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份驗屍錄扔在桌上,猶同摔在眾屬官臉上,瞬間沒有人敢吭聲。


    公堂上寂靜無聲,一個七八歲的男童突然跑進來,“爺爺。”


    馮仵作身體一抖,猛地轉身望向男童,孩子衝上來抱住他啼哭不止。


    站在王仵作身後的蘇禾半探著腦袋,小孩子瑟瑟發抖,顯然受到不少驚嚇。之前她還在懷疑馮拐子,此人極注重名聲,一生斷案無差,應該不會為利所驅,原來是孫子受到威脅。


    馮仵作撲通跪在地上,滿臉羞愧道:“胡大人,是老朽德行有虧,讓徐縣令含冤了。”


    李承平震驚,“馮師傅你何出此言?”


    馮仵作這才道理原委,收到借調公文後隨官差前來沙縣,昨晚受到暴雨將橋衝垮了,另行繞遠路投宿時,突然有蒙麵人現身拿出小孫子的貼身信物威脅。顧忌到孫子性命,他不得不在驗屍上做手腳。


    “你……你……”李承平臉色鐵青,怒道:“你可知因你一已之私,差點就害了徐縣令的清白。”


    蘇禾咋舌,這推諉也是夠快的。


    馮家小孫子哭啼不止,不過意識還是清醒的。在胡知府的問話下,他才道出真相,說自己在街上玩耍時被陌生人擄走關在黑屋裏,晚上突然衝進來兩個人,將他救出來並帶到縣衙。


    至於救他的人,送他到衙門就走了,也沒留下姓名。小孩子受到驚嚇,也記不清他們的模樣。


    結果驗屍錄跟馮仵作爺孫的經曆,徐縣令明顯是含冤受屈的。


    胡知府發作,沒有官員敢質疑。


    這讓人不禁唏噓,再多的事實證據,都抵不過官大一級。他一句話,足以讓案情反轉。


    李承平給張才勝使了個眼色,張才勝站了出來,“大人,死者雖然跟徐縣令沒有發生男女之實,但也有可能受到刺激才心性失常,做出上吊之舉的。”


    彼時,周班頭帶著幾個人迴來,“各位大人,卑職這裏有新發現。”


    周班頭不僅去了何家,還派人去了死者的老家探訪。死者半年前搬來縣城,老家的鄰裏可以作證,死者目不識丁。舒意樓的夥計也被請過來,兩月前死者請他代看過親戚的信件。


    故而,血遺書是捏造的。


    周班頭取出一疊紙,厚厚一疊全部是不同的指紋,“這些是從何家桌子上,柱子上提取勘驗的指紋,應該是死者跟兇手的。”


    蘇禾詫異,在這個朝代還沒有指紋提取術,而且兇案現場被打理的比較幹淨,並沒有發現兇手的腳印。


    指紋提取的辦法,她隻跟許戈聊案情時提過。沒想到許富貴看著麵冷,實際悶聲不吭把事給做了。


    胡知府看過之後,從中抽出兩張,那是拇指指紋,指紋上有道印子是全黑的,從模樣來推斷應該是道疤痕。


    三位死者的手紋很快拿過來對比,都逐一被排除,那極有可能就是兇手的。


    茫茫人海,想找個拇指有疤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王仵作站了出來,“大人,死者手指指甲斷裂,指紋有皮屑,兇手身上肯定有傷。從死者的身高及動作來推斷,傷勢很有可能在脖子或是手臂。”


    彼時快到傍晚,胡知府宣布退堂,同時根據掌握的線索,發出協查通告。


    從市場買菜迴來,天已經快黑了。


    見她臉色飛揚的,許戈淡然瞟了眼,“案子贏了?”


    蘇禾坐在他麵前,眨巴著眼睛道:“有許哥你出馬,哪有搞不定的呢。”


    人比人氣死人,她急得上躥下跳的,遠不如他坐家裏發號施令。


    她突然斂住笑容,陰狠狠道:“你是不是就喜歡看我出糗?”


    “是你執意要去看屍體,攔都攔不住。”她不咋唿兩下,他都覺得日子平淡無趣。


    老愛風風火火,遇到事衝到前頭,壓根就不屑依靠男人,這也是許戈捉弄她的緣故。把自己活成男人,那他多沒麵子!


    “我問過,馮拐子的孫子是不是你派人救出來的?”


    許戈冷傲地睨了她一眼,“嗯哼,以為你家男人每天吃完隻會躺床上?”


    喲喲喲,他這是要上天呀。


    殊不知,他又來了句,“就算隻會躺,我床上的本事也不差。”


    想到這一天跟坐山車似的,蘇禾對眼前的男人就恨得牙癢癢。今時不同往日,身體懸殊打不過他不說,他的嘴皮子也被她練起來了。


    總之,她哪哪都覺得憋屈。


    鬱悶吃完飯,蘇禾躺床上打算跟他冷戰。


    許戈瞟了她一眼,“你就不想知道官府能不能捉到兇手嗎?”


    “不想。”她操那麽多心幹嘛,反正他能得很。


    滿肚子的氣,蘇禾拿著醫書假裝看得投入。


    賣慘那套已經不管用,許戈也沒打算哄他,就靜靜坐在旁邊,肆意的目光在她身上來迴瞟著。


    蘇禾本來就不是冷戰的料,強忍了半個小時憋得難受,而他的眼睛愈發肆無忌憚,她覺得自己的胸都要被他盯出兩個窟窿來。


    “你幹嘛呀,像個金魚佬。”她忍無可忍,踢了下他的腳。


    許戈撲哧笑,將她拖過來枕著自己的腿,伸手去逗弄她。蘇禾怕癢,沒幾下就求饒了。


    兩人膩歪在床上,蘇禾去撓他腋窩,好奇道:“我瞧著李承平之前的神色,感覺胡知州是他那夥的,怎麽會突然站在徐縣令這邊呢?”


    許戈撥弄她的青絲,慢慢纏繞在指間,“綏州是晉王的屬地,敬王早有拉攏胡知府之意,不過他這個人沒有黨閥之誌。最近應該有把柄落在敬王手上,所以才有投誠之意。”


    “怪不得李承平如此囂張,原來是算準了徐縣令就是上訴到知府都申不了冤。”


    “老五在綏州也沒閑著,暗中抓了胡知府的痛腳,這個忙他不幫都不行。”


    蘇禾訝然,“這種兩頭蛇,你就不怕他反咬你們一口?”


    許戈捏她的鼻子,“管他幾個頭,隻要你能捏住他的七寸。”


    不過,蘇禾總覺得李承平不會輕易認輸,徐縣令看似洗脫嫌疑,萬一再來個節外生枝呢?


    說實話,她對徐縣令沒信心,不過有小狼狗在背後坐鎮,她又懶得操這份心。這狗焉壞,壓根不是吃虧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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