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吩咐學生們將畫作交給宮女後,便宣布了下學。


    尚未到午膳時間,小姐公子們倒不急著迴住處,竟三兩成群的圍坐在草地上曬太陽。


    靈瓏將梅菲兒的手臂抱在懷裏,磨蹭著她的肩膀道,“梅姐姐,今日到梅蘭閣用膳可好,王妃姨娘賞下的果子茶還有些,不若跟著妹妹一同去嚐嚐吧?”


    梅菲兒淺笑道,“也好,本是一早應承了你,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也未嚐不可。”


    柳詩韻搖頭失笑,拍了拍靈瓏的小臉道,“你呀,你梅姐姐既應了你,必是會去的,你抱這麽緊做什麽,難不成你梅姐姐還能插上翅膀飛跑了不成。”


    蘇豔洛斜斜靠在柳詩涵身上朗聲笑道,“咱們剛進宮時,小丫頭便惦記著一起用膳,這會子終於約好了,可不得抱緊點兒嘛,咱們呐,自去看看小丫頭準備了什麽珍饈美味,若吃得熨帖,下次便換我來做東,若竟備些殘羹冷飯招待咱們,日後咱們便悄悄地在芙蓉閣裏聚,甩了這吝嗇的小丫頭倒也罷了。”


    梅菲兒將靈瓏攬進懷裏,捏著她的鼻子調侃道,“嗯,說的是,這主意咱們得悄悄地說才好,否則,一會兒到了梅蘭閣裏,倒真咱們換成那殘羹冷飯了。”


    靈瓏噘噘嘴,對著蘇豔洛迴嘴道,“蘇姐姐你少嚇唬我,我自是不怕的。趕明我日日踩著飯點兒到芙蓉閣去等飯吃,你若想撇了我吃小灶,哼,再再是不能的。”


    蘇豔洛拍了拍掌,咋舌道,“嘖嘖,看看,快看看,真真被梅姐姐寵成了小霸王了。得了,蘇姐姐惹不起你,下次開席一定喊你,沒得糟踐了姐姐為人大方的好名聲。”


    靈瓏朝蘇豔洛揚揚小下巴,丟了個“還算你識相”的眼神,小姐妹們頓時歡笑不已。


    靈瓏笑得開懷,可左右瞅了瞅,梅菲兒在,蘇豔洛在,柳家姐妹也在,唯獨路嫣然不在。她心內疑惑,忍不住開口問道,“路姐姐去哪兒了?”


    柳詩涵鼻尖輕嗤,斜眼看著靈瓏道,“喏,你路姐姐數螞蟻玩呢,不數夠怕是不會迴來的,你這般惦記她,莫不是也要陪著她去數螞蟻玩?”


    靈瓏順著柳詩涵的視線看去,卻見路嫣然獨自靠在假山上,盯著那幽蘭花發呆。她歎口氣,心間到底平添了幾許悶堵。


    除了靈瓏的幽蘭花,梅菲兒的芙蓉、柳詩涵的秋菊以及墨連畫的芍藥,皆得到了蘇夫人的讚賞,同窗們少不得圍觀恭賀,獨獨路嫣然竟是蔫蔫地垂了眉目,悄悄遠離了人群。


    靈瓏見她失落,自然嚐試著去寬慰,奈何路嫣然一口一個祖父,一句一個聲名的態度,噎得她立時便沒了言語。


    梅菲兒見靈瓏悶悶不樂,拍了拍她的臉頰,語重心長道“妹妹,你且記住,學識也好,聲名也罷,不過是連累世人活得更加愁苦些。若咱們日日再想著取悅旁人,任憑嘔心瀝血,也再再不能得了。”


    靈瓏眨眨眼,瞬間明了了梅菲兒話裏的意思。琴、棋、書、畫本為陶冶情操,功利心太重,難免失了初心,連初心都沒有了,還談什麽悅己悅人。


    靈瓏豁然開朗,抱著梅菲兒的腰身可勁撒嬌,柳詩涵看不過眼,少不得一番冷嘲熱諷,其他人皆失笑搖頭,攜著她二人朝著西嵐宮的方向而去。


    而路嫣然,那原本還愁苦不堪的路嫣然,竟露出個邪獰冷然的笑。


    夜裏,靈瓏囑咐冰兒和翠濃服下安神湯藥後,便卻了她二人的伺候,自行迴了臥房。


    午時休息得甚好,靈瓏這會子倒並不覺得困倦,奈何她若不睡下,冰兒和翠濃怕是很難消停,索性便吹熄了燭火躺在床上。


    月光透過窗欞射進了屋裏,帶著輕輕淺淺的寒涼,靈瓏側身向外,看著那未曾送到娘親手裏的茶皿子,順便想起被皇上派了差事出京的墨連玦,莞爾一笑。


    吊墜滑落枕邊,靈瓏抬起小手將它塞迴脖頸間,她一直貼身戴著,少了初時的寒涼不適,這會子竟是入手的溫熱。


    夜漸漸深了,靈瓏仰躺床上胡思亂想,想梅菲兒的不幸,想路嫣然的執著,竟還無端端想起了靈華非那個帶著邪氣的笑容。


    呸呸呸,靈瓏懊惱地捶打著自個兒的小腦袋,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心裏還惦記著隔壁菜地的家夥,她寧願從未見過才好。隻可惜,她不僅見過,還大咧咧地聽了人家的牆角,哎,真真是汙耳朵,她休學迴家時,不知丞相府是不是已經變成了靈華非的後花園子了?


    靈瓏想起丞相府,這才忽然發覺,她來皇宮已經有十多日了。父親為她遞送過五萬兩銀票,娘親為她裁製了不少新衣裳,就連慶親王妃也送了兩套時興的頭麵來,倒是累得墨世鈞兩頭忙亂。


    靈瓏暗暗想著,趕明兒須得為墨世鈞備個禮物才好,唔,貌似墨連玦曾提起過內息丸於墨世鈞頗為有效,再送一瓶也未嚐不可。


    簫聲輕輕軟軟的傳來,靈瓏側耳去聽,竟還是她那晚吹奏的引眠曲,隻不過依著簫聲的調子做了改良,聽起來竟像是民間流傳的童謠。


    靈瓏展顏笑笑,披了件鬥篷下床,推開窗戶便躍到了屋頂上。


    那男子依舊站在離梅蘭閣不遠的地方,執著長簫輕輕吹奏,曲調婉轉間,淺色衣袍隨著夜風搖擺飄蕩,靈瓏眯著眼睛去看,竟與那日的冷峻疏離多了些許不同。


    靈瓏輕扯鬥篷躺在屋頂上,月很明亮,星卻很少,並不是觀察星象的好時機,她不免舒了口氣,自從那次夜觀星象發現異樣後,竟有許久未曾看過星星了。


    簫聲漸漸收起,男子在屋簷間輕點幾下,不消片刻便來到了靈瓏的身旁,俯視而下道,“可要去看看好景致?”


    靈瓏詫異,“此刻?”


    男子點頭,“對,此刻。”


    靈瓏輕笑,扯著男子遞過來的大掌一躍而起,卻在與他對視的瞬間忽然發現,這男子眉宇間竟有幾分熟悉。


    靈瓏悄悄地將小手收迴,皺著眉頭思索,卻忽然靈光一閃,對,墨世鈞,這男子眉宇間竟有幾分墨世鈞的影子。


    墨世鈞?墨家的人?


    靈瓏小心翼翼地後退兩步,遲疑地問道,“你是墨連漓?”


    旁的王爺她全都認識,墨連漓卻多是匆匆一瞥,難免有些生疏。


    墨連漓愉悅地輕笑,“對,我是墨連漓。”


    靈瓏瞬間低垂了眉眼,屈膝行禮道,“臣女靈瓏給褚王爺請安,褚王爺萬福。”


    墨連漓將長簫置於掌心輕輕拍打,挑眉問道,“莫非靈瓏小姐覺得,此番良辰美景需要如此虛度嗎?”


    靈瓏抬眼,看了看自個兒隨意的著裝,亦看了眼腳下踩踏的紅磚瓦片,忍不住撫了撫手臂,尷尬道,“褚王爺說的是,是靈瓏糊塗了。”


    墨連漓勾唇淺笑,悄然雲手道,“請!”,隨後便飛身而起,朝著東南方向逐漸遠去。


    靈瓏見他身形矯健,行動飛速,少不得來了興致,動手扯了扯身上的大氅,亦運起全部內息,踩著飛仙步追蹤而去。


    少時,靈瓏與墨連漓一前一後降落在一座湖心小島上。這小島並不寬敞,約莫能容下十餘人左右,可景致卻真真是極美的。


    “這裏好美啊”,靈瓏喃喃低語,忍不住朝著小島的邊緣靠近。


    月光在湖麵上輕輕蕩漾,波光粼粼處,映著一景一物,在這亮如白晝的湖波裏,陶醉著如畫的風景。


    墨連漓將長簫置於唇邊,舒緩悠揚地吹奏,靈瓏便安靜地坐在地上,支著下巴聆聽,思緒也順著那簫聲越飄越遠。


    少時,曲子終於結束。


    墨連漓收了長簫,負手而立,卻見靈瓏依舊望著湖麵發呆,忍不住開口問道,“在想什麽?”


    “想我師父”,靈瓏緩緩開口,輕扯唇角道,“從我迴到京都,我便再未見過他。在府裏時,師父還能想法子為我布置課業,進宮後便再沒有消息了。”


    墨連漓坐於靈瓏身側,隨口問道,“你師父很嚴厲?”


    “嗯”,靈瓏點點頭,“很嚴厲,又很疼我。”


    墨連漓輕笑,不再開口,兩人便專心致誌地欣賞著景色。


    良久後,墨連漓率先起身,伸出大掌將靈瓏也扯了起來,“時候不早了,我送你迴去,據說明日是左夫子的早讀課,仔細起晚了受他磋磨。”


    靈瓏笑笑,本以為左夫子的*式體罰是新創下的,卻不知早已流傳甚久,連堂堂的褚王爺也懼怕的。


    墨連漓不理會靈瓏的調侃,縱躍而起,按著原路返迴。


    靈瓏舒展身子,提氣追去,沒過一會兒,卻見他堪堪停靠在西嵐宮的院牆上。


    靈瓏納罕,方要說話詢問,墨連漓卻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靈瓏會意地點點頭,旋身而下,順著墨連漓的視線朝下看去,卻見從秋桐閣內走出來一個身形纖瘦的女子,未曾在門外停留,竟直接朝著梅蘭閣的方向奔去。


    靈瓏輕輕扯了扯墨連漓,示意他不要亂動,自個兒卻提氣追了上去。


    那女子來到梅蘭閣,先是側著耳朵傾聽一番,似乎覺得沒有動靜,便從發上取下一根簪子插進了門縫裏。隻聽那門輕微悶響一聲,瞬間便被打開了。


    那女子得意地笑笑,閃身進入門內,向外張望著左右無人,便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扉。門扉之後便是梅蘭閣的主廳,女子卻並未停留,卻繞過左側的過道,閃身來到了書房內。


    書房內物件很多,那女子看也未看,卻將桌上的紙張拿到窗邊仔細辨認,少時,又將紙張仔細放了迴去,還耐心地撫平了褶皺,隨後確認四周並無異樣後,這才點點頭心滿意足地離去。


    看著那女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靈瓏才將瓦片輕輕地放了迴去。人們常說“月黑風高殺人夜”,卻不料,這樣亮如白晝的夜晚也能與人行方便。


    墨連漓飄然落下,手握長嘯道,“可要追了她迴來?”


    靈瓏搖頭,“不,我想知道她要做什麽?”


    墨連漓無言,看那女子熟門熟路的樣子,顯見是梅蘭閣裏的常客,隻怕她此行的目的並不單純。


    墨連漓皺眉,才要提醒兩句,靈瓏卻抬手製止了他,“墨連漓,你迴去吧,我想睡了”,說完,便翻身躍下屋頂,直接從窗戶鑽了進去。


    墨連漓望著那緊閉的窗欞,忍不住歎息,她該是很難過吧,這般純淨的性格,偏要生在這詭計陰謀的高牆大院內,確實難為她了。


    墨連漓將長嘯別在腰間,複看了眼靈瓏方才站立的方向,足尖輕點,瞬間便飄然遠去。


    翌日,靈瓏被冰兒和翠濃的唿喚聲吵醒,她徹夜難眠,寅時才堪堪睡去。這會子被吵醒,便覺頭痛難忍,昏沉不已。奈何早讀時辰越來越近,少不得打起精神,拖著疲累的身子趕到了上書房。


    靈瓏是最晚到達的,卻見左夫子早已手握戒尺侯在了石案旁。


    左功明抬眼看著靈瓏,見她年紀尚幼,又是一番病怏怏的樣子,到底不舍得責罰,隻囑咐她將詠梅詩放到案上,便遣了她迴座位預習。


    靈瓏朝左夫子屈膝行禮,緩緩地朝座位走去,梅菲兒、柳詩韻等人滿是擔憂地看著她,就連柳詩涵也忍不住皺眉。


    靈瓏牽強地笑笑,拖著軟棉的身子迴到了座位,師父總說她小小身子卻是鐵打般的剛強,不成想現在竟生病了,師父若知道了,定會笑話她沒出息吧。


    靈瓏苦笑,趴在桌子上閉目眼神,一會兒她定要求了墨連畫幫她抓藥,唔,清熱火祛寒邪的藥方即可。


    靈瓏如此想著,緩緩地睡了過去,可是她覺得自個兒不過剛睡著,卻被左夫子那聲死沉的“靈瓏”給喚醒了。


    靈瓏迷迷糊糊醒來,卻見左夫子及所有同窗皆疑惑地看著她。她連忙起身,屈膝行禮道,“夫子,學生身子不適,不是故意躲懶的。”


    左功明覺得靈瓏不像撒謊的樣子,忍著怒氣重複道,“靈瓏,你與路嫣然的詠梅詩為何一模一樣,你能為夫子解釋一下嗎?”


    靈瓏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看了眼路嫣然,卻見她滿臉委屈迷惑,做足了我見猶憐的樣子。


    靈瓏苦笑,並不解釋,卻從桌角上抓了一隻狼毫筆,洋洋灑灑地在宣紙上寫到“梅子黃時日日晴,小溪泛盡卻山行。綠陰不減來時路,添得黃鸝四五聲”。


    寫完後,靈瓏收筆,撐著身子將宣紙遞到了左夫子麵前,屈膝行禮道,“夫子,《山園小梅》本是學生與路嫣然一同作成,未曾想過會一起提交給夫子。不過學生本就另外備了一首,請夫子審閱。”


    左功明將靈瓏的詩句拿在手上,頓時便眼前一亮。這首詩雖不若方才那首來得精美,可意境卻並不低俗,細細品味,尚有種行走田園山間的愜意自然。


    左功明點點頭,想著靈瓏日常課業向來出色,對今日的抄襲事件到底多了幾分深思。他輕輕頷首,朝著靈瓏揮手道,“嗯。既完成了課業,便迴座位去吧。古人雖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可課業還是獨立完成的好。”


    “是”,靈瓏屈膝行禮,麵無表情地朝後方走去。


    路嫣然依舊是委屈嬌弱的樣子,靈瓏眯眼去看,卻終於分辨出那眼神之中的得意之色。


    沒錯,昨晚的女子正是路嫣然。


    靈瓏第一次見路嫣然身形如此輕靈,第一次見識她開鎖入室的身手,亦是第一次想起柳詩涵警告她的話,“你這丫頭,早晚被那姓路的算計了”,看看,她果然被算計了。


    靈瓏苦笑,顧不得左夫子是否會責罰,竟是趴在桌上混完了整個早讀課。


    迷迷糊糊中,靈瓏覺得有女子在身旁嚶嚶地哭泣,她勉強地睜開眼來看,不是旁人,竟然是路嫣然,“路姐姐,有事嗎?”


    路嫣然掩著帕子哭泣道,“妹妹,姐姐不知是怎麽迴事,那首詩本是姐姐昨日才做好的,怎料竟與妹妹不謀而合,害你被夫子訓責,姐姐實在羞愧至極。”


    同窗們本就議論紛紛,聽了路嫣然的話,看著靈瓏的眼色越發多了幾許懷疑。


    “路嫣然,真相究竟如何,你心裏清楚,沒得哭哭啼啼敗喪了別人的運道。”柳詩涵譏諷出聲,一把將路嫣然推到了一旁,攬著靈瓏的手臂道,“平日裏尖酸刻薄與我對峙,這會子倒綿軟了。且快跟本小姐迴去休息,仔細寒涼加重,真真有你受的。”


    蘇豔洛扯了扯柳詩涵的袖子責備道,“她既病了你便少說兩句,這會子占什麽嘴上便宜。”


    柳詩涵哼哼鼻子,到底沒說什麽,卻是與蘇豔洛一左一右攙著靈瓏出了上書房。


    靈瓏哪裏就那般嬌弱,可眼見她二人心疼焦急,索性身子壓得更重些,直將兩人累得氣喘籲籲,她才嬉笑著朝西嵐宮跑去。


    梅菲兒和柳詩韻眼見靈瓏離開,卻是深深地看了路嫣然一眼……


    ------題外話------


    今日網絡抽風,這會兒才能上傳,抱歉了親們,感謝妖舞月贈送的月票,小巫加油碼字去,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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