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年,大年初二。


    京畿都督府開堂審理了八方貨棧火繩槍一案,由於內廷所提供的記錄證明李雲天八月初六的晚上留宿在文淵閣,因此楊富當晚在八方貨棧見過李雲天的謊言不攻自破,而那些“反信”自然也是偽造的。


    雖然證據確鑿,但楊富依舊在那裏大聲喊冤,他由於被關在刑部大牢並不清楚京畿都督府大火的事情,自然不知道堂審的風向已變。


    陳泰可不像李雲天那樣在堂審中注重證據,徑直讓人對楊富大刑伺候,令楊富感到驚訝的是魏鑫竟然沒有阻止陳泰這樣做,隻是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


    楊富不會想到,魏鑫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李雲天的死不僅將陳泰推到了風口浪尖,也使得魏鑫成為了眾矢之的,現在他夾著尾巴做人即便是宣德帝不下諭令還李雲天公道的話他也不會再在公堂上偏袒楊富。


    在經曆了一番死去活來、終身難忘的“享受”後,楊富終於繃不住了,老老實實招供有人指使他陷害李雲天,而且供出了指使人的身份,是京城一家綢緞莊的老板。


    陳泰立刻派人前往綢緞莊順利抓住了綢緞莊老板,令人感到震驚的是在其家中發現了一些與北元殘部和內廷私通的信件,而與綢緞莊老板私通的內廷宦官正是司禮監左監丞王裕。


    與此同時,錦衣衛也查出八方貨棧火繩槍的來曆,並不是火繩槍工坊增產而是王裕偽造聖旨暗中從火繩槍工坊調出來的。


    錦衣衛的一名負責查驗火繩槍工坊的千戶也受到了牽連,被指是王裕的同夥,刻意隱藏了證據。


    如此一來,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已經清晰,綢緞莊老板是北元的奸細,因此故意製造了八方貨棧火繩槍一案來陷害李雲天。


    宣德帝之所以年前中止了堂審,是因為內廷發現王裕暗中偽造了宮裏的記錄事宜想要誣陷李雲天,於是展開徹查。


    就在內廷即將查明其中隱情的時候,誰也想不到王裕竟然鋌而走險,糾結了幫兇冒險進入京畿都督府縱火殺害了李雲天。


    京畿都督府大火後,王裕在內廷的同黨心生畏懼,將八月初六的原始記錄上交希望能減輕罪責,進而使得真相大白。


    京畿都督府大堂上聽審的那些文武重臣心裏都清楚王裕等人不過是替罪羊而已,其目的是要使得八方貨棧火繩槍案和京畿都督府失火案有一個妥善的解決,既然這是宣德帝的意思再加上誰也不想事態失控,因此沒人捅破這層窗戶紙而是默認了堂審結果。


    堂審結束後已經臨近傍晚,陳泰不敢怠慢立刻領著魏鑫和胡四海進宮向宣德帝稟告,他知道宣德帝肯定也在等著結果,而隻有得到宣德帝的首肯後才能正式結案,進而對外公布。


    乾清宮東暖閣。


    宣德帝不停地咳嗽著,這使得床邊的陳泰不得不提高音量稟告著堂審的大略經過,魏鑫和胡四海躬身立在後麵。


    “皇上,現已查明司禮監左監丞王裕是北元派來大明的奸細,其為了誣陷鎮國公故意製造了八方貨棧火槍一案,當奸計敗露之際又放火焚燒了京畿都督府。”稟報完堂審經過,陳泰一躬身對案情做了總結,然後躬身問道,“皇上,如何處置王裕等人。”


    由於八方貨棧火繩槍一案是宣德帝欽定的禦案,因此對案情處置的最終決定權在宣德帝的手裏。


    “王裕夷三族,主犯滿門抄斬,從犯流配!”宣德帝咳嗽了一陣後,麵無表情地下達了諭令,聲音顯得有些微弱。


    “臣遵旨。”陳泰聞言再度一躬身,他早就知道宣德帝要對王裕等人大開殺戒,否則如何能平息外界紛繁的猜測。


    “皇上,已經快到元霞上人做法事的時辰了。”這時,侍立在床邊的金英開口聲提醒宣德帝。


    蘇伯朗今天一早就進了宮裏,由於他時常到宮裏給宣德帝和後宮的妃嬪做法祈福,因此很順利地就見到了宣德帝,準備給宣德帝做一場法會祈福。


    宣德帝自然不會拒絕,於是蘇伯朗就把法會的時間定在了晚上,領著手下的弟子在乾清宮的院子裏開設法壇。


    “臣等告退。”陳泰聞言立刻知趣地領著魏鑫和胡四海離開,免得打擾了即將舉行的法會。


    乾清宮的院子裏,當陳泰三人從東暖閣出來的時候,身披法袍的蘇伯朗正雙腿盤坐在法案前的一張蒲團上,等待著吉時的到來,一臉的高深莫測。


    此次進宮蘇伯朗帶來了六十四名弟子,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站立在法案的周圍,將法案團團圍在中間,以給蘇伯朗護法。


    除了那六十四名弟子外還有一些身穿道袍的道士在一旁打雜,舉旗的舉旗,敲鼓的敲鼓,焚香的焚香,各司其職,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


    陳泰三人望了蘇伯朗一眼後就快步走出了乾清宮,雖然他們很想留下來看看這場法會但知道非禮勿視的道理,因此不動聲色地離開。


    “太後駕到。”陳泰三人走出乾清宮的宮門,隻見走廊上過來一隊長長的打著燈籠的儀仗,從儀仗的規模來看應該是後宮級的製式,正當三人暗自猜測是張太後還是孫皇後到了的時候,儀仗前方的一名領路的宦官尖著嗓子喊道。


    三人聞言連忙閃在了一旁,躬身向張太後的鑾駕行禮,發現胡皇後的禦輦緊跟在張太後的鑾駕後麵。


    雖然胡皇後被宣德帝給廢了,但由於其實無過而罰再加上溫婉善良深得張太後的歡心,故而胡皇後不僅得以在後宮享有皇後的禮製,連孫皇後也要敬她三分,而且張太後時常將她找來陪伴。


    就在張太後的儀仗進入乾清宮後不久,陳泰三人又在路上遇見了孫皇後的儀仗,很顯然孫皇後是刻意在張太後的後麵去的乾清宮,她不能搶了張太後的風頭。


    出了紫禁城,魏鑫與陳泰、胡四海在宮門口分手,他們原本就不是一路人,私下裏也沒什麽交情,自然不會一同離開。


    值得一提的是,現在朝廷的文武大員們已經沒人再乘坐轎子和雙輪馬車,而是紛紛選擇講武堂製造的四輪馬車。


    “陳兄,看來皇上的境況很不妙。”胡四海沒有乘坐自己的四輪馬車,而是鑽進了陳泰的車裏,皺著眉頭低聲道,他在東暖閣的時候悄悄觀察過宣德帝,宣德帝神情憔悴,麵無血色,身體已經極度虛弱,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希望皇上能撐到鎮國公的事情圓滿解決。”陳泰也注意到了宣德帝的身體狀況已經十分糟糕,因此歎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道。


    陳泰已經得到了消息,指導李雲天的六夫人雷婷已經迴京,令他倍感震驚的是,原本形勢混亂連王簡和梁少傑都無法控製住局麵的講武堂和驍武軍竟然因為雷婷的到來而出人意料地變得安穩,那些義憤填膺地想要給李雲天報仇的講武堂武官和驍武軍士兵竟然紛紛以雷婷這個隻是擁有著中級軍銜的女流之輩馬首是瞻。


    雖然講武堂和驍武軍安穩了下來,但陳泰卻一兒也沒有放鬆,因為他知道雷婷自從李雲天平定交趾叛亂時就在李雲天身邊,兩人感情深厚,這次李雲天死得不明不白保不準雷婷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


    “唉,事情怎麽會到了這個地步。”胡四海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他很難理解宣德帝為何忽然之間要對李雲天下手,結果導致了現在這個棘手的局麵,令原本清晰的朝堂局勢變得撲朔迷離。


    “先去明新館!”陳泰沉吟了一下,打開車窗沉聲向騎著馬跟在車旁的護衛道。


    原本,陳泰和胡四海準備先去蹇義的家中看望,不過陳泰放心不下今天堂審的案子,因此準備親自去一趟明新報館,把堂審的相關事宜向明新館的掌櫃齊福交代,在他看來這是所有事務中的重中之重。


    由於八方貨棧火神槍一案是涉及到李雲天的禦案,事關重大,故而在沒有結案前《明新報》無法進行報道。


    對於京城市麵上鬧得紛紛揚揚的各式流言蜚語而言,《明新報》無疑是最佳的辟謠場所,能以最快的速度讓外界了解案件的真相。


    與此同時,乾清宮裏的法會開始了,披著法袍的蘇伯朗在法案又唱又跳,張太後、胡皇後和孫皇後關切在立在一旁觀看,現在湯藥已經對宣德帝的病情失去了效用,她們唯一能寄望的也隻有蘇伯朗的這場法會了。


    “太後、皇後,本山人要進入東暖閣清除房間裏的瘟氣,請太後和皇後去偏殿稍候。”在院子裏忙活了一番後,蘇伯朗一手拿著符咒,一手拎著桃木劍,來到張太後和孫皇後麵前鄭重其事地道。


    “仙長請!”張太後聞言自然不容有詐,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領著胡皇後和孫皇後去了一旁的偏殿等待。


    蘇伯朗望了一眼張太後等人的背影,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隨後腳下踏著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詞地走向了東暖閣。


    一名身材魁梧的絡腮胡子中年道士雙手捧著一個樣式古樸的羅盤,低著頭跟在蘇伯朗的身後,暢通無阻地進了東暖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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