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宮。


    雪蝶迴了翊坤宮,即使傳了午膳,也沒有心思用。


    吉祥的死,難免讓她心裏有些犯怵,畢竟,自己和吉祥比起來,並沒有好到哪兒去。


    雖然吉祥殺了不該殺的人,而她殺了該殺的人,可是,到底誰該死呢?


    沒有該死的人,終究都是錯了,從一開始就是錯了。


    所以若說最該怪的那個人是皇上,但自己也不能撇幹淨,因為……她們就不該進宮,不該成為皇上的女人。


    她們都是可憐的人,也最是可恨的人,她們為了自己,而去傷害別人,她和吉祥沒有什麽區別。


    她不該去害那些人……但,她也不會後悔害那些人。


    “娘娘,”語若急了起來,“你就是不為自己,也得讓璟妍公主放心,多少用一些吧。”


    看著璟妍因為擔心雪蝶,也沒有用多少膳食,語若不免心急了起來。


    聽到語若的話,雪蝶迴了神,看了看坐在自己麵前的璟妍,已經八歲的璟妍姿色出落得大方,也很是乖巧。


    “璟妍,”雪蝶勉強地笑了笑,拿起筷子替璟妍夾了一筷子的菜,“快吃吧,別等膳食涼了。”


    “額娘也吃。”璟妍站了起來,盛了一碗雞湯放在雪蝶麵前,“額娘臉色不好,喝點雞湯吧。”


    “好。”雪蝶接過雞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


    她給董鄂素衣下毒的時候就想過,自己可能會沾染一些,所以,她也得了點報應,但她不會後悔。


    屏風上那隻孔雀的羽尾的斑眼所用的絲線上,她下了毒,輕易是驗查不出來的。而血燕上,也被她下了與之相唿應的慢性毒,很少,很少。


    至於四阿哥,哈哈,那是一個瘦弱的孩子,不過一點點的劑量,就能讓人害了他,何況還不用她親自動手。


    “咳咳。”雪蝶輕咳了起來,和受風寒一樣,果然不好受啊。


    不過,還好,她有解藥,可以延緩痛苦和……壽命。


    是了,那毒藥,沒辦法徹底解毒,本就是傷身子的毒藥,哪裏是解藥就能救的?


    還好,還好,她還能多活些日子,能多陪在璟妍身邊一些日子。


    “額娘,”聽見雪蝶咳嗽,璟妍連忙放下碗筷,跑到了雪蝶身後,替雪蝶拍了拍後背,“額娘不舒服,咱們傳陳太醫來給額娘醫治好不好?”


    “不用,”雪蝶搖了搖頭,“就是夜裏受了涼,過幾日就好了。”


    “額娘騙人,額娘都不舒服一個多月了。”璟妍有些不開心地說道,“額娘都不顧著自己的身子,璟妍很擔心的,額娘若是再這樣,璟妍就去告訴阿瑪,讓阿瑪派太醫過來。”


    “好,好,”雪蝶笑著應了,“待用過午膳,額娘就傳太醫好不好?你快些用膳。”


    “嗯,”璟妍這才點了點頭,“那額娘一定要聽陳太醫的話。”


    雪蝶應了,待用過膳,便讓璟妍迴房休息,而她也讓人招來了陳太醫。


    “娘娘,”陳太醫的眉頭皺得很深,“娘娘這脈象,有些古怪,看似是風寒之症,可是這脈象深處卻湧動著一股洶湧的澎湃的不安。”


    “陳太醫,咱們小主這樣子已經一個多月了。”語若連忙解釋道,“前些日子,陳太醫不當值,奴婢傳的是張太醫,說娘娘這是風寒,開了方子,也吃了藥,可就是不見好轉。”


    “一個多月了?”陳太醫細細地想了一下,才說道,“難怪。”


    “陳太醫,”雪蝶淡淡地開了口,“本宮的身子,本宮心裏有底,但還請陳太醫如實告知。”


    她不會告訴陳太醫,她的情況,那些事情,除了她和語若,她不會再讓別人知曉的!而她,麵對陳太醫,隻能當做不明白。


    “娘娘這……”陳太醫猶豫不決,看著雪蝶,見雪蝶很是平靜,到底慢慢地說了出來,“娘娘的脈象,臣見過,但比這洶湧得多了,娘娘這好歹弱一些,沒那麽嚴重,所以,臣有對策。”


    “有對策?”雪蝶心裏燃起了一線希望。


    “是,因為中毒最深最久的人,脈象由輕到混亂洶湧,由猝死到平和的屍首,但平常醫者隻能把出是風寒之症。幸好,娘娘如今中毒不深。”


    “中毒?”語若驚訝出聲,但隨即捂住了嘴巴。


    她猜得果然沒錯,娘娘果真沾染上了!可是,娘娘會不會也……


    “陳太醫,這毒有解藥嗎?”語若慌忙問道,“娘娘一定會沒有事的,對不對?”


    “這毒沒有解藥,就是有解藥也無法徹底解毒,”陳太醫歎了口氣,“不知是誰人歹毒,如此陷害娘娘,娘娘定要將此事告訴皇上才是。”


    “不能告訴皇上。”雪蝶搖了搖頭。


    “為什麽?”陳太醫很是不解,“娘娘難道不想要知道,是誰害的你嗎?”


    “本宮想知道,”雪蝶苦笑一聲,“可是沒憑沒據的,如何和皇上說呢?而且,陳太醫還不知道吧?三公主和五公主,還有儲秀宮的主位都出事了……”


    “這……”陳太醫一聽,額頭的冷汗冒了出來,“臣平日裏就不愛閑談,所以,還沒聽說。”


    “本宮從來就不拿陳太醫當外人,所以內幕可以告訴陳太醫一聲,儲秀宮主位害了太多的人,端毓貴妃難產是中了雙命之毒,此毒就是那位下的,本宮這毒怕是也和那位有關……”


    雪蝶決定將自己身上的毒,栽贓到吉祥身上,“如今她已經戴罪自縊,太後和皇上不讓她背負這罪身,本宮去說了,豈不是和太後皇上作對?”


    “娘娘考慮得周全,倒是臣心急了。”陳太醫抬了袖子擦了冷汗。


    “是陳太醫顧慮本宮的身子罷了,”雪蝶又問道,“那陳太醫就如實告訴本宮吧,解不了毒,本宮會怎麽樣?”


    “迴娘娘的話,這毒傷了身子,傷了根本,就算有解藥,也隻能延緩娘娘的毒發,臣……”陳太醫歎了口氣,“臣無能,還請娘娘責罰。”


    “那本宮能活多久?”雪蝶淡淡地問道。


    “依臣之力,三年沒有問題,若娘娘能調理好身子,也許五年八年的,也很有可能。”


    “那好,”雪蝶點了點頭,“此事還請陳太醫保密,切不可讓他人知曉。”


    “娘娘放心,臣明白怎麽做。臣迴去給娘娘寫方子,娘娘找了穩妥的人來熬藥就行。”


    “這好辦,語若,隨陳太醫去取藥。”雪蝶吩咐道。


    語若隨著陳太醫一起出去後,雪蝶隻能慢慢地從桌邊走迴床榻。


    璟妍還小,除此之外,她已經了無牽掛了。她已經幫了姐姐,以後,姐姐要自己護著自己了。


    沒有了巴氏吉祥,沒有了董鄂素衣,不會有人能再隨便地傷害姐姐了。


    康妃沒有那麽好的腦子,隻是一條隻會狂吠不敢咬人的狗;


    至於淑妃,和皇後一樣,對姐姐很是親近,畢竟中宮無子,而靜婉的兒子還算為長;


    而恪妃,如今養著琉嬿公主,對姐姐雖然不會一直巴結,不過說到底對姐姐是有一份善心的;


    恭嬪和端嬪,不用說,自是和皇後淑妃一道了……那貞嬪,等等,貞嬪!


    貞嬪,董鄂氏青梅,後又被皇上賜名為董鄂貞敏,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


    姐姐,姐姐若是不防備,怕不是她的對手!若她與康妃合謀,姐姐……姐姐會很危險!


    不行!


    雪蝶心慌起來,她還要堅持,堅持下去。不,她要去告訴姐姐,去告訴姐姐。


    就算別人懷疑什麽,她也要去告訴姐姐。


    防著貞嬪!


    “語莫!”雪蝶站了起來,大聲叫了一聲。


    很快,語莫跑了進來,“娘娘,你喚奴婢?”


    “嗯,”雪蝶朝著語莫伸出手來,“本宮現在要去鹹福宮。”


    “那娘娘等一下,奴婢出去吩咐準備肩輿。”語莫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又跑迴來,走到一旁,翻出一件蝶戀花的披風,披在了雪蝶身上,“外麵風大,娘娘仔細些。”


    “好,走吧。”係好披風,雪蝶扶著語莫往外走去。


    肩輿走得又穩又快,很快,就來到了儲秀宮跟前,轉了彎兒,西邊就是鹹福宮。


    可才轉了彎兒,便與從鹹福宮出來的皇上迎麵碰上。


    “臣妾給皇上請安。”雪蝶低了眉眼,輕聲說道。


    看著雪蝶那蒼白的臉,皇上不知道該如何斥責,猶豫了半天,嘴裏說道,“身子好些了嗎?可有傳太醫。”


    “有勞皇上掛念,臣妾已經傳了太醫,隻是風寒,隻幾服藥就好了。”雪蝶依舊淡淡,沒有因為皇上的關心而喜不自勝。


    她如今,不想也不需要聖寵,那是毒藥,上癮又害人。


    反正隻要她護好璟妍,依著璟妍,她不會被遺棄就行。


    “那就好,”皇上重複地念叨著,“那就好,你去過鹹福宮嗎?寧兒她如今心思不太好,你去勸勸吧。”皇上這話說的,好像雪蝶和靜婉從不曾相離過一般。


    “皇上放心,臣妾去與寧嬪聊幾句就離開。”雪蝶微微皺了皺眉頭,對皇上和姐姐的關係還是很疑惑。


    “那你去吧,朕去儲秀宮一趟。”說完,皇上抬起步子往儲秀宮方向走去。


    三公主和五公主溺水身亡,被抬去了儲秀宮,還要等著入殮。


    雪蝶看著皇上離開,心裏有淡淡地不安,怎麽皇上好像與姐姐並沒有解開心結一樣?


    花舞堂。


    聽到半雪來報,說敬嬪來的時候,靜婉還是有些愣怔的,她怎麽來了?


    驚訝歸驚訝,靜婉還是爬了起來,出了內室,看到門外的雪蝶,蒼白著臉,靜婉很是心疼。


    “快進來吧,外麵風大。”靜婉輕聲說道。


    雪蝶一聽,差點落出淚來,與董鄂素衣交好的那些日子,姐姐從來沒有真心關心過她。


    雖然她對董鄂素衣是曲意迎合,但還是想念與姐姐在一起的時候,被關心,被愛護的那種日子。


    語莫扶著雪蝶進了門,靜婉一下子就拉過了雪蝶的手,“你怎麽了?受了風寒嗎?怎麽臉色那麽差,傳了太醫沒?”


    “姐姐,”雪蝶很是不解,想要問個清楚,“姐姐就不怪我嗎?”


    靜婉替雪蝶攏著披風的手,頓住了,輕輕一笑,笑得有些苦澀,“那個時候,別說是你,很多人都會往承乾宮靠攏的吧,我就是這個性子,若不然也會受不住去巴結那樣的人吧。不過,你也不是那樣的人,你定然是有什麽苦衷的。”


    若她能拉住臉,低個眉順個眼的,也許不會這般落魄,這般冷寂了吧。


    “姐姐。”剛剛忍住的淚水,這一刻沒有忍住,雪蝶哭了出來,“姐姐,你怎麽會這樣相信我呢?”


    原來姐姐明白並相信她不會無緣無故地去投靠承乾宮,姐姐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可是,她不能,也不願把自己的罪惡枷鎖,加重在姐姐身上,董鄂素衣和四阿哥的死,她不會告訴她。


    “好了,好了,別哭了,都過去了,”靜婉拉著雪蝶去榻上坐下,拿了帕子替雪蝶擦淚,“承乾宮的意外,也正好不用你再受委屈了。”


    靜婉心裏總有一點點的不安,害怕董鄂素衣的死和雪蝶有關係,可是她不能說,不能問,不然,雪蝶怕是更加迷茫了。


    “姐姐,以後無論是誰,妹妹都不會離開姐姐了。”


    “好,不離開。如今,不管是承乾宮還是儲秀宮,都沒了。了不起還有景仁宮的那位,景仁宮那位其實還算不錯,雖然壞,但也……”


    “姐姐,還有鍾粹宮!”雪蝶立馬停止了哭泣,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鍾粹宮那位不是省心的主啊!”


    “貞嬪?”靜婉皺了皺眉頭,是啊,怎麽把這位給忘了。


    “姐姐,貞嬪心計很深的。這麽久了,她能熬到董鄂素衣離開,也沒有高調起來,這實在不是她以前的性子。”


    “不,”靜婉搖了搖頭,“貞嬪最有耐心,她會等,會熬,咱們不一定能鬥過她的。”


    “那怎麽辦?”雪蝶傻眼了,如今她沒有那個精力,再讓貞嬪如董鄂素衣一樣意外離開了。


    “不用擔心,”靜婉安慰著,“皇上如今的心思不怎麽在後宮,貞嬪也蹦噠不了太久,因著端敬皇後,太後少不得要牽連在貞嬪身上,咱們靜瞧著,她沒什麽好自在的。”


    “真的嗎?”雪蝶有些不信,“皇上那麽寵愛董鄂素衣,愛屋及烏也對貞嬪那麽好,太後怎麽會牽連貞嬪呢?”


    “太後的心思,你不懂,”靜婉歎了口氣,心裏卻是明白,說不定四阿哥和端敬皇後的死,和太後也有關係呢,“任誰都不能影響了皇上的大業。而且,不還有皇後和康妃了嗎?”


    “好吧,我明白了。”雪蝶點了點頭,“貞嬪,若是小動作,皇後和康妃不會任憑了她的,若是大動作,太後不會饒了她的。”


    “對,如今宮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情,貞嬪不會安分太久的。”靜婉歎了口氣,“也好,咱們安分一點,也不會有什麽煩惱的。”


    “姐姐,我們安分有什麽用,就怕別人以為咱們不安分啊。我可聽說,在阿哥所,二阿哥和三阿哥、五阿哥在一起習課,那康妃可是……”


    靜婉連忙拉住了雪蝶的手搖搖頭,“五阿哥沒有額娘疼,這是命。全兒的話,我不求他怎麽樣,隻要安穩就行,所以全兒想去習武,已經很好了。”


    “姐姐就甘心?”


    “有什麽甘心不甘心的?我寧願全兒如當初的襄親王一般自由自在,隻別遇上端敬皇後那樣負心的女子就好,皇上……有什麽好的?不是依舊管不好後宮,讓這麽多女人都……”


    靜婉搖了搖頭,卻再也說不出來,她不也是這麽多女人中的一個?


    她寧願全兒以後瀟灑一點,找個喜歡的人,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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