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節,楊柳吐新綠,百芳綻新姿,是一年中難得的風流瀟灑的日子。


    京城郊外遊人如織,年輕男女妝扮一新,相攜相伴,歡聲笑語,賦詩賞花,暗自傳情達意。


    馮淑嘉在這一日也特地空出時間來,先陪同白氏和馮援去見了提前相約好的李夫人等人,團團打過招唿之後,就縱馬疾奔去了荔山。


    沉寂了大半年的壽陽公主,今春終於打起精神來,在貞慧郡主連著舉辦重九花會和賞梅冬會,一時風光無兩之後,終於發出帖子,邀請荔山詩社的社員們一起到荔山踏春,結社賦詩。


    馮淑嘉怎麽說也是壽陽公主這一派的得力大將,這種時候當然要去捧場。


    先不說武安侯府和汾陽王已經是不死不休的敵對關係,單就說貞慧郡主囂張跋扈,甚至為了輸贏不惜拿刀子往別人的傷疤上捅了再捅,還一副洋洋得意的所謂的勝利者的嘴臉,她就看不上。


    而且,她之所以下定決心去荔山,更重要的是想要借機去看望前世曾經無私幫助過她的荔山居士,哪怕是今生陌生的兩人不能再如前世一樣相處隨意自在,就是遠遠地看上一眼,她也滿足了。


    不知道荔山居士此生見了她,會如何相待……


    春風迎麵吹過,軟軟清涼,攪亂了馮淑嘉原本平靜的心湖。


    她特地騎馬狂奔趕時間,就是想在荔山詩社的集會開始之前,去荔山居士的山居找借口和前世的恩人見上一麵。


    按常理推測,這次時隔了大半年的“公主派”和“郡主派”之爭,隻怕是難以善了,聚會的地點又在荔山,隻怕到時候一來二去之下,少不了像前世一樣,去請荔山居士出來公正評判。


    而荔山居士一向深居簡出,最不喜和權貴打交道,若是得了這消息,隻怕又像前世一樣早早地避開躲清靜去了,那她還去哪裏尋人。


    馮淑嘉一路心裏亂糟糟的,就連馬兒疾奔時迎麵吹來的風,都沒能將那些激動、擔憂和惶恐吹散分毫。


    一年的堅持訓練,如今已經初見成效,這一路縱馬疾奔下來,馮淑嘉除了被馬兒顛簸得腰間微酸,並沒有其他任何的不適。


    然而等她到得那裏,遠遠地瞧見蕭稷竟然也在籬笆圍就的院子裏,和荔山居士坐在那架熟悉的藤蘿下的石凳上飲茶閑聊時,頓時驚得忙一把勒緊韁繩:“籲——”


    這兩人竟然也認識!


    她暗自查探那麽久,竟然從未發現過兩人之間有任何的關聯!


    看來,這位君公子的身份還真是迷霧重重啊。


    嘚嘚的馬蹄早就引得潛伏外圍的柳元注意,並及時將消息傳遞給院子裏的蕭稷。


    蕭稷原本是要躲的,可是腳下才一動,人還為站起身來,稍一遲疑,便又重新放鬆下來,和荔山居士繼續先前的話題。


    然後,馮淑嘉就轉過山曲,半途中猛地喝停馬兒,遠遠地望了過來。


    荔山居士朝馮淑嘉處遙遙地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蕭稷,沒有繼續和蕭稷談論先前的事情,反而出聲問道:“小王爺和那位姑娘認識?”


    否則得了柳元傳來的消息,蕭稷何至於出現先前的那般猶豫遲疑,更沒有讓柳元想法子將人給引走,就這樣放任人家姑娘闖進了安全區域以內。


    麵對的事荔山居士,蕭稷倒也不隱瞞,笑迴道:“居士真是好眼力,觀察入微。沒錯,那位姑娘正是武安侯的長女,如今掌管著侯府名下的成衣鋪子芙蓉裳,和裁雲坊鬥得如火如荼,不相上下。而我,是芙蓉裳如今的第二大股東。”


    荔山居士了然,撚須笑道:“小王爺此舉是為了報答武安侯當日的救命之恩?有恩必報,還真是肖似晉王爺啊……”


    說到後來,聲音漸漸低沉迷惘,似無限懷念。


    蕭稷頓了頓,沒有迴答“是”還是“不是”。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說自己接近馮淑嘉,幫助馮淑嘉,僅僅是為了報答武安侯馮異當日的救命之恩了。既如此,那就幹脆避而不答好了。


    好在荔山居士一時沉浸在自己思緒裏,也沒有發現蕭稷片刻間的失神。


    “那馮姑娘是來尋小王爺談論生意上的事情的?”荔山居士從往事中迴過神來,抬手給蕭稷續了茶水,笑問道。


    遠處的馮淑嘉見了,不由地驚訝,竟能得懶散無骨的荔山居士親自斟茶遞水,看來這兩人不是關係匪淺,就是頗為投緣。


    想當初她也是經過很長時間的接觸之後,荔山居士才偶爾這般照顧她一迴的。


    近處,聽得荔山居士如此詢問,蕭稷搖搖頭,同樣疑惑不解:“我來居士這裏,行蹤是完全保密的。”


    為了避免被外人注意到,給荔山居士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他此行除了搭橋牽線的柳爺和隨行保護的柳元,沒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大約是無意間闖入的吧。”荔山居士不甚在意,端起茶盞輕啜一口。


    荔山雖然是因為他在此隱居而得名,但到底不是他的私產,而他也不想有什麽私產牽絆,既如此,眼下春色正好,誰想來入山探春便來就是了。


    隻要別擾了他山居的安寧清淨。


    其實擾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他避出去就是了。


    反正事到如今,山居於他來說也不過是個在寄身在這天地間的一個暫時棲身之所罷了。


    而不是家。


    蕭稷卻腦子裏靈光一閃,驀地出聲道:“或許馮姑娘此行是來探訪居士的,也未可知。”


    一語中的。


    荔山居士一愣,轉頭看向遠處的馮淑嘉,隻見亭亭玉立的姑娘已經下了馬,人卻沒有走來,在原地踟躕,不時地朝這邊望上一眼,似在猶豫徘徊要不要過來。


    “小王爺此話怎解?”荔山居士不解。


    蕭稷便將自己前年深秋之夜,無意間路過武安侯府,看見馮淑嘉正在對月欣賞自作的《荔枝圖》的事情說了出來。


    蕭稷神情懷念,口中讚賞:“居士當時沒有親見,要不是那幅畫一看就是新裱出來的,引得我多看了兩眼,隻怕都要誤以為是居士的真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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