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桑妞來信,說是奇峰寨的人全部處理妥當,但這麽大的土匪窩,卻沒有發現軍師。


    以她的經驗,不是沒有,而是跑了。


    可巧的是,奇峰寨少了個人,攝政王府外頭多了個人。


    沈雁歸和墨承影迴京那兩日,王府外多了個可疑人員。


    每日來往幾趟,在街口張望。


    能在攝政王府當差的,都不是吃素的,侍衛當天便注意到他,並且匯報侍衛長。


    這點小事,還不值當立刻稟告王爺王妃。


    侍衛長沒有打草驚蛇,隻派人暗中跟著,這些天那人去過哪裏、見過誰,不敢說全部,十之八九,侍衛長都清楚。


    此外侍衛長順藤摸瓜,順便將他何日進京、住在何處,住宅何人所有,全都查了一遍。


    有了這些信息,他再匯報。


    兩個消息剛好撞在一起,沈雁歸和墨承影斷定那人便是奇峰寨的軍師。


    他沒找到下手的機會,卻意外發現了林惠茹,便去與她合作。


    林惠茹以為尋到了救命稻草,卻不知,那是把殺人利器。


    他的目標是殺了攝政王,至於過程中會犧牲誰,他是全然不會在乎的。


    林惠茹養虎不自知,自尋死路。


    ?沈府。


    “我說不要推沈圓圓下水,你偏不聽,我順了你的意,下水救了沈圓圓,那樣難得的機會,王爺都將披風賞給我了,我可以開口求情救舅舅了,你又為何阻止我?”


    “母親!你到底在想什麽?”


    沈清月一路濕著衣裳凍迴來,此刻又氣又急,激動得連連咳嗽。


    林惠茹卻似沒有聽到她的話,“沈雁歸那個小賤人想讓我餘生在不安中度過,也不看看老娘是誰?!”


    “我怕誰?”


    “從現在開始,沈家、林家,誰死都跟我沒關係,我要為自己而活!”


    “母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沈清月瞧著林惠如狀態不對,連喚了幾聲“母親”,她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不給女兒迴應。


    “來人!去錦繡坊請她們的師傅上門來,讓他們帶上最時興的款式、最精美的料子,老娘要裁衣裳!還有珍寶閣的金釵步搖、胭脂鋪的胭脂水粉……統統要最好的!”


    她這些年操持沈府,精打細算,卻幾千幾萬兩的省給娘家、從不眨眼,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一場算計。


    連沈庭也跟自己裝聾作啞,把自己當猴耍。


    她們算什麽東西,竟然敢把自己當猴耍?


    哼,哼哼,她們也配!


    從現在起,林惠茹要將每一個銅板、每一錢銀子都花在自己身上。


    沒有安遠伯府、不是誥命夫人又如何?


    她還是鎮守軍大將軍的正室娘子,沈雁歸那個小賤人輕易不能對自己動手。


    沈庭不是看不起自己嗎?


    她要用他的銀子去瀟灑快活,沈庭從前能養外室,自己以後就能養小倌,左右自己這輩子已經生不了,還怕什麽?


    他不是愛裝聾作啞嗎?不是喜歡視而不見嗎?


    看他能裝到什麽時候!


    “夫人,安先生求見。”


    因著陸安用每次過來都避著耳目,大丫鬟小聲稟告。


    林惠茹一把將她推開,“滾!讓他滾!他想要救他的救命恩人,讓他自己去救!他想死就讓他自己去死!與我無關!”


    “統統與我無關!!!”


    說完她迴了自己房間,嘭的一聲將門關上。


    “沈雁歸,我求你殺了我,你不肯,妄想讓我餘生不安?你做夢!”


    林惠茹對著銅鏡描眉畫鬢,努力讓自己變得明媚燦爛。


    “江佩蓉,你真是好福氣啊,年輕的時候,是永州女神醫,與沈庭拜堂成親,沒人叫你沈夫人,反倒叫他神醫相公,臨老了,又成了江提點。”


    “你永遠是你自己,我呢?”


    “安遠侯府的嫡女、安遠伯的妹妹、沈將軍的娘子,林氏、沈林氏,我就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她是在意被親人算計的。


    十萬分在意。


    “你當年口口聲聲愛他,為什麽連給他委身做妾也不肯呢?你要做了他的妾,恭恭敬敬跪在我膝下給我奉盞茶,我又何必擔心你誌在主母之位,又何必同你爭?”


    “我與他成婚二十餘載,他連一根簪子都不曾給我買過,我到底在爭什麽?”


    “我若不同你爭,我兩個兒子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若她兩個兒子好好的,她也不至於老無所依、任人欺淩。


    胭脂描出唇外,林惠茹情緒再次崩塌。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有太多事情想要問明原因,可是能給她答案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林惠茹咆哮著將妝台上的東西,全都掃下去。


    忽而全身失力,伏案慟哭。


    沈清月仍穿著濕衣裳站在門口,“母親,您有什麽事情同我說好不好?就算沈雁歸不答應救小舅舅,你還有我呀,母親……”


    她抹了一把眼淚,“我膽子小,你不要這麽嚇我……”


    林惠茹終於走出來了,腫著一雙眼睛,摸著女兒沒幹的頭發。


    江佩蓉能夠依靠她的女兒,自己也可以。


    “傻孩子,母親沒事,你先迴自己院子,泡個熱水浴、換身幹淨衣裳,好好睡一覺,你先前不是還說,很久沒有吃杏花樓的點心了麽?”


    “明兒母親陪你一同去街上。”


    沈清月滿眼擔心,“母親……”


    “一切都過去了。”


    “那舅舅、舅母……”


    “他該死。”


    林惠茹語氣輕柔,好似在說一個無關之人。


    自家弟弟她都不願管了,何況是外姓之人?


    她命丫鬟收拾房間,自牽著女兒的手,親自送她迴自己院子。


    沈清月揣測母親今日受了刺激,不敢再提舅舅,言語間也多寬慰。


    “那母親今晚也早些歇息,明兒一早,女兒去陪母親一起用早膳。”


    “好。”


    晚上臨睡,沈清月還特意問過丫鬟,說是母親那邊今兒也熱湯沐浴,喝了參湯早早睡下。


    她才放心安置。


    翌日一早,沈清月醒來覺得頭暈沉沉的。


    她摸了下額頭,似乎有些發燙,嗓子也幹得厲害。


    聽到小姐咳嗽,貼身丫鬟芳音連忙過來:“小姐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瞧瞧?”


    沈清月想起自己母親昨日的狀態,想著陪母親去街上逛逛,或許能好些。


    她雙手拍著臉,努力讓自己清醒些,“定然是昨日落水所致,你讓人給我煮碗薑湯吧。”


    “好。”


    “母親可派人來請過?”


    “還未派人來過。”


    沈清月看了眼窗外天光,隱隱有些不安:母親一向起得早。


    她梳洗更衣之後,先將薑湯喝了,而後去了林惠茹那邊。


    剛到院子,便與林惠茹的大丫鬟撞了個滿懷。


    “瞎了嗎?一大清早慌慌張張!”沈清月嗬斥道。


    那大丫鬟看到沈清月,直接跪了下去,“不好了,小姐,夫人她、夫人她……”


    “母親?母親她怎麽了?”


    “夫人她……她歿了。”


    沈清月耳旁嗡的一下,萬籟俱寂,她張開嘴,嘴唇顫顫,好半晌想要開口,卻連一個“歿”字也重複不出來。


    她跌跌撞撞朝房間奔去,推開門的一瞬間——


    風從身後灌進來。


    林惠茹一雙腿在空中輕輕擺動。


    “啊——”


    沈清月眼前一黑,當場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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