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蕭稷這麽一說,荔山居士也難掩驚訝:“馮姑娘看起來不過是尚未及笄的模樣,前年的話,更不過才有十二三歲的樣子,竟然就有如此天賦和筆力,都差點瞞過了小王爺的眼睛?”


    要知道,蕭稷可是從小得他的親自教導,熟知他的技法風格,而且如今手裏還存有他早期畫的幾幅荔枝圖,馮淑嘉仿作的《荔枝圖》要是連蕭稷也差點騙過去了,那水平可見一斑。


    哪知蕭稷卻笑道:“何止這樣!馮姑娘今年也才十二歲呢。”


    語氣間滿滿的自豪,仿佛那幅幾乎足以以假亂真的《荔枝圖》是他畫出來的一般。


    “十二歲!”荔山居士不信,“那前年她也就才十歲而已,會臨摹得出連你都差點騙過去的《荔枝圖》?”


    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倒是對這位馮姑娘充滿了好奇。


    “居士可別以年齡論英雄。”蕭稷笑道,“想那甘羅十二歲就做了宰相呢!居士若是不信,不如讓她來當麵試一試?”


    “可!”荔山居士撫掌笑道。


    倘若這位馮姑娘果真是如此才情絕豔的話,那他當然不能錯過一見的機會。


    蕭稷便起身,笑著拱拱手,朝馮淑嘉處行去。


    背後,荔山居士目光幽深。


    竟然不吩咐柳元將人帶過來,而是親自前去笑迎,即便是為了掩飾身份,但是對於蕭稷來說,這也未免太過了一些。


    荔山居士輕笑著搖搖頭,端杯飲茶。


    少年情懷啊,誰還沒有過呢……


    那廂原本在原地徘徊的馮淑嘉,見蕭稷起身笑著行過來,腳下一頓,一時弄不明白是什麽狀況,待見到蕭稷越走越快,直直地往她快步走過來時,這才反應過來。


    蕭稷方才起身,並沒有向荔山居士告辭的意思,那此番顯然是來迎她的了。


    馮淑嘉心裏又驚又喜又急切,幾乎是反應過來的一瞬間,雙腳就已經自動快步朝著蕭稷奔迎了上去。


    遠處小院藤蘿架坐著的荔山居士,見到這種情形,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果然是少年心事,少女情懷啊。


    殊不知馮淑嘉見了蕭稷的第一句話,並不是懷春少女麵對情郎時的羞澀嬌嗔,而是急急地追問他:“你怎麽和荔山居士認識的?”


    竟然是連日常的招唿也來不及客氣一下。


    蕭稷心裏的歡悅瞬間散了一大半。


    方才看馮淑嘉腳步那麽快地迎上來,他還以為人家是衝著他來的呢,卻原來果如他猜測的那樣,是為了荔山居士。


    忍著心酸,蕭稷將提前想好的說辭奉上:“我少時曾和居士有過一麵之緣,有緣得過他幾日指導。今日來山裏踏青,意外得見仙蹤,便小酌幾杯,暢敘離別之情。”


    那還真是巧!


    馮淑嘉在心裏撇撇嘴,並不相信。


    眼前的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以至於對於他的話,她總要費心思量一番,細心地甄別,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


    “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吧?”馮淑嘉一臉歉意,言不由衷地說道,“要不,我這就離開?”


    蕭稷看著馮淑嘉水汪汪的眼底的那抹緊張,不自覺地就揚起了唇,笑道:“沒有。是居士特意讓我來請你過去的。”


    下一刻,就見眼前的小姑娘杏眼圓睜,滿臉的不可置信和驚喜欲泣,失態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口中喃喃道:“真的?真的是居士讓你來請過過去的?”


    小姑娘主動來攀他的袖子,蕭稷心裏原本熨帖極了,就如那路旁迎風綻放的春花,然而一想到眼前人的失態不是因為他,而是為了荔山居士,那朵剛剛開到一半的花兒,頓時又枯萎凋謝枝頭……


    低頭看到馮淑嘉滿臉的驚喜和期待,蕭稷到底不忍心她失望,重新揚起唇角,道:“是的。”


    然而這笑意多少有些勉強。


    可惜麵前的小姑娘非但沒有看出來,反而因為他的這句話,激動地丟開他的袖子,雙手掩麵,杏眸裏盛滿了一汪水,似乎稍一眨眼,就會落下來一般。


    可見是激動得難以自已了。


    蕭稷頓時覺得心情愈發地不好了。


    “你,別哭了……”蕭稷忍著心酸,好心安慰道。


    誰知他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小姑娘那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了下來,嚶嚶嚶。


    然而嘴角卻是高高地揚起。


    蕭稷覺得自己這純屬是自找的,卻到底不忍也不願意馮淑嘉的失態被別人看去了——尤其是惹哭馮淑嘉的荔山居士,哼!


    蕭稷上前一步,擋在風口,免得春風吹幹淚痕,傷了小姑娘嬌嫩的肌膚,也暗戳戳地擋住了荔山居士看過來的視線。


    小院的藤蘿架下,荔山居士看著蕭稷這番體貼愛護,看著兩個幾乎挨在一處的人兒,點點頭,嗯,他果然沒有看錯!


    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年不鍾情呐!


    等到好不容易平複了情緒,馮淑嘉拿帕子擦幹了淚痕,沙啞著聲音低語:“抱歉,方才我失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事,即便是再見到荔山居士,還有幸得居士的主動相邀,讓她高興激動得無以複加,可那也不該在一個外人麵前嚶嚶啜泣啊……


    重生之後,除了父母家人,她從未在別人麵前哭過,不論是難過至極,惶惑不安,還是激動歡喜。


    麵前的人,在方才開口勸慰她的那一瞬間,似乎一下子打開了她心裏緊鎖的城門,讓她再也壓抑不住裏頭堆積的委屈和歡悅,失去了以往的自製,任由眼淚落了下來,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或許,是因為和眼前的人越來越熟悉了吧。


    也或許,是因為眼前的人自打出現起就一直沉穩若定,自覺或是不自覺地幫她分擔那些坎坷荊棘,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就從心底信服他,甚是是開始想要依賴他……


    馮淑嘉心裏一驚,暗暗地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她怎麽會這麽輕忽憊懶,差點就對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人深信不疑,甚至是將心裏的秘事泄露。


    他,究竟有怎麽樣的魔力,讓人在不知不覺間迷失……


    蕭稷看著眼前才剛到他胸口的小姑娘,見她臉上的柔弱突然一掃而空,繼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溫婉端莊又客氣冷靜,總覺得自己方才傷心之際,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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