸來。


    薑謹坐在馬車中聽外麵的喧鬧聲嘴角連絲笑意都扯不來,啟程前何軍帶來了一塊她再熟悉不過的玉佩,不過她巴掌大的玉佩四分五散的躺在她手心中。


    她親手雕刻的花紋已經殘碎得不行,潤白的碎玉上染上了一絲紅色。


    “咳咳咳咳……”


    薑謹捂住嘴用力咳嗽,整個人都在發顫。十一咬了下唇,目不斜視的將染上血的帕子藏在懷裏。


    子君公子說是主子自己不想活了,他有再多的手段都沒有用。


    “主子,喝口藥吧。”


    薑謹搖了搖手,她不相信哥哥已死,可所有人都在告訴她這不對,當今太子殿下已經去了,這兩種意識每日都要在她心中打轉。


    她這病,是心病。


    薑謹靠在軟塌上,哥哥春日走的,眼下都要冬日了都沒見迴,哥哥可是在外貪玩了。


    “十一,我有些冷了。”


    十一強忍著淚水輕應了聲,主子出發前去了侍玉姑姑墳前,走時還叫他們要把侍玉姑姑帶迴去,主子說侍玉想迴到郡主娘身邊,她要替侍玉姑姑完成心願。


    眼下十一月冒頭,主子裹著厚厚的披風,身上也穿著兔毛製成的冬裝,手上捧著鏤空暖爐,腳下也放了爐子。


    她坐在車內都能感到自己後背冒汗,主子卻口口聲聲喊著冷。


    薑謹昏昏欲睡的靠在馬車壁上,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精致無一絲血色的麵孔露出笑意。


    十一撩開一小段簾子,馬車外鑼鼓喧天,馬車外卻寂靜無聲。


    薑謹揉了些眉心,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還在馬車內,十一已經靠在旁邊睡著了。


    這會居然還沒有進城?


    她掀開簾子,探著身子往外看,銀裝素裹,人群歡唿,紅色的獅子盯著繡球在街道上亂竄。


    初冬的第一場雪悄然而至。


    伸出手去,潔白的雪花落在手心,還未叫人看清就化成一灘濕意。


    薑謹偏過頭,熟悉的容貌入眼簾。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樣的場景她夢到過太多次,可手心的冷意卻在告訴她不是在做夢。


    薑謹展顏,眼尾悄然暈出一片紅暈,淚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流,思念,恐懼,欣喜一同湧入心間,可又悄然的化作空白。


    千言萬語這一刻隻道出了一句:“哥哥。”


    祁宸伸過手,炙熱的手掌與冰涼的小手交疊,此人是他身在閻王關都要爬迴來的存在。


    “謹寶,我迴來了。”我迴來見你了。


    遠處的皇後用指尖揉了揉發紅的眼睛,“皇上,我們走吧。”這對患難夫妻現在不需要被人的打擾。


    天辰帝輕笑著答應,單臂攬住身體消瘦的皇後慢慢往輦車方向走,謹寶信守承諾,她將宸兒帶迴來了。


    薑謹拭去眼角的淚水,嘴角輕勾,“我,你的太子妃。”她不論生死都要與他成親,早在那晚她便想好了,哥哥若真當去了,那她便陪葬,以他妻子的身份。


    她不願史書上太子殿下孤身一人,無妻無兒女,她也不願再後人看來她不過是太子殿下寵愛的妹妹。


    祁宸抿嘴輕笑,可心中卻好像有把刀在慢慢將他的心挖去了一半,血淋漓的疼。


    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裏,他從小寵到大的姑娘學會了獨自一人承擔天下之責,學會了謀劃天下,學會了爾虞我詐。


    甚至不顧天下人的眼光與他所贈之玉磕頭拜堂。


    種種所為,他終究是食言了。


    薑謹將頭埋入他的懷中,淺淺的藥香代替了厚重的龍涎香,“哥哥,春天到了再陪我去賞荷摘蓮子吧,這次可不許食言。”


    祁宸伸手環住她,輕聲應了聲好。


    無人可知他素來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布滿了血色,片刻後,祁宸鬆開她,暖熱的手掌撫上她蒼白消瘦的笑臉,眼神發澀,他不過離開幾月,怎麽就作踐成了這樣。


    薑謹輕柔的蹭了蹭,“沒關係,養養就好了,咳咳咳……”一陣夾著雪花的涼風灌入她口中引起一陣咳嗽。


    “走,我們迴家。”


    十一撐著簾子雙眼發漲的瞧著踏著雪一步一步走入宮內的璧人,這些日子主子將所有的傷感都埋入心底,反駁想要為太子立墓的大臣,冷眼瞧著利益之爭,那是的主子好像被整個天下排斥在外。


    眼下好了,太子殿下迴來,主子便能輕鬆些,子君公子也會將主子的身子調理好,她的任務完成了。


    “小算盤,哥哥帶你去吃好吃的?”不知何時零七出現在十一的身後,平日裏被黑布蒙著臉就這麽露在十一的麵前。


    劍眉星目,嘴角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可布滿星辰的眼睛有著無比的認真。


    十一悄然收緊懷中的長劍,心底發燙,“零七……”


    “笨死了,叫一聲夫君聽聽。”


    十一別過頭緊咬著下唇,眼淚唰了一下破防,“你怎麽這麽討人厭,你好煩。”這人真的好煩,讓人動心後就消失不見,好不容易壓抑住心底的情愫又出現在眼前,真的好煩。


    零七用力攬過她僵硬的身子,啞聲道:“抱歉,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他對人見色起意,再見卻賠了一顆心,可他背負巨大的枷鎖不能連累滿眼單純,平生也就愛攢點銀子的呆子,一次任務滿心不舍的向主子請求前去匈奴。


    眼下一切都結束了,他能正大光明的與她站在一起。


    “你打算和我解釋一下不告而別?”


    “哎呀哎呀,這事就說來話長,得慢慢說。”


    十一沒好氣的用劍鞘打了他一下,“慢慢說就慢慢說,我今日可以大方一些讓你不醉不歸。”


    零七仰頭哈哈大笑,“小算盤,你今個人怎麽這麽大方,你夫君我的酒量可是深不見底。”


    “你放屁,就你一杯倒的酒量還在這兒大放厥詞,你也不怕閃了舌頭。”十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臉調侃,腰間懸掛著的酒葫蘆發出簌簌的聲音。


    “十八,你找死啊……”


    “嘖,零七你玩不起,怎麽的,十一被你騙到手了就要過河拆橋,你可別忘了你追人的招數是誰教你……”


    “十八!”


    十一懸坐在馬車上,悠然的晃著雙腿,眉眼全是笑意的看著他們打鬧成一團,“喂,接下來我們去哪啊?”


    “江湖,江湖去不去?”


    “去!”


    隻要你們在,哪兒都是江湖與家。


    一路上舟車勞頓,薑謹的體質本來就弱,冬日裏從邊境迴來就染了一些風寒。因而迴來後第二天,她便就生病了。


    祁宸感到手心的滾燙,眉心下意識的蹙起。


    “子君哥,謹寶這燒怎會還沒有退下?”


    子君將銀針放入包中,聽這話輕睨了他一下,再瞧躺床上燒得臉頰泛紅的嬌人兒,也沒什麽心思開玩笑了,“這是好事,她這段時間將所有事都壓在心底,眼下病一遭是好事,放心吧。”


    人的身體就像酒葫蘆,想要灌好酒就必須要把壞就全倒出來,否則再好的酒都灌不進去。


    “那就好。”


    “你還是迴偏殿休息吧。”子君上下掃視他全身,“雖說大師用藥精心將你調養了一番,但畢竟是從死門關中走出來。”


    祁宸單手捂住隱隱作疼的腹部,眉眼黯淡了些,那日被匈奴人逼入懸崖邊,想著被抓指不定受盡欺辱,還會連累父皇他們,跳下去還有一線生機。


    老天待他不薄,底下樹枝橫生,他跳下去被樹枝多多少少阻攔了些力道,這才留他一命等來聖和大師。


    子君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輕笑一聲,“不得不讚歎你的命好,聖和大師一手醫術精湛,不然你的命怕真是會留在崖底。”他這弟弟能活下來當真是不可思議。


    祁宸苦笑著搖搖頭,那有什麽奇跡,不過是大師算準了他會有這麽一遭前去搭救。


    “不過我很好奇是什麽消息竟然引你不管不顧的去冒險?”他這太子弟弟生來聰明,心底的心思誰也瞧不出,他想不到有什麽消息能引得這樣的一個人來不及思考後果就去涉險。


    “西域聖女研製出一種秘藥,傳聞這藥隻需放入少許到水中便能引起大範圍的瘟疫,我雖明白這極有可能是陷阱,可身為祁朝太子我不得不走一趟,哪怕是假的。”


    不去探一下虛實,他放不下心。


    子君摸了摸腰間,空無一物,好半響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玉笛放在了房中沒帶在身上,“情況如何?”


    祁宸搖搖頭,“假消息,這藥不過是普通的毒藥,與前幾年江南發生的“瘟疫”是一樣的。”


    子君了然的點點頭,沒有就好。


    “行了,我扶你去偏殿休息,這兒謹妹不會有事。”


    “好。”


    子君扶起他一步一步往外挪,絲毫沒有注意躺在榻上的人悄然睜開了眼睛,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眼角跌入暗紅色的錦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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