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封史浩為越王?


    進封祁國公竑為濟國公?


    許多人都認為這兩道詔書是有關聯的,但這個“關聯”到底是什麽,卻生出了幾種相去甚遠的解讀。


    範應旍的上書,暗諷史彌遠,官家自然也看了出來,追封其父,是“朕對你信任不替”的表示,是一種安慰史彌遠的手段,這一層,大夥兒是有共識的。


    分歧在於,官家對史彌遠,是真的“信任不替”呢?還是不過打個哈哈?甚至,虛與委蛇,故布疑陣?


    哼哼,遍觀曆朝曆代,哪個權相倒大黴之前,不是升官進爵啊?


    至於進封祁國公為濟國公——


    主張立太子的一派很興奮:官家動心了!祁國公進濟國公,是立太子的前奏,是由祁國公而太子的過渡!


    有人不以為然,什麽“過渡”?過度解讀就有你們的!進祁國公為濟國公,不過是對追封史浩為王的一個平衡而已——官家敷衍你們而已啦。


    但不管怎麽說,不管哪一派,都心知肚明:立太子,就是衝著史彌遠去的;而官家也被觸動到了——爭議隻在被觸動的程度。


    過得兩日,又一道詔書頒下:以沂王嗣子貴誠為邵州防禦使。


    “邵州防禦使”啥的,自然是“遙郡官”,邵州本地並沒有這樣的一個位子,對於趙貴誠(就是趙與莒)來說,純屬榮銜,但不管咋說,也算升官了。


    不過,這道詔書,就沒有什麽人留意了。


    右丞相府。


    書房外,書童報告,“餘師傅到了。”


    史彌遠的聲音傳了出來,“畏齋來了?進來吧!”


    書童挑簾,餘天錫邁檻而進。


    這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微微發福,麵目和善。


    此人字淳父,號畏齋,慶元府人(即是說,與史彌遠同鄉),其祖父餘滌,曾任縣學教諭,與鹽監史浩交友,後史浩為相,聘餘滌為家塾師,餘天錫乃隨祖父讀書於史府;史彌遠拜相,又聘餘天錫為家塾師。


    “家塾師”隻是個名目,餘天錫自小在史府長大,史彌遠對他,是半子半弟的情誼,加上餘天錫天性謹願,深得史彌遠信賴,以為可托大事,幾乎可算是史彌遠左右的第一個親信。


    史彌遠正在臨帖,餘天錫欠一欠身,“丞相,那個人,已經安頓好了。”


    史彌遠抬起頭,溫和的看了他一眼。


    餘天錫一笑,“丞相放心,當著她的麵,我是一口一個‘知古先生’的——下頭的人,也都交代過了,人前人後,必唿‘先生’而不名。”


    史彌遠點點頭,“好。”說著,擱下了筆,走去屋角一隻木架前,架上一隻銅盆,盆中有清水,史彌遠洗淨了指上的墨跡,取架上的手巾拭幹了手,迴轉來,問道:“怎樣的一個人?”


    餘天錫略一沉吟,“很懂事兒的一個人。”頓一頓,“怎麽說呢?她和後沂邸者,不像表姊弟,更像親姊弟。”


    “後沂邸者”,趙貴誠(就是趙與莒)也。


    “哦!”史彌遠很欣慰的感歎了一聲,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頓一頓,微笑,“如此說來,吳長風的眼光,不差嘛!”


    餘天錫也微笑,“是!”


    “既如此,”史彌遠斂去笑容,“可以見麵了!”


    “是!……今天晚上嗎?”


    史彌遠慢吞吞的,“是,我去見她。”


    餘天錫很意外,“丞相,你去見她?”頓一頓,“她二十出頭一個小娘,你……未免太紆尊降貴了罷?”


    “她不適合進丞相府——她是道裝,太紮眼了;咱們也不好請她易容換裝,不禮貌。此其一。”


    “其二,”史彌遠歎口氣,“有什麽‘紆尊降貴’?若無意外,她就是大宋下一任天子的親姊姊,她的身份,較天子的本生母還要緊要!到時候,我說不定還要給她行禮呢!”


    頓一頓,沉聲說道,“而這個‘意外’,是絕不能有的。”


    餘天錫微微一凜,“是!”


    “知古先生”是“大宋下一任天子”的表姊,不是胞姊,但嫡親的堂表姊也可以說是“親姊姊”;“大宋下一任天子”登基,是小宗入繼大宗,太後的位子,自然是當今的楊皇後來坐,“天子的本生母”隻能給一個“某某君”“某某夫人”的封號,並且隻能留在紹興,不能搬到臨安來住。


    所以,“她的身份,較天子的本生母還要緊要”,不為虛語。


    “就這樣罷,你安排一下。”


    “是!”


    “給北邊兒的信,發出去了?”


    “發出去了。計算時日,那邊兒南下揚州,這邊兒北上揚州,差不多同時到達,一定誤不了事的,請丞相盡管放心。”


    “好,我放心!”


    *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春風十裏揚州路。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


    你會發現,這些直接、間接讚美揚州的詩詞,大都出於唐朝,宋詞之美,不下唐詩,卻就剩“烽火揚州路”了。


    揚州的極盛,確在唐朝。


    彼時,揚州既是全國的鹽業中心,大運河又是溝通南北的唯一水道而揚州居其樞紐,長安、洛陽之後,揚州是中國的第三大城、南中國的第一大城,其商業的繁庶和市井的煙火氣,猶過於長安、洛陽。


    到了宋朝,情況發生了變化。


    北宋還好,歐陽修雖感慨“揚州無複似當年”,司馬光卻依舊吹噓揚州“萬商落日船交尾,一市春風酒並壚”,但很明顯,底氣已大不如唐人,隻能堆砌“萬商”這種虛頭巴腦的詞兒了。


    到了南宋,吹不下去了,洪邁歎息揚州“本朝承平百七十年,尚不能及唐之十一,今日真可鼻酸也”。


    “承平百七十年”,指的是北宋;“今日”,指的是南宋。


    意思是說,揚州,北宋已不及唐朝,南宋又不及北宋。


    究其竟,擺在第一位的原因,自然是戰爭。


    揚州在長江北,屬淮南東路,屬於“前線中的二線”性質,南宋時,宋、金但凡發生大規模戰爭,揚州沒有不被波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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