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轉世再生

    楔子

    清順治十六年冬夜,四川省峨眉山峰下報國寺覆蓋著薄薄一層白雪,天氣格外寒冷。清晨,大殿裏檀香嫋嫋,誦經聲中,一枯瘦老僧端坐於蒲團之上,手書偈曰:紅塵災劫亂如麻,人生如夢鏡中花。筆影寫字塵不動,日照湖底水無痕。具靜律己用緣起,入報喜地幾人知。心性覺悟得大道,洞天福地自逍遙!

    寫罷,目視眾僧許久,最終搖頭長歎一聲,竟擲筆盤坐而逝。

    老僧法名渡閑,世人稱“明燈道人”,積佛道修行於一身的大成者,入龕火化後建舍利塔於寂照庵下的樹林之中。

    幾十年來,此偈終是無人能解悟!

    正文:

    峨眉山報國寺最初名“會宗堂”,明代萬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明光道人建於伏虎寺右側的虎頭山下,取儒、釋、道“三教”會宗的意思。在去報國寺的路上,有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穿過黝黑的鬆林,繞過村莊,向東流入大河。村子名叫羅家邑,約有十餘戶漢族人家,大都以狩獵為生,偶爾將獵物送到城鎮內,換些柴米油鹽,日子過得雖然清苦,倒也自在。

    溪水旁有座三坊一照壁的破舊院落,黃牆灰瓦,屋簷上散生著幾簇雜草。房主名叫羅清遠,自幼雙目失明,平日裏靠著親戚和街坊鄰居們接濟著勉強度日,年景不好時,也常出外乞討。直到四十多歲時,在城鎮外遇到個逃難的外鄉漢人女子瑛娘,帶迴來村裏,終於成了個家。

    開始時,聽村裏人議論說瑛娘模樣醜,老羅心裏尋思著一個瞎子有人跟就不錯了,反正自己也瞧不見,好看賴看都是一個樣。這瑛娘很能幹,沒多久就在屋後開墾了一小片荒地,種上了青菜,還養了幾隻雞和一頭小豬崽,日子逐漸有了奔頭。第二年春天,老婆懷上了孩子,老羅中年有後,心中自是歡喜不已,可內心卻又總是惴惴不安。

    秋去冬來,分娩的時候到了。

    接生的鄰家阿婆在屋裏忙碌著,老羅則拄著木棍,站立在院門口焦急等待著。許久,他終於聽到了嬰兒降生時的那一聲啼哭。

    “是個男孩兒,老羅,”阿婆推門出來,滿臉的喜悅,“孩子的眼睛是……好的。”

    老羅聞言一怔,幹癟的眼眶裏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

    當年祖父是這一帶有名的獵手,曾在大山裏獵殺過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不久眼睛便盲了。父親和老羅出生時就是瞎子,恰巧應了當地寺廟關於三世因果報應的說法,難怪自瑛娘懷孕起,他就一直擔心不已。

    阿婆提醒他:“孩子起了名字麽?”

    “就叫智祥吧。”老羅想了想說,但願這孩子終結那纏繞了三代人的噩夢。

    數年後,智祥已經七八歲了,長得酷似父親,額頭圓潤,體格健壯,眉宇間有股子靈氣,隻是性格內斂,不太愛講話。

    春天杜鵑花開的時候,村裏幾個同齡孩子開始念私塾,盡管家裏窮,瑛娘還是省吃儉用湊足了學費,讓智祥一同上學。村子西頭前行數裏地,報國寺旁有兩三間空置的破舊僧房便是塾舍,附近幾個村的孩子們都來這兒就讀。

    教書的楊先生是個麵容枯槁的黑瘦老頭,黃褐色的牙齒,嗓音嘶啞,一對小眼睛老是眯縫著,好像睡不醒似的。聽說他是打中原過來的,寄居在報國寺已經好些年了,靠教私塾掙點銀子勉強度日。

    課間閑暇時,學童們都喜歡跑進樹林裏捉迷藏,也有年齡稍大點的較為用功,留在課堂裏溫習功課。智祥則獨自到寺裏看那些佛像和聽和尚誦經,竟然也會念上幾句,念得久了居然開了智慧得了宿命通,原來智祥前世是中華21世紀的人,在那個科技日漸繁華的年代,智祥前世因為經常通宵玩電腦而猝死。

    一晃兩三年過去,智祥在瑛娘的督促下用功讀書,學業進步很大,楊先生頗為滿意,也時常單獨指點於他。

    秋風起,天氣漸漸涼了。

    這一日,智祥背完詩書後照常在寺中閑逛,不經意間走進後山瑜伽河畔的鬆林裏。荒草叢散落著幾座僧塔,斑駁陸離,上麵生滿了苔蘚,四周唧唧蟲鳴,空氣中彌散著一股鬆脂的清香。

    智祥站在了一座高大的青磚舍利塔前,塔身鑲石鐫有銘文,上書:“《渡閑禪師塔銘》,始焉道,終焉釋,一而二,二而一。鶴駐雲歸,金頂雪壁。“獨思喻道,敷坐說經。

    智祥轉到塔後,發現方磚上刻有字跡,於是嘴裏輕輕念出聲來:“紅塵災劫亂如麻,人生如夢鏡中花。筆影寫字塵不動,日照湖底水無痕。具靜律己用緣起,入報喜地幾人知。心性覺悟得大道,洞天福地任逍遙!

    “智祥,你也對這偈語感興趣麽?”身後突然有人嘶啞著說道。

    智祥嚇了一跳,轉身望去,原來是楊先生。

    “先生,不知您也在這兒。”

    “嗯,這首《因果偈》至今無人能解,每隔七年的渡閑老和尚忌日,報國寺都會有一場法會。今年又到了七年之期,四方僧道儒士前來辯偈,可五十多年來仍舊莫衷一是。”楊先生歎息道。

    “連中原那些有學問的人也解不開嗎?”

    “哼,朝廷的翰林院大學士都來過幾位,還不是亂猜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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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閑禪師的忌日是哪一天?”智祥問。

    “冬月初九,明日便是。”楊先生望了他一眼,迴答說道。

    房屋裏,瑛娘在縫製衣裳,孩子長得快,舊衣服都已經小了。前幾日,她在家中的舊箱子底下,找到了一張陳舊獸皮,像似兔毛一般十分柔軟,灰色中間還生有一團白毛,天氣漸涼,大小湊合著給智祥做件皮坎肩挺合適。

    “娘,我迴來了,”智祥放下裝有書本筆硯的竹箱說道,“明天放假不上學了。”

    “哦,在家好好複習功課,娘這幾天都要去城鎮賣菜。”

    “我明天想去報國寺法會看看。”

    “看什麽?”瑛娘不解地問道。

    “從中原來了很多有學問的人,明天在寺中聚會,要破解渡閑禪師的《因果偈》,一定會很有意思。”智祥把從楊先生那兒聽來有關那首古怪偈語的傳說講了一遍。

    次日天未亮,瑛娘便背著滿竹簍的青菜出門,老羅拄著木棍一直送至村口,此去城鎮有十裏的山路要趕。

    智祥吃過早飯,興衝衝的上山。沿途見到有穿著各異的外鄉人步行或騎馬往報國寺而去,其中有僧人道士也有儒生,還見到一頂官轎吆喝著前行,裏麵一定是個大官。

    鳳凰坪下,古寺隱於蒼翠古柏之中。報國寺舊稱會宗堂,始建於明代,年代久遠。

    山門的“報國寺”大匾,是清康熙皇帝禦題,王藩手書。正殿懸有“寶相莊嚴”匾。山門兩邊柱上那副對聯“鳳凰展翅朝金闕,鍾磬頻聞落玉階。”就是對報國寺這隻“金鳳凰”周圍景物的生動描寫。橫匾“普照禪林”和“普放光明”,同是一個意思:佛教稱峨眉山為“大光明山”,晝有神奇的佛光出現,夜有萬盞聖燈來朝,全峨眉山都被光明普照。

    兩側是偏殿,其中東麵茶堂內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相互寒暄著一一落座,有小沙彌奉上香茗。

    “此茶采摘於報國寺的兩株古茶樹,以樹旁寒泉烹製,水熟則茶渾失之味,須得火候恰到好處,當年徐霞客遊曆本寺時對此茶讚不絕口,請諸位施主品嚐。”居中的一位白須老僧對眾賓客致意道。

    智祥躲在窗外偷窺,認得那老和尚是住持了性禪師。

    “好茶,”一魚貫綸巾的白麵儒生咂了咂嘴,手握一把折扇文縐縐的說道:“清康熙初年,朝廷巡按張德地在考察四川地區時,在《聖積寺亭記》中寫道,報國寺山門對麵的鳳凰堡上有“聖積晚鍾”亭,亭內懸掛一大鍾,名叫“聖積寺銅鍾”,係明代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慧宗別傳禪師鑄造。鍾高2.8米,鍾唇直徑2.4米,重過千斤。有“巴蜀鍾王”之稱。鍾體上鑄造了晉、唐以後曆代帝王和與峨眉山有關的文武官員及高僧名諱,有捐贈鑄造銅鍾的信眾姓名,並刻有《阿含經》經文和佛偈,以及《洪鍾疏》銘文,共6萬多字。該鍾原掛在聖積寺,聖積寺毀後,此鍾移至報國寺。聖積銅鍾的鍾聲清越,遠播數裏,迴蕩於山林曠野之間,使人頓忘俗念,有詩雲:“晚鍾何處一聲聲,古寺猶傳聖積名。縱說仙凡殊品格,也應入耳覺心清”。峨眉山末聖積亭,亭旁有泉甘冽可飲。泉之旁茶樹,記其初植時不下百年之物。自有此山即有此泉,有此泉即有此茶。水之清冽雖熱不解其初,而茶之味則馥馥襲人,有雋永之餘趣矣。並賦詩曰,‘竹房瀟灑白去邊,僧話留連茗熏煎。海山久思惟有夢,心中常住不知年。’”

    坐在右側前排的是一個絡腮胡子勁裝大漢,聞言眉頭皺起粗聲說道:“茶就是茶,喝著解渴就好,哪來那麽多酸溜溜的廢話,咱們今天是衝著渡閑老和尚那句什麽偈來的,哪個能解的就趕緊說,老夫可沒閑工夫扯淡。”

    那儒生聞言麵色一紅,正待辯解。

    了性住持微微一笑,示意道:“這位施主說的也是,那今年的辯偈法會就此開始,老衲先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嘉定府知府竇容恂。”

    坐在了性旁邊的是個身著醬紫色袍服的黃臉中年人,三綹胡須,麵色威嚴,此刻微微欠起身拱手說道:“本府今日便裝赴會,一來辯偈法會純屬民間之事,與朝廷無涉。二者了性禪師乃本府至交,受邀前來深感榮幸。諸位,渡閑老禪師乃我四川有道高僧,不但詩書畫三絕,更是悟透禪機,開悟得道者,於八十三歲圓寂之時,留《因果偈》一首,可惜這數十年來,高人賢士來過無數,卻始終無人解得開。今日見諸位個個器宇不凡,學識必是過人,若是解得開這百年絕偈,實乃報恩寺之幸,嘉定府之福啊。”

    在座的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智祥探出腦袋,一眼瞥見坐在角落裏的楊先生,正眯著眼睛似乎在打盹。

    “喂,智祥,你在這兒幹嘛?”一個小沙彌走過來悄聲問。

    智祥經常來寺中玩耍,眾僧一般都認得他。

    “噓。”智祥擺擺手,趕走了小沙彌。

    了性住持輕撚佛珠,朗聲說道:“竇大人說的極是,渡閑先師於順治十六年冬月初九圓寂,至今已五十餘年,期間辯偈法會亦舉行過十餘次,可始終不得其解。現請出當年先師《因果偈》,請諸位施主過目。”

    有倆沙彌恭敬的奉上一幅卷軸,然後輕輕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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