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窗散水氣,把地上的水漬拖幹,關燈,出來上床睡覺。現在,等白何一切搞好後,踢踢噠噠來到電腦房時,鋪好擦淨地板涼席上,睡著輕輕扯唿的老太太。


    白何原地轉了個圈子。


    這下好啦,我睡哪兒呢?


    關鍵是一切從簡的租賃房,連席子也沒有多的。左右轉轉,白何拍拍自己腦門,把垮塌床上的大麥席,費力拖出來折成二半,鋪在客廳,總算睡下扯唿去了。


    他不知道。


    他開始扯唿。


    老太太爬起來,摸黑把空調被搭在他的光身子上,還咕嘟咕嚕的:“客廳風大,要著涼,死頭子啊,一點不知道關心自己,我死了,看哪個照顧你哇?”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白何就醒了。


    滿屋陽光燦爛,窗外雀鳥啾鳴,仰臥著瞧出去,瓦藍瓦藍的一大汪,又是一個大晴天。白何抓起一邊的小鍾瞅瞅,六點二十三分,複放下,重新仰躺著,有些煩躁的瞧著窗外。


    屈指算算。


    昨晚洗漱後睡時是12點半。


    到現在不過5個鍾頭。所以有些心浮氣燥,看什麽都不順眼感覺。白何控製著自己,他知道,這就叫老了,想睡睡不著,夢裏常驚醒,很早就醒了,醒來卻又想睡,可總睡不著……


    聽聽小屋。


    安之若素。


    熟悉而隱隱約約的扯唿聲,杳無音信,老伴兒又出去了。哦對了,今天是全天帶彤彤哦,雖然小孫女兒的笑靨,讓白何看到就高興。


    可想想全天帶的每一環節程序。


    白何卻開始膩煩了。


    從睜眼到閉眼,甚至吃飯睡覺入廁,一整天都拴在上麵啊,可真夠嗆的。當然,最艱苦的還是老伴兒,從一早上的外出購買,到晚上閉眼,都睜大眼睛盯住小可愛和老頭兒。


    做飯弄菜。


    到歐尚或漳州公園,事事親力親為,又苦又累。


    未了,臨上床,總是歎一口長氣,高興地總結似的說完最後一句話:“又是安安全全的一天!我們彤彤越來越可愛了哦。”然後,才開始嘮嘮叨叨。


    唉唉!


    天知道。


    其他帶小寶貝的爺爺奶奶們,是不是也是這樣渡過?總之,不求無功,但求無過,如臨薄冰,戰戰兢兢。白何自己是寫手,感天動地搞原創,雲裏霧裏編情節。


    可到這份上。


    連他自己也懷疑。


    那些所謂的“含飴弄孫”“天倫之樂”和“頤養天年”,到底有多少值得相信的感歎?也許古時有?或許以後也有?


    至少。


    現在是傳說。


    在自己這一代50後的親身感曆中,這些閃閃發光的形容詞後麵,全是疲於奔命,疲憊不堪和有苦難言。可這是誰的錯呢?


    細細想來。


    又仿佛誰都沒有錯!


    兒子要上班,保姆又請不起,二邊老人閑著也是閑著,於情於理,都應該帶自己的親(外)孫女兒呀!所以,誰都沒錯。


    錯的,是這年頭。


    這社會和這世界……


    什麽東西閃閃發光?白何注意的瞅著,對麵聳入雲宵的公租房,上下一連三層樓的陽台上,居然同時有三個老頭兒,正捏著刮胡刀,撬著屁股,眯縫著眼睛,就著玻璃窗,滿嘴泡沫的刮胡子呢。


    清晨的陽光。


    照在三把刮胡刀片上,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白何饒有興趣的仰看著,怪,三層樓同時開刮,這奇事兒真是百年難遇。嗬嗬,來到上海不過三個月吧,可還真讓白何開了不少眼界。


    當初。


    白何一走進明月坊。


    就覺得這樓與樓之間的距離,房與房之間的隔音等等,好像根本不符合住建部相關規定嘛?結果老伴兒告訴了他,這是公租房。


    做工粗糙。


    布局不合理。


    房屋質量差雲雲雲雲,就不說啦,誰讓它是公租房呢?可不久他就發現,因為距離的太近,常鬧出些海派西洋鏡來。


    鬧者不以為然。


    觀者啼笑皆非。


    比如,對麵十九樓的陽台上,常有一女子背對著這方憑欄梳妝。一頭濃密且悠長的黑發,黑瀑布般由上而下,風撫光吻,婀娜多姿。


    特別是那一雙。


    白皙渾圓的手臂。


    嫵媚的向後彎起,一手拈著枚刻花桃木梳,精雕細刻般輕輕梳著,一手按著黑發,細長圓潤的麽指頭高高翹著,宛若一枝素色的金簪與步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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