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父子兩人大搖大擺地進了城。


    可想而知,他們的相貌很快就引起了民眾的恐慌!聯係前陣子發生的種種詭異事件,老百姓立刻將他們當成了殺人作惡的“妖鬼”。


    帝葬生的眼睛不好,所以被魔皇直接抱在臂彎間。周圍的嘈雜聲在他們進城以後就沒有消停過,而且圍觀的民眾還有增長的趨勢。這讓他非常惶恐。


    哪怕他心裏清楚以魔皇的實力絕對不是區區幾個凡人就能傷到他的,仍然止不住地擔心父親等會兒和人發生衝突。他不喜歡熱鬧,更不喜歡殺戮。


    艾辛澤見他眉頭緊鎖,心裏既有些失望,又有些無奈。魔族是強悍的種族,即使是剛出生的小魔物也天生具備戰鬥本能,而不是像生兒這樣畏縮不前。這或許和他從小受到的教育有關——要怪就隻能怪自家媳婦兒了。


    可惜舍不得啊……


    魔王用身上的外袍把兒子緊緊裹住,讓他把腦袋靠在自己頸邊,給予對方足夠的安全感。來自於人群的惡意視線,自然也被他全數擋了開去。


    “妖、妖怪啊!”不知道是誰發出了第一聲驚叫。


    緊接著,旁邊的人也跟著哄鬧起來。有的抱頭逃躥,有的高聲唿救,有的顫抖求饒……當然也有很少一部分人,從家裏拿來了菜刀和棍棒,作勢要與他拚命。


    “咱們人多,不怕他!”


    “可,可是……它是妖怪啊……”


    “天下要亂啦!大家快逃啊!”


    亂七八糟的聲音此起彼伏,隻因人心不齊,場麵才會越發混亂。每當艾辛澤向前一步,擋在前麵的人就趕緊後退兩步;後麵的人則會虛張聲勢地舉起手中的武器,想要偷襲,卻又遲遲不敢將之落下。


    現場形成了一個流動的怪圈,誰也不敢輕越雷池。


    正在此時,一個身穿禪衣的老和尚跳了出來。一邊抖動著花白的胡須,一邊舉起手上的禪杖,尖聲尖氣地大喝道:“咄!大膽牛妖,竟敢禍亂百姓。本大師今天就要……”


    “就要如何?”魔皇勾起唇角,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的凡人。


    他正愁找不到發力點,居然馬上來了這麽一個跳梁小醜找他挑刀。真可謂:人不助我,天亦助我!


    帝葬生感覺到他停下了腳步,耳邊又聽見有人不知死活的挑釁,生怕事情鬧大。因此揪住父親胸前的衣料,小聲說:“你說過帶我迴去的!快點走,不要耽擱了。”


    是啊,寶寶先前跟他說,想迴國師府取點東西……這事兒是早就答應了的。若非如此,他們眼下也就不會大張旗鼓地出現在京師了。


    父子剛剛相認,這又是兒子向他許下的第一個願望,自然不能輕視。艾辛澤不願在這些小事上承擔負麵後果,況且來到京城也正好可以處理一些私事。


    “聽你的。乖乖睡一會兒,很快就到了。”


    魔皇拍了拍兒子的背,暗中施展法力,封閉了寶寶的聽覺。隨即轉頭看向身前的和尚,傲然一哂:“牛妖?這是你在本座麵前說的第一句話,也將是最後一句。”


    話音剛落,就見他並起雙指,輕輕一點……


    雖無光效,亦無聲響,可是那位人模人樣的老和尚卻在光天化日之下驀然改變了形態,變成了一頭笨重的水牛!禪衣、法杖全都掉在了地上,發出“咣”的一聲輕響。周圍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人圈中的水牛昂起頭,“吽吽”長吟兩聲,聲音綿延有力,跟真正的牛鳴並無出入。就剛才那麽一下,竟然就把一個大活人變成了畜|牲?修煉有成的禪師尚且如此,常人又怎麽可能討得了便宜!


    “妖法!”人群登時炸開了鍋,不知是誰先吼了一嗓子。後麵馬上有人反駁:“屁!明明是……是仙法!”


    “對對對!這才是真正的大仙啊。”


    “剛才那個禿驢,分明自己才是妖怪。大仙將他打迴原形,是在為民除害!”


    凡人皆有自我保護的本能,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懂得屈服,才是明哲保身的上上之策。艾辛澤洞察人心,對此並不感到意外。相比於那些負隅頑抗的死腦筋,其實他更喜歡這種見風使舵的軟骨頭。


    人類是善於妥協的物種。這是他們的優勢,同樣也是他們的劣勢。


    既然有人帶頭當了這根“牆頭草”,那麽接下來的發展也就順理成章了。原本還有點自衛意識的人馬上丟掉了手中的武器,跟著身邊的“表率”跪在了地上,以頭搶地,口中讚頌著剛才那場荒誕的“功德”。


    艾辛澤站在人圈中,掃視眼前這片密密麻麻的後腦勺,神態倨傲,宛若真正的神祗!


    他的黑發,他的紅衣,乃至於他頭上的犄角,都會成為新一代“神”的象征。這對魔族統治凡間的大計,將會十分有利。


    ——其實他方才不將那人殺死,便是為了避免造成恐怖氣氛。人類的妥協是局限於一定程度上的,如果壓得狠了,反彈隻會越大。像這種“不沾血”的溫和手段,更能讓他們更快地接受。


    “神”是悲憫的!“神”是仁慈的!“神”是無所不能的!


    不得不說,魔族的偽裝天賦就是如此強大。誰又能想到,這位神祗其實是個魔頭,而且不久之前還披著西域之主的皮|囊出入於朝堂之上呢。


    “大仙,求您救救俺的孩子!俺實在沒有辦法了,家裏花光了所有的錢,還是……嗚嗚嗚嗚!”一位蓬頭垢麵的婦人突然衝進人群,“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悲聲哭喊道。


    看上去,這是一位疾病亂投醫的母親。她的穿著確實像是普通的農婦,而且懷裏還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娃。那孩子似乎昏睡著,腦袋耷拉在母親的臂間,臉色通紅,皮膚表麵覆蓋著一層淡黃|色的豆疹。


    “天呐!這個瘋婆子怎麽跑出來啦?”旁邊那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突然一躍而起,往後退了幾步,把邊上來不及站起來的人撞翻了好幾個。


    似乎又有人認出了那名婦人,高聲喊出了內情:“這是劉家的媳婦兒,她家閨女得了紅麵瘡,誰染上誰就得死啊!怎麽跑出來害人呐!”


    周圍的百姓再次哄鬧起來,人們相互推擠,生怕染上這等惡症。那婦人聽到別人這樣鄙棄她們母子,內心陡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怨恨!她隻想救她的女兒,別的事情可就管不了那麽多了。


    “大仙,俺求你……不管你是神仙還是妖怪,隻要你能救活俺的閨女,俺就信你!”


    她這番話,直接拆穿了其他人的假麵具,質疑艾辛澤的身份,暗喻所有人都是隻以利益為先。雖是破釜沉舟,倒也確實暗藏機智。


    周圍的人聽到這話,立刻指天發誓:“你別胡說!我們可沒懷疑過大仙。”


    “就是就是!大仙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我王老三第一個擁戴大仙!”


    “大仙就是我的神啊!是老天爺派來的救世主。”


    “沒錯沒錯!”


    百姓們一個接一個地表明忠心,語氣一個比一個慷慨激昂。瞧那植樣,好像真的恨不得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似的。


    艾辛澤看得發笑,三兩步走到那名婦人麵前,眼眸微垂,淡然開口:“你既信吾,便是吾的子民。”


    說完,魔皇便提起右手,朝那女娃的麵龐輕輕一掃——依舊是雲淡風清的一個舉動,不打雷也不刮風。然而女娃的臉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正常,就連皮膚表麵的豆疹也消失不見,沒有留下半點疤痕!


    孩子的母親呆了片刻,趕忙拿手試探女兒的額頭,而後喜極而泣:“不燙了,真的不燙了……俺家閨女得救了。謝謝大仙!俺、俺給你立一個長生牌位。”


    “神跡呀!”百姓們再次見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例,心底的懷疑徹底驅散,全都心甘情願地跪下磕頭。


    艾辛澤泯然一笑,覺得表演差不多了,他也懶得陪這些人繼續玩下去。於是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寶貝兒子,見他已經睡熟了,嘴邊浮現一縷寵溺的笑意,正要準備離去。


    這時,人群裏忽然傳出一聲賊裏賊氣的低語:“那個……大仙啊,俺也是可憐人!俺三歲死了爹、四歲死了娘,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沒斷奶的娃兒。前段時間做點小本生意,還被惡霸欺淩……”


    “得了吧你!”另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啐了一口唾|沫,扛著殺豬刀笑罵,“老子還不知道你?你個癟三,昨天還被彤雲賭坊的護衛給哄出來呢,去你娘的可憐人!”


    “哈哈哈哈……”人群中傳出一陣低笑。


    艾辛澤挑眉搖頭,腳下運起縮地之術,身形化虛,轉瞬便脫離了人群。等到走得遠了,才傳音給那些仍未散去的百姓:“雖然你心存欺瞞,但是到底對吾存了一分信服。這錠金子賞你,下不為例。”


    身後立馬傳來驚天動地的叫嚷聲,隔著兩條街都能聽見:“金子!他奶奶的,死肥佬別搶,這是大仙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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