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宮中卻突有變故,那小太監一副要哭了的模樣讓紀慕庭的心中大感不妙。


    “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怎麽會呢,婚禮儀式舉行前他還特地為紀子摯把過脈,應該並無大礙才對,怎麽會出現這樣突然的事情。


    “你一路和我邊走邊說。”


    小太監連連應了,而後才邊走邊大概說道。本來皇上和皇後娘娘已經完成大婚儀式送入寢殿休息,可不知道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才一刻鍾的功夫,皇後娘娘便大聲的叫喊宮人們,等他們這些做奴才的進去一看,魂都要嚇沒了,皇上麵無血色,有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人卻已經是暈了過了。


    紀慕庭和小太監兩人均是加快了腳步,隻用了平時一半不到的時間便已經到了皇上的寢宮。


    還沒等到紀慕庭走入殿內,太醫院的一幫老頭子急急忙忙的就圍了上來。


    “隱先生,我等方才已經為皇上探過脈息,可是皇上脈象紊亂,切我們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一時之間實在是不知道該作何診斷束手無策,隻能在此等先生過來。”


    “是啊,先生,近日裏來皇上的龍體都是由先生照料,我等實在是不敢插手,害怕開錯了藥給皇上,反而釀成大錯。”


    這群老頭子,虧他們還是這黎國醫術最為高超的太醫,如今卻一個個都縮起頭朝後退。無能也就算了,竟然還想盡早的撇開關係,害怕要擔責任。


    紀慕庭自然此刻也沒有心思想管這些,隻是一路就快步走進寢殿內,大紅的紗幔這時卻變得十分的猩紅刺眼,還沒等紀慕庭走到床邊,原本躺在床上,虛弱的暈過去的紀子摯,突然之間整個人側過身子,竟然開始大把大把的嘔血。


    血液嘔了一地,整個宮殿裏頭的宮人們被嚇得魂都要沒了,隻得撲通一聲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皇上這到底是怎麽了,若是皇上真出了個什麽三長兩短,太後娘娘定是要拿他們問罪的。


    “皇上!”


    一聲淒厲的女聲傳到紀慕庭的耳朵裏,他這才發現,床邊有一名女子,滿臉掛著淚漬,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看她所穿戴的鳳冠霞帔,不難猜出這位就是皇後。


    紀慕庭快步衝到紀子摯的身側,迅速的點了紀子摯身上幾個穴位,暫時止住了他嘔血,但是紀子摯此刻早就是一副虛弱至極的樣子,一隻手搭在床沿上,眼睛緊緊的合著,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


    紀慕庭此刻也顧不得太多的君臣之禮,隻能當著眾人的麵親手扶著紀子摯躺平,這才幫他仔細把脈,隻是這探脈的時間越久,而紀慕庭的眉頭也是皺的越來越緊。


    怎麽會這樣……


    “今日皇上可有服用過除我親手熬製以外的藥膳?”


    “迴先生的話,皇上不曾用過。”


    這就奇了怪了……紀子摯的脈象及其混亂,突然病重又顯得十分蹊蹺。從這脈象中看,分明像是兩種藥材在他的體內起了衝突,且藥量及其猛烈,紀子摯本來就身體虛弱,如何能受得住這樣大的藥性。反而讓這藥材沒了益處,隻叫紀子摯大傷了身體的元氣。


    可這一切是紀慕庭的推測,若是不找出究竟是哪兒兩種藥材相撞,他又要如何開藥方呢。


    “去將今日皇上用過的所有膳食都準備一份,送到我的跟前來。”


    “啊?”


    宮裏麵的宮女太監,一時之間都被嚇壞了,竟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紀慕庭看他們遲遲未動,隻能怒叱道:“都沒聽到我說的話麽!還不快去!”


    聽了紀慕庭的大聲嗬斥,宮人們一下子迴了神,連滾帶爬的跑出宮殿去找紀慕庭要的東西。


    “皇上!皇上呢!”


    宮內的宮人們剛走,門外就傳來太後娘娘的高喊聲,往日裏最顧及自己高貴姿態的太後娘娘,此刻也是估計不到其他,一路小跑到紀子摯的床邊就拉住他的手。


    看著自己最心疼的皇兒變成了這副樣子,太後瞪著通紅的雙眼朝著紀慕庭質問道:“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皇上到底是怎麽了!”


    紀慕庭此刻哪兒裏會有心思迴這個女人的話,正巧此刻宮人們能手腳迅速的將紀慕庭要的膳食都放到了桌子上。紀慕庭細細的打量這些膳食,與紀子摯平時食用的無異,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他的目光在圓桌之上掃視了一圈之後,落到了酒杯之上。他端起酒杯仔細的聞了聞……


    “這酒是誰準備的?”


    “是奴才。”


    紀慕庭對紀子摯身邊的這個小太監映像很深,他是紀子摯身邊的心腹,斷不會做出什麽傷害皇上的事情。無奈之下,紀慕庭輕輕的用指腹點了點杯底的酒漬,淺嚐了之後,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抬眼掃視了這整個寢殿一圈,最後就落在了皇後的身上,之見他怒氣騰騰的盯著被嚇得在一旁瑟瑟發抖的皇後,竟然當著眾人的麵,咬著牙說了一句:“蠢貨。”


    這一下,可嚇壞了宮殿裏麵的所有人,就連太後也吃了一驚。


    她順著紀慕庭的眼睛望去,卻看見皇後竟然嚇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事有蹊蹺,到底是怎麽迴事。


    “所有人都先退出去,皇後和隱先生留下。”


    等到宮中的宮人們都撤出去之後,太後這才盯著皇後問道:“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身為皇後的繆妍實在是承受不住恐懼,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哭起來:“姑母,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皇後娘娘身為後宮之主,皇上的結發妻子,竟然在酒裏用這些下三濫的東西。”


    “我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我隻以為這是尋常的催情之物,好讓我能更好的服侍皇上歇息,姑母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父親明明告訴我,這不會對皇上的身體造成任何的損傷的。”


    太後聽了繆妍的話,心中一驚,此事竟然會和自己的哥哥有關。


    紀慕庭此時是又氣又愧,這酒裏麵放了催情的東西,他不是不知道,那催情的東西本來確實不會對紀子摯的身體造成任何的損傷。可壞就壞在,這一催情的藥物裏有一味紅宿,這紅宿原本也不過就隻有迷情之效,可若是遇上了季玉草,兩者相撞那便大大不同了。


    季玉草和紅宿原本都是性屬溫和的藥材,隻是這兩個藥材是萬萬不能混在一起使用的,如果遇上便會在身體中互相猛烈碰撞,從而產生一連串的無法收拾的後果。


    常人遇上都難以承受,何況是原本就身體十分虛弱的紀子摯。


    原本他尋季玉草來,是想要讓紀子摯能夠延長壽命,可如今就因為一味紅宿,生生的折了紀子摯的壽命,眼下紀子摯能不能熬過這一關都已經十分難說了。


    “皇上身體原本就弱,如今因為服用了藥性相衝的藥材,我隻能盡力而為之。此刻病因已經查清,還請太後和皇後先行到外殿候著,草民要幫皇上行針。”


    太後的身子直抖心中是又急又怒,指著皇後的鼻子就罵到:“看你做的好事!”


    雖然十分擔心皇兒的病情,但此刻她除了焦急的等待,其餘的什麽也做不了,隻能讓隱先生放手一試。


    等到太後和皇後都離開寢宮之後,紀慕庭卻也壓抑不住自己心頭的愧疚,忍不住紅了眼眶。他低下自己的身子,蹲在紀子摯的床邊,卻顯得十分的無助。


    紀慕庭的心裏比誰都清楚,縱然他醫術超群,可人的身體總有極限,他能一次次的想盡辦法將紀子摯從鬼門關拉迴來,但這一次,他恐怕做不到了。


    人最絕望的事情莫過於,明明能預見結果,卻隻能束手無策的麵對這一切,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他不知道紀子摯究竟還能撐多久,但紀慕庭的心裏清楚,紀子摯很快就要離開了。


    紀慕庭為紀子摯施針減緩他的痛苦,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作用,紀子摯的脈象少許平穩了許多,但紀子摯昏迷中的一句無心之語卻深深的刺痛了紀慕庭,紀子摯的口中一直輕輕呢喃道:“對不起。”


    聽到紀子摯的這一聲對不起,紀慕庭的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人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這是他的親哥哥,他又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一個親人離開自己。


    也許是氣血緩和了許多,紀子摯竟然緩緩的睜開了眼,眼中一片清明,他緩緩的抬起手,拉住紀慕庭的指尖,有些猶豫的輕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紀慕庭見紀子摯竟然對自己在說對不起,顯得十分的吃驚和痛心,他隻能看著紀子摯的眼睛迴道:“皇上,是草民無能。”


    紀子摯打斷了紀慕庭的話,他使勁抬起自己的手腕,輕輕的搭在了紀慕庭的頭上,倒像是在哄一個隻有幾歲的孩子一般,輕聲的說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都是我對不起你……庭弟。”


    “庭弟……”


    紀慕庭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聽到過有人這樣叫自己了。


    父皇離世之前隻留有他與嫻兒還有紀子摯三個孩子,以前少時不懂事,嫻兒又太小,所以紀慕庭時常會與自己皇兄在一起玩耍。


    紀子摯雖然從年幼時就時常身體不好,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體弱。紀慕庭雖然知道皇後娘娘不喜歡自己,但是自己的這個皇兄,隻腰平日裏得了空便會常常和自己玩在一處。


    在紀慕庭的印象裏,自己的這位皇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就算是小孩子之間常常會打打鬧鬧的留下了小傷痕,若是皇後追究起來,皇兄也都隻說是他自己不小心磕了碰了的,絕不會將過錯引到紀慕庭的身上去。


    “你從什麽時候起,開始知道的。”


    紀慕庭雖然有些吃驚,但看見紀子摯平靜的模樣,心中也大概猜到了一些。


    “你剛入宮,我不小心讓湯藥弄髒了你的衣襟的那一天。”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紀子摯微微抿了抿自己的嘴角,輕輕的撩開紀慕庭的衣袖,露出他白皙的手腕指到:“因為,我看見了我失手在你身上留下的記號。小時候弄傷你的時候,我也難過了許久,現在想來我卻應該感到慶幸,若不是這條疤痕,我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你認出來的。”


    紀慕庭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疤痕,無奈的搖了搖頭。


    “既然一開始就知道,為什麽不趕我走,又何必一直留我在身邊,你就不怕我是一個大禍患嗎?”


    “為何要趕你走?這裏是你的家,除了你自己,沒人能夠趕你離開這裏。”


    “這裏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沒有父母,沒有妹妹,沒有溫暖,隻有冰冷的宮廷,殺母的仇人和慘痛的過去。


    “也是,是我和母後親手毀了你的家園。”


    想起當年的月貴妃,其實在紀子摯的印象裏,月貴妃一直是一個十分愛笑的女子,美貌而又善良,純真卻又知禮數,父王喜歡她是人之常情,母後會嫉妒大概也是這個願因。沒有任何女人心肝情願的去和另外的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所以母後恨月貴妃,直到大臣們提出要立月貴妃之子為太子的時候,母後的嫉妒之火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無法去指責自己的母後,因為她是一個失去了丈夫的可憐女人,可他偏偏在心裏怨恨自己的母後,也怨恨自己,因為這個可憐的女人為了自己僅有的兒子,做出了天理難容的錯事。他看著自己的母後,一步一步權傾朝野,一步一步的墜落到*的漩渦裏。


    “我早就想到,總有一天,你會迴到這個地方來,我總有機會能夠把本來就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


    “我對這裏的一切,都產生了厭惡,宮廷內的鬥爭太過肮髒,現在才了解,這皇宮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沼澤,你一旦踏入這裏便再也難以全身而退。”


    “為什麽還要迴來?”


    紀慕庭陷入了沉默,是啊,他口口聲聲說著自己不願意永遠將自己困擾在複仇裏,可心裏卻不能完完全全的放下。母妃的死,和這十幾年來,他和妹妹所遭遇的一切,誰又能為他平息心中的怒火呢,誰又能了解這麽多年來,他內心所受的煎熬。


    “不迴來,便永不得安寧。”


    “是因為母後?”


    “你知道一個隻有六歲的孩子和一個繈褓中的嬰兒,在殺手冰冷的刀劍之下要如何才能活得下來?我們在猩紅的地麵上爬行在刀光眼影下苟且偷生。”


    “原來到現在,她都還是這個樣子,人的*真的很可怕。”


    紀子摯愧對紀慕庭,母後做得的罪孽,自己的對弟弟的虧欠,這一切他根本都無法彌補。想到這,他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口中的血絲帶著苦苦的澀味,他心裏很清楚,自己的人生就即將這般走到盡頭。


    “你恨我嗎?”


    紀子摯努力的抬起頭,看著紀慕庭的眼睛問道。


    紀慕庭猶豫了,他該如何迴答,就算這一切不是紀子摯的錯,但是他…這些事情還是和他脫不了幹係。


    紀子摯見紀慕庭久久都猶豫著不說話,心裏泛起一陣苦澀。怎麽會不恨,應該是恨之入骨才是,就算他恨自己,那也都是應該的,不是嗎?


    “皇宮你已經不能再留,我能護你一次但並不是時時都能保護你。隻要你還在這皇宮一日,母後的刀便會一直懸在你的頭上。如今我已經自顧不暇,你若不在這時出宮,等我一但離世,這皇宮之中就再也沒人能護你周全。”


    紀慕庭沒有出聲。


    “就算你不為自己,也要想一想黎國這萬千疾苦的百姓,若我一死,皇宮中必會大亂。我沒有孩子,那皇位歸屬必定會在這黎國境內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候若是各方勢力爭搶,戰火四起,最無辜的莫過於黎國的百姓。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黎國的百姓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嗎?”


    紀子摯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他很明白,一旦他死後,黎國必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可是這皇宮的皇位,隻有紀慕庭才是最佳的人選,他要避免自己的母後錯的更多,他要想辦法去彌補自己所虧欠黎國百姓的一切。


    “出宮去吧,去找木柯,他會保護你,我相信以你的才智,必然能好好籌謀一番。”


    “你知道我與木柯的事?”想到出宮那日出現的兩批黑衣人,紀慕庭突然就明白了,原來紀子摯竟然一直都在暗中關注著他,派人一直保護他。


    “木柯身為先皇的密友,私下也有許多肱骨老臣與之交好,有他相助你也必定能事半功倍。”


    紀慕庭站起身子,俯視著躺在床上的紀子摯:“好,我會離開這裏。”


    他轉身一步一步的走到門口,本來側趴在床邊的紀子摯突然卻用盡力氣喊了出來:“記住!走了,便不要迴頭。”


    紀慕庭什麽也不說,隻是微微側臉看了一眼身後的紀子摯而後打開了宮殿的門。


    紀子摯看著紀慕庭的身影一步步的走出他的視線,這才鬆了力氣,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眼淚卻止不住的流出來,他看著自己的房簷發呆:“走了好,走了才好。”


    他與紀慕庭隻之間,既是兄弟也是仇人,兄與弟,君與臣,如今這一切終於到了要走迴正途的時候了。


    “皇上怎麽樣了?”


    等到紀慕庭一走出寢殿,太後立即走到跟前,慌忙的詢問,這時殿外已經沒了皇後的身影,想必就在方才,繆鈺恐怕已經將自己的這個好侄女兒好好的教訓了一頓。


    “皇上病情堪憂,我要出宮一趟再尋良藥,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便就請太醫院的各位太醫們多多勞心,等我迴來。”


    雖然紀慕庭此刻出宮有些感覺不合時宜,但是聽說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出宮尋藥,太後還是下令為隱先生放行,她雖然也有些疑慮,但無奈權衡之下隻能派人以保護為由跟著紀慕庭。


    策馬飛奔出宮門的時候,紀慕庭朝著威嚴的城牆看了一眼。


    這一眼,他似乎看見了自己病榻上無助的皇兄,這一眼他想起當年母後在火海中決別的眼神。這個糾纏了他半生愛與糾葛的地方,曾經是他的根,而他現在卻又要離開。


    處理掉幾個礙事的護衛並不是什麽難事。紀慕庭擺脫掉那幫人卻沒有選擇去木府,明都的大街內居然已經有士兵上街,看來已經有人按耐不住開始蠢蠢欲動了。


    皇上病重的消息看來已經傳了出去。


    這幫人,難道就如此的急不可待嗎?


    紀慕庭的這一次還是沒有聽紀子摯的,出宮尋藥並非假話,隻要能找到千年人參強行延續紀子摯的生命並不是不可以,紀子摯自己其實也沒有明白,他為何會變得這樣在意,大概是他也可憐紀子摯這生不由己的樣子。


    但是天不從人願,就在紀慕庭離開的第三天,他駕著火紅的千裏良駒懷中揣著他曆經艱辛尋迴的千年人參,可他還沒有敢到紀子摯的身邊,剛到城門外三裏處,宮中的鍾聲威嚴的響起。


    一聲……


    兩聲……


    三聲……


    紀慕庭就這樣在馬背上數著鍾聲,整整九九八十一聲。


    從城牆上顯露出一名帶著禮帽,身著黑色喪服的大太監,他站在牆頭朗聲哭喊道:“皇上,駕崩……”


    紀慕庭覺得從自己的四麵八方都傳了哭聲,幾乎要將他壓抑的喘不過氣來。他俯在馬背上,雙手緊緊的攥著韁繩,眼淚從眼角決堤而出。


    為什麽不等他迴來,為什麽!


    皇兄!


    紀子摯沒有等到紀慕庭迴來,也許他根本不曾想過紀慕庭真的會想要迴來。


    但是黎皇駕崩,無疑是給紀慕庭當頭一棒,他在這黎國皇宮中唯一的一點牽掛也沒有了。街上的士兵越來越多,黎國的局勢顯得十分的緊張,他咬了咬牙,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去木府。皇兄說的沒錯,為了黎國的百姓,他並不能坐視不理。


    “如今繆氏一族正蠢蠢欲動,繆磊大有想以下犯上,篡朝奪位之勢。公子,你若是還不再早作決斷,那這黎國遲早會落在繆磊這奸人手中。我木柯就算是死,也要提先皇保下黎國的紀姓江山。”


    木柯當年隨著紀慕庭的父皇東征西討,正是有木柯這樣的肱骨之臣,才有了如今的黎國。紀慕庭看著木柯堅定地眼神,沉聲道:“我雖然厭惡這深宮險惡,但也絕對不會讓黎國落在繆磊的手上。還請木將軍幫我代為聯係各位有意的大人們,共商大事。”


    木柯見紀慕庭終於表態,心中的一顆大石落地,有了庭公子,他們便是匡扶正統,師出有名。他的決心又更加的堅定了些,無論如何一定要庭公子坐上這九五之位,這本來就是屬於庭公子的位置,況且,這也是先皇的遺願。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完成先皇的囑托。


    自從皇上駕崩之後,宮中人人自危。


    太後更是下令封鎖宮門,以防有人傳遞消息,亦或者偷逃出宮。


    “摯兒的屍骨未寒,哥哥便已經早作籌謀,可曾有念及我們的兄妹之情。”


    這一日繆磊來找繆鈺,他深知,隻要有繆鈺這個太後點頭,那麽他們扶持皇族旁支上位的名頭便能說服更多人,而他若是能親手扶持一位傀儡皇帝,那他就能成為這黎國江山真正的主人。


    “鈺兒,為兄也不過是為了我繆氏一族的長久榮耀而早作打算,如今黎國局勢動蕩,若是你我二人此刻都不聯手,但咱們都會成為眾矢之的。”


    “哥哥要奪我丈夫和兒子的江山,本宮要是真的幫了你,將來下到碧落黃泉,本宮又有何臉麵去見先皇,又有何臉麵去見我可憐的摯兒。”


    繆鈺在這宮中呆了多年,早已經看透這宮中的權衡利弊和勾心鬥角。可是她的兒子死了,她便再也沒了盼頭,哀莫大於心死。


    “沒了摯兒,我便再無其他念頭,我窮盡一生去爭權謀利,結果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難道,就算最後是月貴妃的兒子坐在這龍椅之上,你也毫不在乎?”


    “你剛剛說,誰會坐在這龍椅之上?”


    繆磊猜到繆鈺已經不想再參與朝堂之爭,但是繆鈺的太後之位舉足輕重,為了他的大業,他還是要想盡辦法說服繆鈺。


    他在進宮前恰巧得到消息,木柯那幫老頑固,居然賊心不死,找到了當年遺落在外月貴妃之子庭公子,說是要打著匡扶正統的名號讓他上位。


    這對於早就籌謀好一切的繆磊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小的衝擊,但是這同時也成為了他握緊繆鈺的一個好機會。就算自己的妹妹因為摯兒而變得心灰意冷,但是她恨極了當年的月貴妃,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讓龍位落到月貴妃之子的手裏。


    “我收到消息,木柯那幫人竟然找到了當年我們一直追殺未果的庭公子,如今想要擁立他為新皇。當年的宮中大火,想必木柯那幫人已經將一切都與他細說,他知道這一切之後,必然會找你報仇。難道你就能真的看著月貴妃的兒子做到龍椅之上,然後再一個一個的將我們鏟除殆盡嗎?”


    “不,不可以,他休想!那個女人死了都要陰魂不散!!!”


    皇位隻能屬於她的孩子,沒了摯兒這皇位誰都可以,除了那個賤人的孩子。


    “既然如此,妹妹還是與我一同對敵,不管如何我繆氏一族同氣連枝,一榮則榮一辱俱辱,妹妹放心就算新皇登基,你也依舊是這後宮的主人,獨一無二的太後。”


    “好,但我隻有一事。”


    繆鈺的指尖狠狠的掐進手心,他站起來走到了繆磊的麵前冷冷道:“我還有一個要求。”


    “隻要是為兄做得到的,必然為妹妹達成心願。”


    “我要你把繆妍交給我,是生是死隨我處置。”


    “這......”


    繆磊猶豫了,繆妍是他最為喜愛的女兒,原本以為妍兒當上皇後之後,早些誕下龍子,一切便都會按著他的計劃來,但他確實沒有想到,摯兒卻會因此而早逝。繆鈺必然恨極了妍兒,可是……


    “怎麽。”繆鈺冷笑了兩聲:“哥哥舍不得?”


    繆磊思量再三最終狠下心來:“怎麽會?為兄自當滿足妹妹的這個要求,妍兒便交給妹妹處置便是。”


    送走了繆磊,繆鈺便緩緩走到了窗邊坐下。


    她的哥哥何時也已經變得這樣的冷血無情了,她何嚐不仇恨繆磊。


    如果不是繆磊教繆妍給摯兒下藥,摯兒又如何年紀輕輕就這樣離她而去。


    木府中近日出入的人變得越發的多了起來,朝堂之上火藥氣息越發的濃烈。以繆磊為首的一直擁戴先皇的兄弟南蒙王之子為新皇。但木柯為首的老臣堅決反對此事,但太後似乎對繆磊的提議並無任何反對,甚至是支持。


    朝堂之上,有太後坐鎮,木柯等人實在是不敢將找到庭公子隻是全盤托出。眾人商討,新皇登基大典當日,他們帶兵入宮,當著全朝百官的麵叫庭公子與太後當麵對質。當年先皇的遺照還在木柯手中,他們並不是沒有勝算。


    無論如何,他們一定要讓庭公子上位,也隻有庭公子榮登大寶才能叫他們心服口服,叫這黎國上下心服口服。至於這南蒙王之子,根本就不具賢德,老老實實當他的王爺便是。


    紀慕庭上一次看到自己的妹妹還是在她熟睡之時,連個招唿也沒有來得及打,更別提有時間敘舊。紀慕庭每次輝道木府也隻是聽說自己的妹妹近日裏過的還算不錯,也就站在院落外遠遠的看上一眼之後便匆匆又離開。


    “嫻兒。”


    這一日紀嫻正在院落中與婢女們采摘果實想要做果蜜,卻聽見有年輕男子輕柔的喚了一聲她本該熟悉卻又陌生的閨名,身邊的婢女們都告訴她,這是她的哥哥。嫻公主其實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哥哥,是一個清逸俊秀的男子,天人之姿,讓她都難以相信,這是自己的哥哥。


    “哥哥?”


    那男子一步一步踏著落葉走近,紀嫻的心中既欣喜又猶豫。


    “這麽多年,叫你受了許多苦,是為兄的不是。”


    院子裏的婢女也都十分的機靈通透,看見庭公子與公主兄妹相認,想到他們二人必然是有好多的貼心話要說,便都一起收拾了院子退了出去。


    “能與哥哥相認,嫻兒已經覺得是萬幸,縱使以前的千難萬苦,如今也在心頭全消了。”


    “當年宮中□□,這才使得你流落在外多年,如今我們終於相認,為兄自然好好彌補這麽多年來的虧欠,護得你一世周全。”


    紀慕庭猜想嫻兒一人在外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他也十分好奇妹妹這些年來在外的遭遇。


    “這麽多年,你都是在何處生活?”


    “我從小被宸國的喬翰遠喬大人帶迴府中,在喬府中長大。”


    居然是宸國,喬翰遠的這個名字,紀慕庭總覺得自己十分的熟悉。


    “莫非是那個京城第一才女,喬尋容的爹爹?翰林學士喬大人?”


    “哥哥也認識小姐?正是這個喬府。我雖然一直是跟在二小姐身邊,但大小姐也時常照料我。”


    “我曾聽衛世子說,喬家的二小姐似乎不是什麽善茬,你在她那裏可有吃到什麽苦頭?”


    “我在喬府當下人,若是做錯了事情被責罰也是有的,但是好在大小姐十分的照顧我。我能出喬府,也是大小姐坐得主,就連娘親留下的玉鐲,也是大小姐幫我從二小姐那裏拿來的。”


    紀慕庭聽說過嫻兒被搶了玉鐲的事,心中大感不快。隻是聽到喬尋容的名字隻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他竟然和喬尋容還能有這樣的緣分,將來待妹妹迴去謝恩的時候,豈不是十分的尷尬,若是喬尋容見到了自己,那梁月她......


    想到梁月,紀慕庭輕輕的歎息,是他辜負了梁月的一番心意,若是此番他能僥幸活下來,那梁月還能原諒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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