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才八月中旬而已。


    可卻恍若步入深秋的雨季。


    帝國時間,7時08分。


    暴雨侵襲,繁華的國際都市,浸在厚厚的蒙蒙水霧內,天地之間,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夏沫欣噩夢連連,一整晚都未睡踏實安穩。早晨七點,被巨雷聲驚醒的時候,她猛然從床上一坐而起,久久無法從夢魘中迴神。


    盛青霖下樓吃完早餐,上樓來換衣服去上班的時候,瞧見夏沫欣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打電話。


    “怎麽不多睡一會兒?!”盛青霖一邊淡聲詢問,一邊進入衣帽間挑選衣服。


    夏沫欣又撥了次盛雅的電話號碼,卻依舊提示關機。


    那一刻,夏沫欣徹底慌了。


    她動作麻利從床上跳下,大力推開衣帽間的門:“老公,小雅的手機打不通,會不會出事了?!”


    相比夏沫欣的擔憂,盛青霖顯得淡定多了。他慢條不紊將熨燙得不見一絲褶皺的外套穿上,又拿了條百搭的領帶係上。


    從鏡內,瞄了眼臉色蒼白的夏沫欣,盛青霖低聲說:“楚易接走她,怎麽可能會出事?!你不要胡思亂想,先下樓喝杯牛奶,吃點早餐,之後再上來好好睡一覺。昨晚,你整夜翻來覆去的,沒有休息好,就愛東想西想,小雅手機關機,肯定是手機沒電了。”


    夏沫欣不敢去迴想昨晚的那個夢。


    夢裏,盛雅全身都鮮血淋漓的,奄奄一息,一遍又一遍地衝著她唿喊:“母親,救我,母親,救救我……”


    夏沫欣在夢裏,卯足全力想要奔向自己的女兒。


    可是,她的雙腿卻好似被什麽死死釘在地上,無論她如何掙紮,如何拚命,始終無法移動分毫。


    夏沫欣實在擔心,整顆心都七上八下的,甚至,她眼皮都越跳越厲害了。


    盛青霖整理好著裝,出門的時候,夏沫欣拽住他的衣袖:“老公,你下班的時候,順便去總統府看看小雅吧。隻要看見小雅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你是知道的,小雅的手機,從來沒有關過機。”


    盛青霖看著臉色蒼白得厲害的夏沫欣,皺起了眉頭:“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找醫生看看?!”


    說著,盛青霖抬起手,欲摸摸她的額頭。


    夏沫欣卻突然來了脾氣,一把唿開盛青霖的手:“我都跟你說了,我沒事。我擔心小雅出事了,你作為她的父親,能不能去總統府,確定下她的安危?!”


    這番言辭,夏沫欣吼得很大聲。


    說完的時候,她喘息很重,一副無法唿吸的模樣。


    盛青霖見狀,連忙安撫道:“好,好,你先不要激動,我下班就去總統府,看看小雅。”


    **


    8時17分。


    祿陽野生濕地公園。


    下暴雨的緣故,占地50萬畝的廣闊公園,空無一人。


    木製的長長走廊,立著二十餘人,穿著嚴謹冷肅的黑色正裝,手持黑色的雨傘。


    而傘下,每個人紛紛擰緊眉心,目不轉睛盯著十米之外的茂密蘆葦叢林。


    當四名黑衣警衛,將兩具早已僵硬的男性屍體,抬出來的瞬間,結著白色水霧的空氣,都顯得凝重而壓抑了。


    十分鍾後,楚易快步而來。


    沒有打傘,楚易全身都濕透了,頭發都粘在臉上。


    他在霍寒景的麵前,頓住步伐:“閣下,法醫已經確定暗衛死亡的大致時間,昨日下午3時至5時之間。死亡原因,被人用利刀,一刀封喉。”


    下了雨,加之被丟在蘆葦密集的河畔,暗衛頸部的傷口,被水泡脹,已經有些變形。可是,楚易看見法醫在檢查傷口的時候,清清楚楚看清了他們脖頸上的那刀傷。


    如果楚易估計得不錯:那刀的速度,快得讓他倆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霍寒景的暗衛,都是經過極其嚴格訓練的。


    身手,已然出類拔萃。


    居然他們都無法反應,那……馬亦的身手,得多厲害?!


    霍寒景聽了楚易的話,俊臉一沉。


    “爺!!”霍寒景突然疾步離開的時候,陸宸都沒來得及反應,先是一愣,隨後,趕忙撐著傘追上前,全數罩在霍寒景的頭上,“小心點,不要淋雨感冒了。”


    霍寒景卻大手揮開他,語氣森冷地說:“拿開!!”


    **


    第二帝宮,青瓦部。


    霍寒景滿身冷肅煞氣,出現在監控室之時,徐則還跟技術部的人員,在恢複係統。


    “閣……”下。


    徐則眼尾餘光,剛瞄到霍寒景的身影,來不及從電腦前站起身,整個人已經被霍寒景揪住衣領,大力地甩開了。


    徐則踉踉蹌蹌,往後退了好幾步,才被跟著進來的陸宸扶住,才沒有狼狽摔在地上。


    霍寒景冷沉著俊臉,快速在主控電腦前坐下,拉開鍵盤,犀利的黑眸掃過屏幕上,不斷閃爍的英文程序的時候,漂亮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飛速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青瓦部的監控室,是s帝國最高機密的地點之一。


    跟著霍寒景進來的,除了陸宸,隻有楚易。


    排除霍寒景幾人,在場,還是八名高端技術人員。


    能進入s帝國青瓦部的人,都是首屈一指的電腦天才。不僅能破譯,各式各樣的電腦機密,更能輕鬆搞定入侵電腦的病毒。


    然而,這一次,整個青瓦部的技術人員,集體奮戰了12個小時,也未能將植入主控電腦的病毒清除。


    他們在解鎖病毒程序的時候,最開始是雲淡風輕的,可是,隨著編寫程序的深入,他們的眉頭越皺越深,直至汗流浹背,到最後的羞愧難當。


    徐則,在電腦程序方麵,也算是厲害的角色。


    可是,就是麵對這樣一個病毒,他嚐試了三次,皆以失敗告終。


    而,在霍寒景編寫破譯程序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屏住唿吸,十一雙眼睛,都齊刷刷地落在電腦屏幕上。


    所有人都說:霍寒景,是天才。


    無論做什麽,都完美無缺,找不到任何的bug。


    他們從來沒見過霍寒景編寫程序。


    更沒想到,霍寒景編寫程序的方式,特別,又匪夷所思。


    當霍寒景輕輕鬆鬆,就把病毒消滅的刹那,在場所有人,狠狠鬆了口氣的刹那,在霍寒景點擊文件夾,想要重啟天網的記憶儲存之時,原本迴複正常的屏幕,突然再次陷入藍屏,三秒之後,藍色的屏幕,赫然出現“自毀程序”四個大字。


    三秒之後,主控電腦上,儲存的近十五天的天網記錄,全部摧毀幹淨。


    監控室,一時之間,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霍寒景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所有人看著他挺俊的平靜背影,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最後,楚易在主控電腦的主機usb插孔內,發現了一個隱形的病毒侵入裝置。


    青瓦部的部長,跪在霍寒景的麵前,瑟瑟發抖:“閣下,我真不知道,這玩意兒,為什麽會出現在主機裏,我發誓,這事跟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閣……”


    霍寒景情緒失控,血紅著雙眸,一腳把青瓦部部長踹翻在地:“主控電腦,單獨設立,能進入這裏的,整個s帝國沒有幾人。就算這跟你沒有一丁點的關係,但是你作為青瓦部的第一部長,電腦遭遇病毒,你難辭其咎,好意思跪在這裏哭嚎?!”


    徐則和楚易陸宸,見霍寒景已經處在盛怒的邊緣,他們忍不住渾身一個機靈,而青瓦部部長,更是魂飛魄散地掩著腦袋,不敢去看霍寒景怒氣滔滔的可怕模樣……


    霍寒景從第二帝宮離開的時候,雙目一片猩火:“楚易,你去總統府,調出所有暗衛,以地毯式的搜尋方式,將帝城裏裏外外搜查個遍,同時,封鎖進出帝城的所有通道……”


    霍寒景迴到總統府的時候,時世安正在哭鬧。


    哭的時間,長久的原因,他的眼睛,又紅又腫。


    看見霍寒景的刹那,時世安抽噎著,飛奔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


    “閣下叔叔,安安的媽媽呢?!你答應安安,隻要安安乖乖睡覺,醒來就能看見媽媽了。可是安安連午覺都睡醒了,怎麽還不見媽媽?!”時世安仰起頭,淚眼模糊地望著霍寒景。


    霍寒景垂下眼簾,靜靜看著他。


    時世安,大體模樣,像極了他。


    可是,隱隱的有些輪廓,又有時念卿的影子。


    比如,他哭鬧時,泛紅的鼻子。


    相識那麽多年,時念卿極少在他麵前情緒失控。麵對他,她再難受,再委屈,都是微笑的。


    唯一那次,還是她母親犯病,她驚慌失措跑到總統府內,見到他的時候,她的聲音都是啞的。


    那天,她或許是嚇壞了。


    迴時家的路上,她坐在他身邊,明明說好不哭,可是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趟,那時候,她的鼻子,跟時世安此刻的鼻子一樣,哭得太厲害,鼻尖都紅了。


    霍寒景默默看了好一會兒時世安,最後蹲下身去,平視著時世安紅腫的眼睛,低聲說:“你媽媽知道我要接她來總統府,害羞了,過幾天,等她不再害羞,就會迴來了。”


    “你騙我。”時世安吸了吸鼻子,口齒不清地說,“我偷偷給媽媽打了電話,怎麽也打不通。媽媽教我背她電話號碼的時候,跟安安發過誓,她的手機,不會關機。如果安安遇到壞人,或是出什麽事,第一時間,一定要給她打電話。”


    時世安,說道這話,頓時哭得更厲害了。


    他淚眼模糊地望著霍寒景:“閣下叔叔,媽媽是不是不要安安,所以換電話號碼了。唐宋跟我說過,他媽媽生他爸爸的氣,就會關機,不接他爸爸的電話。”


    **


    第五天。


    時念卿,就像徹徹底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無影無蹤,不知去向,更不知死活。


    霍寒景好幾天都沒去過第二帝宮。


    對外界宣稱,他去a國做秘密訪問。


    其實,期間,他一直在總統府內,照顧時世安。


    時世安的體製太差,加之思戀成疾,一直高燒不退。


    寧陽想給他用藥,又考慮他的體重太輕,不敢用太重的藥。隻能盡量用物理降溫。


    淩晨三點鍾,時世安高燒到39.9度,迷迷糊糊被燒得清醒過來,霍寒景給他喂了退高燒的藥,時世安的體溫降下去的時候,他央求霍寒景:“閣下叔叔,我想迴家了。安安想迴家等媽媽迴來接我。”


    淩晨4點。


    霍寒景帶著時世安,去到花季歲月。


    這些天,時世安生病發燒,一直反反複複,睡得都不踏實。


    可是,時世安在蜷在時念卿床上的時候,沒幾分鍾,便沉沉睡過去。


    霍寒景坐在床沿,靜靜盯著時世安整整兩個小時,時世安不像在總統府內,哪怕睡著,小拳頭都緊緊拽著。此刻,時世安睡著的時候,嘴角都是泛著笑意的。


    外人眼中,時世安隻是時念卿一時好心,領養的孩子。


    可是對於時世安來說:時念卿卻是撐起那片早已垮塌的天,給他帶來陽光和溫暖的人。時念卿,是他最依賴的人。


    霍寒景好幾天都沒合過眼睛。


    楚易,徐則,以及陸宸,近日,全世界地搜尋著時念卿,時不時會向他返迴消息。


    霍寒景根本睡不著。


    然,此刻,看著時世安如此恬靜的睡容,他突然也有了些許睡意。


    原本,他想挨著時世安,小睡一會兒。


    可是,當他枕在枕頭上的那一瞬,突然明白,為什麽時世安能突然睡得這麽踏實了。


    枕頭上,全是時念卿身上的味道。


    她最喜歡貝希爾的洗發水和洗發露,這麽多年來,居然都不曾變過。


    霍寒景閉上眼睛,將英俊的臉,埋向柔軟枕頭的時候,手,突然摸到枕頭下有異物。


    掏出,在看清那異物的刹那,他整個人都愣住了:竟然是他的照片。


    畫質,很模糊,並不清晰。


    一看,就知道是用手機在雜誌上拍下,再洗出來的。


    霍寒景的目光,卻直直落在照片的最下方,那一小排娟秀的字上:天冷地寒,你卻仍然是我的最喜歡。


    很多很多年,霍寒景都不曾感受到過疼痛。


    從霍渠譯手裏,繼任總統的五年裏,一步又一步,皆是腥風血雨,刀光劍影。


    曾有一枚子彈,鑽入他的腹部。他雪白的襯衣,瞬間被鮮血,染得通紅一片。


    可是,他卻不覺得疼。


    他覺得,自己的神經,一定是死亡了,才會那般麻木,才會隻覺那般遲鈍。


    然,此時此刻,他印在照片上的那幾個字,卻好似化作了一把把看不見,卻鋒利無比的刀,兇猛又殘忍地剜著他的五髒六腑。


    此時此刻,他竟然連唿吸一下,都疼。


    **


    第七天。


    時念卿實在沒消息。


    楚易提議去查了時念卿的通訊記錄。


    記錄顯示:最後一通電話,時念卿打給了顧南笙。


    徐則說:“我們把帝城翻了個遍,也找不到時念卿,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她被人藏起來了?!”


    霍寒景去到顧家別院的時候,顧南笙正臉色難看,行動驚惶又慌張。


    看見霍寒景的刹那,殺氣,瞬間在胸腔內、腦海裏,全身每個細胞奔湧。


    隻是靜默了三秒,顧南笙便血紅著眼眸,撲上前,高高舉起拳頭,狠狠砸向霍寒景,他歇斯底裏地咆哮:“霍寒景,你到底對時念卿做了什麽?!為什麽李傲然剛剛打電話告知我:時念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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