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這行有多久了?”等山下元道落座,李雲天端起桌上的酒壺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將酒壺伸向了對麵的山下元道,看似隨意地問道。{d}{u}{0}{0}.{c}{c}


    “稟大人,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山下元道見李雲天親自個自己斟酒,不由得受寵若驚,連忙站起身,雙手捧著酒杯湊了過去,恭敬地迴答。


    “這種離家棄子的滋味不好受吧。”給山下元道倒了一杯酒後,李雲天放下酒壺,不動聲色地望著他。


    “不想家是假的,可民這也是討口飯吃。”山下元道雙目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頗有些無奈地道。


    “太祖皇帝的藥下猛了,禁海之舉對我大明可謂是利弊猶存,長此以往沿海百姓必然生變!”


    李雲天見山下元道的眼神中對家人充滿了不舍的神色,於是沉吟了一下,自言自語地感歎了一句。


    山下元道聞言頓時怔在了那裏,神情有些愕然地望著李雲天,雖然私下裏沿海局麵對洪武帝的禁海令不滿,但官府中卻沒人敢當眾評論,否則不僅要丟官罷職,而且還要被以大不敬之罪投入大牢。


    在此之前,山下元道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身為大明的朝廷重臣的李雲天竟然當著他的麵委婉地表達了對禁海令的批評。


    顯而易見的是,平民百姓和國之重臣對一件事情的影響力有著天淵之別。


    山下元道自然不可能去接李雲天的話頭,李雲天是高官顯貴,談論禁海令是關心國事,而他隻是一介平民,要是敢三道四的話可就要大禍臨頭了。


    “你去一趟南洋的話收獲如何?”李雲天見山下元道神情詫異地端坐在那裏,顯得頗為局促,知道他被自己剛才的那番話嚇住了,隨後語峰一轉,談論起了另外一個話題。


    “迴大人,收獲頗豐,通常會有兩三倍的利潤。”山下元道迴過神來,連忙一躬身,滿臉堆笑地迴答。


    “隻有兩三倍?”李雲天聞言故作意外地問道。


    海外貿易是一門暴利生意,在海外那些國家很廉價就能收購來的物品,運迴本國後往往是市麵上供不應求的稀缺商品,價錢通常都能翻上十幾倍。


    按照常理,除去路途的開銷,山下元道賺得錢遠遠不止這麽少才對。


    不過,由於山下元道做的是走私生意,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拿到市麵上去賣,因此他要把一部分利潤讓給那些銷售貨物的下家,以及賄賂當地的官府人員。


    再加上為了安全通過海盜們控製的海域,山下元道還要向沿途的那些大海盜進貢,買水路的通行權。


    由此一來,山下元道到手的利潤無疑就分薄了許多。


    但是,李雲天並不認為隻有兩三倍的利潤,至少也有四五倍才對,否則值不得山下元道冒著生命危險來幹這一行。


    “大人有所不知,民路上要向盤踞在南洋水道上的幾股海盜交買路錢,還要花錢打理各方麵的關係,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山下元道以為李雲天不清楚海外貿易,因此禁不住訴起苦來,他還指望著李雲天能給自己那兩船貨物一個好價錢,肯定要壓低獲得的利潤。


    “你覺得,要是有大明水師護航的話,那些去南洋做生意的商賈願不願意交納一筆護航的費用?”李雲天清楚山下元道的心思,也不破,不動聲色地問道。


    “水師護航?”山下元道聞言再度怔在了那裏,臉上滿是驚愕的神色,李雲天的這個法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先不洪武帝的禁海令禁止了大明百姓出海從事貿易,單單調動水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從沒有為商人護航的往例。


    雖然鄭和已經六下西洋,但他此行的目並不是與海外諸國貿易,而是宣揚大明國威,威懾海外諸國讓其到大明前去朝貢,成為大明的藩屬國,因此裏麵並沒有民間的商船,也不許民間的商船尾隨。


    歸根結底,大明的士大夫階層實行的是“重農抑商”的政策,根本就沒有將海外貿易當成一項充盈國庫的措施,使得自唐宋起就異常活躍的海上貿易遭受了重創,進而拖累了國內的經濟發展。


    因此,在山下元道看來,要想讓大明的水師給南下經商的商人護航,無疑於難上加難,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稟大人,民以為,此舉會深受商賈們的歡迎,大家一定心甘情願出這筆護航的費用。”隨後,山下元道迴過神來,見李雲天望著他連忙躬身道。


    有大明水師護航的話,表明朝廷已經解除了海禁令,那麽不僅可以正當光明地在大明做生意,而且還免去了沿途海盜的侵擾之苦,可謂是一件眾望所歸的大好事。


    要知道,海盜們可沒有什麽仁義可講,最擅長的事情就是黑吃黑,不少從事南洋貿易商人在交了過路費後依舊被搶去了貨物,運氣好的人能得一條生路,運氣不好的人隻有把命留下,屍體推進海裏喂了魚蝦。


    如果不是山下元道聰明,再加上幸運地遇上了李雲天的船隊,這次他就就要被海盜們給黑吃黑了。


    而且,與交給海盜的過路費以及在大明上下打關係的花銷相比,交納給水師的護航費用和大明的稅收無疑要少上許多,又能過上安穩平定的日子,正是那些商人們夢寐以求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多少年沒有迴鄉祭祖了?”李雲天知道山下元道現在還無法相信他所的事情,因此也沒有多言,沉吟了一下後,意味深長地問道。


    山下元道頓時怔在了那裏,他的腦子完全跟不上李雲天這種可謂是跳躍式的思維,先是表示海禁令不妥,接著到了南洋的貿易,現在又提及了祭祖,使得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迴答,完全猜不到李雲天這次宴請他意欲何為。


    況且,李雲天的這個問題山下元道也不好迴答,他現在的身份是倭人,而李雲天口中的祭祖很顯然指的不是他在倭國的事情,這讓他左右為難,進退維穀。


    山下元道清楚,李雲天之所以要支開那些驍武軍的軍士單獨見他,是有事情要跟他,如今李雲天冷不丁地打探他的底細,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就起了戒備的心理。


    到底,李雲天是官而山下元道是走私商,現在並不信任李雲天,一旦李雲天清楚了他的來曆而翻臉的話,那麽他不僅成為砧板上待宰的魚肉,而且也會害了家人。


    根據洪武帝頒布的《大明律》,山下元道這種假扮倭人經商、並且向倭寇交納過路費的行為會被視為勾結異族謀反,將被株連九族,這也是他費盡心機隱瞞身份的原因。


    不過,山下元道清楚李雲天早已經看穿了他的身份,這次又是單獨宴請他,他要是不向李雲天坦白的話必定會引發李雲天的不滿,使得李雲天心生怨隙,後果難以預料。


    “大人恕罪,民罪該萬死!”留給山下元道權衡利弊的時間並不多,麵對著目光炯炯地瞪著他的李雲天,山下元道把心一橫,起身跪在了李雲天的麵前,以頭觸地向李雲天請罪,原本半生不熟的江南話變成了流利的寧波話。


    “罪從何來?”李雲天見狀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了一絲笑意,不動聲色地問道。


    在他看來山下元道不僅是個聰明人,而且行事果決,這或許就是其能從海盜手中逃脫的重要原因,也是他所需要類型的人。


    “大人,民名叫趙元才,浙江寧波府人士,因為受生計所迫,故而冒充倭人前往南洋經商,觸犯了大明的律法,請大人恕罪。”山下元道的額頭貼在地板上,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他的出身。


    “山下元道,現在還沒喝酒你怎麽就醉了,起了胡話來,你是倭人,縱然仰慕我大明天威,也不至於編造這麽一番理由來取悅本官,以後這番話可不要再向外人了,免得被別人誤會。”


    李雲天聞言臉上的笑容更加濃厚,端起桌上的酒杯道,“來,你與本官喝上一杯,然後給本官講講曆次南下經商的趣聞。”


    跪在那裏的山下元道正提心吊膽,不知道李雲天會如何對待他,猛然聽見李雲天這番輕描淡寫的話,心中頓時大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就抬起頭,嘴巴微微張著,神情愕然地望著李雲天,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李雲天竟然會否認他的真實身份。


    “人剛才一時糊塗,起了醉話,多謝大人提。”


    見李雲天麵帶微笑,山下元道心中頓時會過意來,李雲天此舉很顯然是不想追究他假扮倭人一事,心中不由得又驚又喜,連忙咚咚咚地給李雲天磕了三個響頭。


    “人這條命是大人給的,以後就是大人的了,必以大人馬首是瞻,如有二心,五雷轟!”隨後,山下元道起身,雙手端起酒杯,躬著身子,畢恭畢敬地向李雲天道。


    此時此刻山下元道已經迴過味來,李雲天如此善待於他很顯然是想要收他為己用,他豈能不識時務?


    再者了,如果能攀上李雲天這個後台,他以後也就有了依仗,在大明做生意的時候不用再怕受到地痞和官府的勒索和刁難,可謂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大好事。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除了皇上外不屬於任何人。”李雲天聞言笑了起來,衝著山下元道一舉手中的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是,大人教訓的是。”山下元道連連著頭,也跟著喝幹了杯中的酒,心中對李雲天的話卻不以為然,認為李雲天不過是客套而已,他跟宣德帝八竿子也打不著,自然是跟著李雲天賣命了。


    隨後,山下元道殷勤地端起酒壺給李雲天倒著酒,兩人邊喝酒邊聊起了南洋商貿的事情,現場的氣氛融洽、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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