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兵本月的錢糧,沒有按時發下來。


    傳言如下:許製帥跑這個淮東製置使的官,不是借了好大一筆貴利嗎?放貸的催的緊,本來,神武諸軍“通財”於和州軍、鎮江軍的那筆錢帛,叫許製帥吞了,這一期的本息,盡夠還了,但他新養了幾個外室,正是花錢的時候,幾個女人吵吵嚷嚷的一分,這還本付息的錢,就不夠啦。


    沒法子,隻好喝兵血。


    但是,神武諸軍的錢糧,不敢動,鎮江軍的錢糧,不大好意思動,而和州兵既然是“親兵”,是“自己人”,那就不客氣嘍!


    和州兵大嘩!


    問將校們,一個個黑著臉、不說話——那不就是默認了?


    群情激憤!


    張德宏出麵“安撫”,猛拍胸脯:我就是不做這個統領,也不能叫弟兄們餓肚子!我這就去同許製帥打擂台,大夥兒稍安勿躁,等我的消息啊!


    一個時辰之後,張德宏迴來了,大夥兒一看張統領的臉色,就曉得事情不妙了。


    果然,張德宏帶來的消息是——


    許製帥對著他破口大罵,“這個統領,你愛做不做!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統領,隨便到街上扒拉一個迴來,就有了!”


    “消息”一公布,就有人振臂大唿,“囚攘的!恁的欺侮人!弟兄們,反了罷!”


    “反了!”“反了!”


    張德宏大喝,“什麽‘反了’?我們對朝廷,忠心耿耿!隻不過要向奸臣討還公道——討還自己的血汗錢而已!哪個再喊什麽‘反了’,立即軍法從事——梟首示眾!”


    “對!統領說的對!我們隻不過向奸臣討還自己的血汗錢,天公地道,朝廷就曉得了,也一定不會派我們的不是的!”


    “對!”“好!”


    很快,一片山唿海嘯,“討奸!”“討奸!”


    (嗯,這個“討奸”,聽起來,真的很像“討錢”呢)


    張德宏命:全軍貫甲,嚴!


    (“嚴”者,一級戰備之意也。)


    同時宣布軍令:


    其一,俺們是去討錢,哦,討奸,“討”了就好,至於這個“奸”如何處置,那是朝廷的事,不是我們的事,朝廷的詔書下來之前,許某還是淮東製置使,是上官,戕害上官的事情,絕不能做,不然,有理也變成沒理了,明白嗎?


    “明白!”“便宜那個老小子了!”


    其二,整個過程,絕不許有搶掠、縱火、奸淫以及殺害無辜的行徑,須知,神武諸軍本對俺們表示同情,鎮江軍更與俺們感同身受,俺們不亂來,他們就會按兵不動;俺們若亂來,整件事情的性質就變過了,他們就不能不出兵鎮壓,俺們才一千人,不夠人家塞牙縫的,明白嗎?


    “明白!”“明白!”“俺隻想取迴自己的那一份,不是俺的,俺也不想要,也要不起!”


    “對了!隻要弟兄們做到這兩條,我打包票,是弟兄們的,一文錢、一粒米,也不會少!”


    *


    許國正在同章夢先商量,上一迴,“同遊蓼兒窪”之約因故取消,要不要再約個時間,再給吳、楊伉儷派個帖子?


    對於楊妙真的豔名,到底不能釋懷,心裏頭一直癢癢的。


    但章夢先既不比許國精蟲上腦,這兩天,又隱約聽到些令人不安的風聲,心裏頭已是犯了嘀咕,並不很想在這件事情上繼續迎合許國——這個吳浩,同自己原先所想,似乎有些不大一樣,“再遊蓼兒窪”,若許國的言行激怒了他,弄出些什麽事情來?


    介個……好嗎?


    正在想如何委婉勸諫,至少,將這件事暫時往後推一推,待自己看清楚吳浩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再說,外頭腳步聲急促,一個侍衛撞撞跌跌的進來,“和州兵……進來了!”


    許國還以為是張德宏等和州將校為李兆的事情又來跟自己打擂台,沉下了臉,“又來羅唕!煩死人了!”


    章夢先卻比他靈醒,目光一跳,“怎麽?未經通報?自己就闖進來了?”


    許國也反應過來了,一擊案,“反了他們了!”


    您說對了。


    侍衛結結巴巴,“不是!那個,是,是……”


    還在“是”,外頭的動靜已是不對勁了:腳步聲紛遝,甲葉摩擦、馬刺碰撞之聲響成一片——


    聽上去,非但有好幾十人,而且,都貫了甲!


    許國、章夢先臉上變色。


    “砰”一聲,本就半開的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了,“唿啦啦”的,十幾個全副甲胄的人湧了進來。


    為首一人,正是張德宏,身後緊跟著的,是羅絡。


    寒光耀目,除了張德宏空著手,其餘的,包括羅伊,都是手執兵刃,或劍或刀或槍。


    張德宏手上雖然空著,腰間,也懸著佩劍。


    許國瞠目結舌,“你們!……”


    “許國!”張德宏麵如寒冰,“你貪婪卑汙,何德何能,居淮東製置使之位?現在,到了你知所進退的時候了!”


    說罷,“啪”一聲,將幾張紙拍在案幾上,“這兩份東西,你照抄一遍,然後,卷鋪蓋,滾蛋!”


    許國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你竟敢!……你想造反?我……你就不怕滿門抄斬?”


    章夢先卻曉得事情不妙,賠笑著說道,“大帥,有話慢慢說,慢慢說!”轉向張德宏,也賠著笑,“張統領,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都是自己人,沒什麽話是說不開的,是罷?”


    一邊說,一邊拾起案幾上那幾張紙,看了幾眼,臉色再變過了,囁嚅了兩下,還是不能不遞給許國,“大帥,您……先看一眼?”


    許國氣咻咻的接過,隻看得兩眼,眼睛便瞪大了,不等看完,將幾張紙往案幾上一摔,其中一張,還掉到了地上,整個人跳了起來,“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這兩份東西,一份是許國的“自供”:打十多年前的“都統淮西沿江兵馬”任上說起,如何索賄、受賄、吃空額、喝兵血、走私販私、誣良為盜、勒索盤剝往來行商,以及如何逼汙同袍、下屬的妻女,等等。


    另一份,則是“自劾”:俺貪婪卑汙,群情不服,無法久安於淮東製置使之位,自請去職,伏乞恩準,雲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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