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大明使臣前來清山城,居住在清山城的斡朵憐族女真人紛紛圍聚在路旁,皆身穿用動物皮毛製作的衣物,男人剃發梳辮,女人將辮子編為發髻,發式上都有各式各樣的首飾,饒有興致地望著那些身穿灰色棉衣、頭戴灰色棉帽、身材壯實、武器精良的驍武軍朱雀營將士,私下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些斡朵憐族女真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驍武軍的西式軍服,更沒有見過那些朱雀營將士身上的棉衣和棉帽,因此覺得眼前這些明軍的衣著看上去非常怪異。


    值得一提的是,明朝以前過冬時穿的衣服名叫“冬衣”,也就是在麻布或者綢緞衣服裏塞填木棉等物來禦寒。


    木棉並不能織布,隻能用來填充枕褥,並不能用來織布,在宋代以前隻有帶“糸”字旁的“綿”,而沒有帶“木”字旁的“棉”。


    元代的時候,棉花多在邊疆地區種植,直到明代後才傳入了內地,逐漸盛行起來,使得性能優越的棉衣逐步取代了麻衣成為了百姓們最喜歡的衣物。


    關於棉花傳入有著相關記載:“宋元之間始傳其種於中國,關陝閩廣首獲其利,蓋此物出外夷,閩廣通海舶,關陝通西域故也。”


    宣德年間棉花並沒有在大明得以推廣種植,原因很簡單,百姓們食不果腹誰會種植不能充饑的棉花,自然是以種植糧食居多。


    再者了,棉衣的性能雖然比麻衣優越但還沒有到了那種不可或缺的地步,因此它在現成的麻布和綢緞麵前無法引起人們的興趣。


    隨著大明經濟的繁榮,人們將逐漸了解並接受棉布,使得棉布取代麻布成為了百姓中生活中最重要的衣物。


    驍武軍朱雀營將士們身上的棉衣自然是由講武堂提供的,李雲天特意讓講武堂的軍戶種植了大量的棉花,其所紡織的棉布率先提供給驍武軍在北方的將士,尤其是遼東的朱雀大營,所有人已經全部換裝了禦寒效果絕佳的棉衣。


    因此,不要斡朵憐部的女真人,就是遼東都司的明軍也很少見過驍武軍遼東朱雀大營的將士們身上的那些棉衣棉帽。


    除了棉衣棉襖外,斡朵憐部的女真人對李雲天帶來的大車車輜重也是倍感興趣,想不到他們遠道而來還帶來了如此多的東西。


    猛哥帖木兒已經在會客大廳設下了豐盛的酒宴,皆為一些經過簡單烹製肉食,例如魚肉、鹿肉、野豬肉和羊肉等等,再加上所釀製的白酒和羊奶,雖看起來簡陋有些上不了台麵,但已經是女真人最為豪華的宴會,意味著他對李雲天極為看重。


    女真人的食物大部分是打獵或者漁獵之物,多為魚,鹿,野豬之類,蔬菜較少,他們養豬,擅長畜牧。


    值得一提的是,女真人不是遊牧民族而是漁獵民族。


    另外,女真人嗜酒,酒量驚人,金朝的君臣官民往往因酒而出事。


    據文獻記載,女真人喝醉了必須捆起來,否則醉漢大有拿刀殺人的可能而且,飲酒時不用菜肴輔助,或吃完飯菜之後喝酒,或者先喝酒結束後再吃飯。


    與大明的會客大廳不同的是,猛哥帖木兒在大廳的正前方和兩側都蓋有土炕,賓客們坐在燒得暖暖和和的炕上喝酒談笑。


    為了適應北方天氣嚴寒的天氣,女真人的祖先一直有穴居的習慣,地穴或半地穴多挖在依山臨水的地方,挖得越深越好,用梯子出人,地表用梁木和土覆蓋。


    女真完顏部在建立金朝前仍是挖地穴居住,後在逐漸南遷與漢人雜居的過程中,開始在地麵建立房屋定居,其形式多為以柵欄為院落,屋內有驅寒用的大炕。


    李雲天和猛哥帖木兒分賓主坐在了上首位的土炕上,雙腿盤坐在熱乎乎的炕上談笑風生,一些女真女子在屋子中間跳著女真族特有的舞蹈助興。


    那些陪坐的建州左衛的斡朵憐部的女真官吏們用刀子割著麵前盤子裏的肉類,邊喝酒邊談笑,李雲天帶來的驍武軍武官們也放開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雙方雖然語言不通但相互間還不時地敬著酒,氣氛十分熱烈。


    李雲天清楚女真人能喝酒,因此這次出現在酒宴上的驍武軍武官都是名副其實的酒簍子,專門來對付斡朵憐部的那些女真官吏。


    所謂酒簍子,並不單單指能喝酒的人,而是那種能一邊喝酒一邊將酒精分解成汗排出體外的人,這種人才是真正的千杯不醉,比那種憑借著強壯體格硬拚酒量的人能喝得更多。


    通常來,酒簍子的體內有兩種活性酶,酒精進入胃裏的時候一種活性酶將其主要成分乙醇分解成乙醛進入血液裏,進而加快血液循環,與之相對應的就是臉色會變紅,然後第二種活性酶會把血液裏的乙醛再分解成汗排出體外。


    這樣一來,酒簍子們在喝酒的時候不僅臉上會漲得通紅,而且額頭上和身上還會大汗淋漓,如果在酒桌上遇見這種人的話那麽可就要心了,拚酒的話很難拚過他們。


    如果隻有一種活性酶的話,那麽酒精會在胃裏分解成乙醛後進入血液,但由於沒有第二種活性酶乙醛無法排出體內,因此他們的臉色雖然很紅但無法排汗。


    要是兩種活性酶都沒有,那麽究竟就會通過胃部後進入肝,被肝分解消化,這種人喝起酒來通常越喝臉色越白,自然對肝部會造成很大的傷害。


    臉色越喝越白的人意味著將酒精都囤積在了肝部,憑借著肝部來解酒,這種人雖然喝酒的時候看不出什麽異常來,但往往在酒精承受量達到一個極限後突然醉得一塌糊塗,而且兩三天都難以恢複過來。


    而擁有一種活性酶的人在喝醉後第二天就能緩過勁兒來,可以繼續與人拚酒。


    在李雲天看來,既然女真人喜歡喝酒那就他就在喝酒上做文章,進而取得斡朵憐部女真人的信任。


    “稟族長,欽差大人遣人來傳送公文。”酒至半酣,就在李雲天和猛哥帖木兒興致勃勃地在那裏把酒言歡的時候,一名女真人官吏忽然快步走進了大廳,半跪在地上用女真語向猛哥帖木兒稟告道。


    “上使大人,下官前去接欽差大人的公文。”猛哥帖木兒聞言連忙起身,躬身向李雲天解釋著。


    “猛哥帖木兒指揮使,這又不是欽差親自前來你要是去迎接一名送遞公文的下級官吏的話,豈不是亂了禮製?”李雲天聞言放下手裏盛著羊奶的酒杯,微笑著開口道,阻止猛哥帖木兒前去接公文。


    雖皇帝派往地方的欽差地位尊貴,地方官吏無不禮讓三分,對欽差的隨從通常也都是客客氣氣,畢竟大打狗還要看主人。


    但官場上等級森嚴,欽差的隨從即便是再耀武揚威但終究隻是低級官吏,見了官階比起高的官員還是要行禮,否則就是亂了官場上的等級尊卑。


    猛哥帖木兒不僅是建州左衛的指揮使,而且在宣德元年去京城朝見宣德帝的時候被封為了都督僉事,並授予了冠帶,是大明不折不扣的正二品的武官,在官階上與大明六部的尚書平級。


    值得一提的是,宣德年間文臣和武將在官場上的地位還是平等的,從三品的文官見了正三品的武官通常都要行禮。


    很顯然,宣德帝不會派正二品的大員來遼東這樣的苦寒之地辦案子,那樣無疑是大材用,通常都會派七品左右的文官來遼東辦差,大不了掛個六部侍郎的加銜而已,但是其隨從人員卻沒有加銜的待遇,這意味著此次前來送公文的人官階遠低於猛哥帖木兒。


    尤為重要的是,李雲天是宣德帝身邊的重臣,自然知道宣德帝派了哪些官員到地方上辦案,因此很清楚猛哥帖木兒口中的欽差是誰,


    其實,猛哥帖木兒口中的那個欽差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欽差,按照大明的禮製隻有像巡按禦史這樣的京官才算是欽差,有著皇帝頒發的詔書印鑒,其餘那些領受皇帝詔命辦差的人實際上並不能稱之為欽差。


    不過為了方便辦案,同時也是為了抬高身價,那些奉了皇命辦差的人時常在地方上也以欽差自居。


    猛哥帖木兒神情有些詫異地望著李雲天,萬萬沒有想到李雲天會阻止他去接公文,不過既然有李雲天這個宣德帝欽命的出使朝鮮國的副使坐鎮,那麽他就少了很多顧慮,沉吟了一下後坐了迴去,讓人把送公文的人請來。


    不久後,一名身穿大明武官官袍的正六品的粗壯百戶怒氣衝衝地領著一群手下闖進了會客大廳,使得大廳裏正在跳舞的女真女子下意識地就停了下來,吸引了現場所有人的目光。


    “大膽猛哥帖木兒,竟然不出門迎接欽差大人的公文,居心何在?難道想要造反不成!”粗壯百戶見會客大廳裏鶯歌燕舞正在舉行盛大的酒宴,頓時冷笑了一聲,指著猛哥帖木兒高聲嗬斥道。


    “放肆!”李雲天聞言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沒想到粗壯百戶竟然如此跋扈,看來遼東都司和奴兒幹都司的明軍平日裏對女真等族十分輕蔑,於是將手裏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麵上,麵無表情地向那名粗壯百戶喝道,“你可知道冒犯上官是何罪責?”


    “你是何人,膽敢管欽差大人的閑事?”粗壯百戶打量了一眼身穿棉衣的李雲天,冷笑著問道。


    李雲天為了暖和也穿上了棉衣,而粗壯百戶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樣式的棉衣,因此不清楚李雲天等人的身份。


    “你好大的膽子,即便是裴俊親來也不敢在本官麵前口稱‘欽差’二字,你竟然打著他的旗號耀武揚威,亂了朝廷的禮製,實在是可惡。”


    李雲天早就知道粗壯百戶不清楚自己的來曆,因此麵色一沉,伸手指著他沉聲喝道,“來人,將這個膽大妄為之徒抓起來,送去遼東都司衙門治罪!”


    聽聞此言,猛哥帖木兒禁不住吃了一驚,神情詫異地望向了李雲天,萬萬想不到李雲天竟然如此強勢,上來就要捉拿粗壯百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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