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鎮大營之中,此刻一片殘破景象,營帳都是極其陳舊的朽布,將士們連進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會扯破營帳。


    到了晚上就要忍受寒風刺骨了。


    袁譚和鄧艾走進薊鎮大營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傍晚,正是軍中開火放飯的時間,將士們臉上多是麻木的表情,一個個好似行屍走肉一般,跟在主官的身後,朝著後勤營的方向走去。


    他們的臉都是極其瘦削,甚至能夠看到骨頭凸起,一看就知道已經多日未曾有過一頓飽餐,看到這一幕,即便鄧艾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


    都是有些不忍。


    哪怕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到薊鎮大營的景象,鄧艾都是忍不住歎息了一聲,低聲說道:“老師,不是弟子多言,實在是……昔年我隨臧霸將軍,在泰山上時,都未曾有這般淒慘的境況。”


    袁譚點點頭,就準備邁步走進營門,隻是還未走進營門。


    營門兩側,負責站崗的哨兵便是鏗鏘兩聲,將兩杆大戟架了起來,攔住了袁譚的去路。


    “什麽人!這裏乃薊鎮大營,無令不得擅入!”


    即便語氣裏已經透露出虛弱,但負責站崗的哨兵依舊稱得上盡忠職守,哪怕他們的雙臂連舉起手中的大戟都是有些費力,依舊堅定的擋在了袁譚的身前。


    看到這一幕,鄧艾不覺有些焦急,連忙起來想要說明袁譚身份,卻被袁譚伸手攔下。


    袁譚看著那兩名目光中有些畏懼,但步伐卻依舊未曾後退的哨兵,沉聲說道:“我乃鄴城特使,你們的主帥在何處,我要見你們主帥,讓我進營!”


    那兩名哨兵聽到袁譚的話語後,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袁譚身後的鄧艾。


    他們兩人是今天下午才輪換到這邊值守,並沒有和鄧艾打過照麵,此刻都是將信將疑,其中一名哨兵更是搖頭說道:“稟報將軍,若是沒有印信,我們不能放你進營,必須要有薊鎮將軍的印信,亦或是鄴城的公文才可以!”


    聽到哨兵們的話語,袁譚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惋惜,從懷中取出中領軍的印信,展示給兩人說道:“此乃我中領軍之印,兩位兄弟可識得?”


    那兩名哨兵一愣,定睛去分辨袁譚手中的印信,待到看清楚那上麵的中領軍印之後。


    兩名哨兵當啷一聲丟下手中的大戟,倉皇拜倒在地,聲音之中多了幾分惶恐:“不知中領軍大人前來,小人多有冒犯,還請將軍恕罪!”


    袁譚看著麵前的兩名哨兵,再看看那薊鎮大營中,即便虛弱到了極點,依舊是全身甲胄在身,未曾有片刻懈怠的薊鎮軍士,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惋惜和對劉映的痛恨,一拳重重的擊打在薊鎮大營的寨門上,怒聲說道:“劉映小兒,壞我大軍精兵,我必殺你,方泄我恨!”


    聽到袁譚話語中提到薊鎮將軍,那兩名哨兵身形一震,連忙抬頭看向袁譚,目光之中多了幾分希冀。


    但又礙於袁譚的身份,不敢多說。


    看出了兩人的拘謹,袁譚當即溫言問道:“兩位兄弟,可有什麽想問的?”


    兩名哨兵對視了一眼,還是那名膽子最大的哨兵開口問道:“敢問領軍將軍,可是……齊候當麵?”


    袁譚就任大漢中領軍之位的消息雖然已經傳遍了河北,但顯然薊鎮大營這邊連飯食都吃不上的將士們很少有聽聞。


    在他們心中,知道袁譚是齊候的人還要多一點,反而是知道袁譚是中領軍的,隻有少數幾個。


    而恰好這兩名哨兵就屬於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那一類。


    聽到袁譚說劉映小兒之後,兩人頓時多出了幾分希望,忍不住出口相問。


    袁譚微微點頭,那兩名哨兵眼中原本的死寂和惶恐,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卻是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的狂喜!


    “齊候!齊候真的來我薊鎮了!兄弟們有救了!”


    “求求齊候,救救我薊鎮將士吧!”


    噗通!噗通!兩聲膝蓋跪地的沉悶聲音響起,兩名哨兵竟是直接大禮參拜,跪倒在了袁譚麵前,泣聲說道!


    袁譚看到這一幕,心中隻覺得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在激蕩,既有對劉映的痛恨,更有對薊鎮將士們的愧疚,還有被薊鎮將士們信任所帶來的濃濃的滿足感!


    而袁譚一旁的鄧艾,在兩名哨兵跪倒之後,也是被震驚在了當場。


    雖然鄧艾知道袁譚在河北軍中威望極高,但到底怎麽一個高法,鄧艾根本不曉得。


    直到此刻見到袁譚隻是報上了自己的名號,就讓兩名哨兵直接跪倒在地,鄧艾心中才多多少少有了一分模糊的印象。


    然而,這隻是一個開始。


    兩名哨兵的聲音,同樣驚動了距離寨門相對較近的幾個營寨中的士兵,在聽到“齊候”二字後,這些士兵們原本麻木的神色,頓時多了幾分情緒!


    尤其是當他們迴過頭,看到寨門前真的多出了一個青年將軍的身影,而兩名哨兵兄弟正跪倒在他麵前泣訴的時候。


    這些士兵們頓時就意識到,那名青年將軍是何人!


    噗通……噗通……噗通……仿佛打開了一個連鎖反應的開關一般,一個又一個薊鎮的士兵跪倒在了地上。


    被劉映貪瀆、欺侮害苦了的薊鎮精兵們,此時此刻仿佛是見到了父親的委屈孩童一般,一個個放聲大哭!


    哭聲震天動地,而鄧艾此時此刻已經徹底傻了眼!


    鄧艾哪裏知道。


    在整個河北軍心中,袁譚的威望,甚至連袁紹都隱約有所不及。


    不僅僅是因為袁譚百戰百勝的威名,更重要的是袁譚愛兵如子的名聲!


    收流民,設府兵,建立軍功撫恤製,君不見,哪一個河北軍士兵提到徐州軍,不是語氣之中帶著豔羨?


    哪一個河北壯士投軍,不想去徐州投齊候?


    而且,軍中將士,廝殺漢們將自己的人頭拴在褲腰帶上,拚死用命,所求為何,還不是為了一個公平,為了自己拿命殺出來的功勳能夠真正落到自己手中?


    軍中將領多有貪功,其差別不過是誰貪的多少而已,真正底層的士卒,想要靠著廝殺出頭,根本就是難如登天!


    隻有在徐州軍中,有這一條進身之階!


    哪怕是最底層的士卒,也能夠靠著功勞走上青雲路!


    所以,當聽到麵前的青年便是袁譚之後,整個薊鎮大營,都是理所當然的沸騰了!


    看著麵前跪倒在地的一眾薊鎮將士,即便以袁譚的心境,都是不由得心潮澎湃,語氣之中帶著幾分激動,說道:“兄弟們,起來!起來!劉映所做之惡事,我已盡知,這賊子我一定會殺了他,為枉死的弟兄們伸冤,至於拖欠的軍餉,冬衣,這些我已經命人去準備,很快便會運送過來。”


    說著,袁譚連忙快步走進大營,將一名名將士扶起,一邊扶起一邊招唿著薊鎮大軍軍中的都尉校尉們聚集起來,然後便走進後勤營中,卻是看到了一鍋鍋稀的幾乎看不到米粒的米湯。


    看到袁譚目光之中有些不對,幾名負責後勤營的軍官臉色都是有些惶恐,低聲說道:“將軍……這……”


    跟在袁譚身後的薊鎮校尉連忙為他們解釋道:“將軍,這不怪這些兄弟,實在是營中已經沒有米了啊!”


    袁譚點點頭,看向麵前後勤營諸將惶恐的目光,低低的歎了一口氣,拍拍那幾人的肩膀說道:“我明白,無事……”


    袁譚深吸一口氣,轉身對鄧艾說道:“士載,你即刻去糧倉,帶上兄弟們,將糧倉的糧食都取出來,送到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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