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調查趙謙禮與謝長約和元子羨的關係,最好的辦法就是紮到他們那個圈子裏去,東家長西家短地扯上一天,保管什麽底兒都能摸出來。


    可惜,素和燚那天然冰塊一戳,基本就是冷場。素和杳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總是帝姬的身份,也不可能到這種宴上和人攀談。於是,這重擔就落在了無名身上。


    素和燚端著酒杯,偷偷瞧了一眼——不得不說,狐狸精這種生物,或許是能最快融入人類圈子的。就那一張嘴,跟摸了蜜似的,左一句公子文采不俗,右一句公子懷瑾握瑜,一屋子裏統共十八個人,十個把他當朋友,七個跟他是知己,最後一個差點要結拜。


    “若說這趙謙禮,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前些年還沒這樣呢。”落了榜的李書生如是道。


    一旁趙公子接過話,“可不是,當年未考前,也是個泰而不驕的人,可這今年一參了科舉,跟變了個人兒似的。尤其殿試之期,更是信誓旦旦開了宴席,說狀元之位肯定是他的,還揚言說迎娶小帝姬呢!”


    “對啊對啊,跟中了邪似的。可惜落榜了,連個探花都沒撈著,帝京裏風言風語的,都傳遍了!”一旁羅公子接過話,又想了片刻道,“怪不得那趙公子每次遇到新科狀元都尖酸刻薄,指定是嫉妒他了。”


    另一位書生搖著頭,“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怎麽就覺得自己會高中呢?”


    “原來他二人的梁子是這樣結下的,多虧幾位仁兄給小弟解惑啊。”無名又是一番誇歎,心道這和他聽聞的相差無幾,看來是沒什麽問題,轉又問向別的,“不知各位,除去趙公子,可知道元公子還有沒有什麽仇家?”


    這會兒幾個人都搖頭擺手的,其中羅公子最先開口,“哪兒能啊,他一新進入帝京的,幾次宴會上交好都來不及呢,哪裏會去招惹人家。


    “我雖不相熟,卻也聽聞是個親善的主兒,再加上不日便高中,更是成了皇帝麵前的紅人,誰還敢得罪?若說是嫉妒?哪個不嫉妒呀?但誰又能因為嫉妒去做些什麽?又不是宮裏那些個姑娘家,還能為了爭寵勾心鬥角?”


    羅公子這般說著,別人卻沒應,畢竟這屋子裏哪個不嫉妒?隻是為了麵子上好看,說得過去罷了。


    “對了,小弟瞧那趙公子和尚書家公子關係甚好,此次出了這等事,可真是……但願謝公子能想開吧。”無名這般故作神傷,一麵表現出對二人管鮑之交的羨慕,一麵又對謝長約痛失摯友而感到難過。


    可聽了這話的幾位公子,麵上都有些遲疑。


    那位落了榜的書生算是最早接觸趙謝二人的了,拍著無名肩膀,頗為深沉道:“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的呀。”


    “哦?什麽?”無名那狐狸眼立刻就盯上了那書生,似乎想要從他口中套出最重要的信息。素和燚遠處一望,似乎看到了無名豎起的耳朵和尾巴,那一副挖好陷阱讓人跳的模樣,無時無刻不在向眾人展示他的狡詐。


    書生湊過頭來小聲道:“其實……有傳聞,二人關係非同一般!是……契兄弟!”


    此話一說,周邊圍著的幾個人也跟著唏噓起來,分別揪著平日裏見得的蛛絲馬跡往上麵套。但終究不及那書生知道的多,也就伸著脖子等下茬兒。


    “兩年前便有這樣的傳聞了,就在那個王家廢了的宅子外麵,我好幾次見著趙謙禮。一開始還以為是和哪家的姑娘私會,沒想到,是去見謝長約!有日正巧我撞見,便覺著不對勁兒,後來越看越不對,就知道他倆關係不一般。”


    書生一副證據確鑿的模樣,然後又道:“他倆關係雖然不錯,可自打趙謙禮落榜後,倆人關係每況愈下。前些日子趙謙禮不是在宋樓和元子羨起了口角?出來的時候,就見他與謝長約一起,嘴上也是不幹淨,還有動手之意呢!”


    “說來也是奇怪,你說著謝長約原來也是個風流種子,怎麽就突然和男人搞上了呢?”一旁的人接著話茬兒七嘴八舌著。


    這書生說完,眾人皆比對著自己的經曆往其中套,像是終於捉住了個談資,死都不撒嘴,連無名不見了都沒人關注到。


    “沒想到這書生聚起來,可不比街口兒大媽們的熱情小,東家長西家短的知道的還真不少。”無名正捋著自己的衣襟,就好像剛才湊在人堆裏跟著八卦的人不是他似的。


    “聽那些書生的意思,看來這謝長約和趙謙禮關係的確有些不妙,他也是有可能殺害趙謙禮的人之一。而元子羨在帝京中人緣不錯,應該沒什麽值得被陷害的地方。”無名整理了一下剛才書生們的話,和素和燚說了一遍。


    想要在三天之內證明元子羨的清白,一是要找到屍體,二是發現另外的嫌疑人。那屍體在井下,無名想去撈,也要顧及一下那女鬼,他現在沒有把握,不敢貿然解開封印去除。所以先將重點放在另外的嫌疑人,也就是謝長約身上。


    “現在去謝家時間不太對,不如先去刑部大牢問問元子羨,當夜的事情還記得多少,看看有沒有什麽關於謝長約和趙謙禮的蛛絲馬跡。”素和燚提議到,畢竟謝正芳乃正二品尚書,這名帖通報都沒有就直接殺到人家裏去,還是不和禮法的。


    雖然無名無所謂什麽禮法,但他在意那塊兒玉佩,所以先去大牢也是不錯的選擇。


    這玉佩,的確算不上什麽上等貨色,可無名偏偏就總盯著他,這讓元子羨有些不自在。可已經身陷囹圄,元子羨此時也沒什麽需要過多在意的麵子了。


    元子羨無視無名那有些詭異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道:“我與趙謙禮真的並無仇怨,初來帝京時,還曾一起吟詩作畫。他這個人有些驕傲,卻也不算是極壞的人。隻是在殿試前頗有些奇怪,總是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能夠高中。但哪個來趕考的學子不這樣期盼,大家也就沒有在意。直到揭榜的時候,狀元是我,趙謙禮才對我起了仇視的心思。


    “至於那日晚上,我是真的什麽都沒看見,就一個黑影一道白光,然後我就昏過去了,醒過來就成了殺人犯……唉……”元子羨頗為懊惱地捶了下地下的幹草,自己的事家中肯定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他爹娘怎麽想的,會不會生氣什麽的。


    聖上發怒之事,素和燚沒有告知元子羨,他怕會刺激到元子羨,隻是安慰著,幫忙安撫其家人。


    素和燚想到謝長約的嫌疑,問道:“那在宴席上,你有沒有發現趙謙禮與謝長約之間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元子羨皺著眉頭想了想,“不清楚,自送走綏綏姑娘後就再也沒見到他了。而且看他們關係似乎也還不錯,趙謙禮的小廝還跟在謝長約身邊伺候著,後來一起不見了。”


    “趙謙禮的小廝和謝長約一起不見了?”素和燚見無名沒出聲,開口問道。他可是還記得,趙謙禮小廝的證詞。


    元子羨點頭道:“對,因為趙謙禮一直盯著我,他身邊沒人我記得很清楚。後來他離開廳中不久,他的小廝就來找我,讓我去院子裏找他,然後就是我之前講的那樣了。”


    “謝長約一直沒出現過?”


    “對,一直沒出現。”


    看來那三個人證的證詞都不可信,難道是謝長約收買了小廝和侍女,讓他們陷害元子羨,因為他想讓元子羨當替死鬼?


    素和燚摸著下巴思考,眼睛瞥向無名,卻見他沒什麽表示,眼睛還盯著元子羨腰間的玉佩呢。


    “咳咳。”素和燚輕咳兩聲示意他趕緊做事,別老什麽事都推出去。他現在還頂了個真人的帽子,元府的惡鬼還等著他去收呢。


    無名收到素和燚的眼神,在欄杆外麵繞了兩圈,有些不情願地摸了摸耳朵,最終還是把手伸向了元子羨腰間的玉佩。緊接著,白光一閃,無名的身子就被撞了出去。


    “嘶……我就說,我不想上手的……”無名坐在地上揉著腰,他這副脫了妖氣的凡胎可真禁不住這麽一下子。


    素和燚見那玉佩如此詭異,當即退了幾步。元子羨也被嚇了一跳,不等無名開口,就率先解開了玉佩繩帶,扔在了地上,“這……這怎麽迴事兒啊!無名兄……你沒事吧……”


    無名擺了擺手,立刻拉上一副神棍架勢,站起來抖了抖袖子道:“何方妖孽!速速現形!要不然……我就收了你!”


    元子羨和素和燚都躲得遠遠的,生怕那玉佩裏有什麽,把自己害到。


    那玉佩在稻草上動了動,隨即一道淺白色的人影從中鑽出,尖聲道:“我本無意傷人!是你逼我的!”


    素和燚等人肉眼凡胎自然見不到玉佩上附著的人影,但毫無疑問地感到了牢中氣溫驟降,而且隱隱約約的淒厲聲,實在叫人害怕。尤其是元子羨,一想到自己帶了個不知道是什麽惡鬼附體的玉佩在身上,就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我乃酆都北陰大帝座下,行於世間,評判陰陽之公。你非陽間之人,卻執意留在這裏,還造成了生人困擾,我怎麽能不把你帶迴去?!”無名把北陰大帝都搬出來了,卻是一番胡謅。此玉佩上出現的那道白影上,並無怨氣,卻可以魂魄的狀態附著在一塊兒玉佩上,可見其並不簡單。看來那日發生了什麽,除去元子羨外,還有人更加清楚。


    那混沌的白影綽綽一晃,緩緩化出形態來。是位白衣黑發的女子,她蒼白著一張臉,黑漆漆的眸子照過來,讓人仿墜深潭,“我……我不過是為了報恩,怎麽會造成生人困擾?!”


    報恩?看來這女鬼與元子羨還有點什麽?可這女鬼道行不淺,而元子羨才不過二十多歲,哪裏來的因緣?


    無名開口道:“見你道行不淺,身上毫無怨氣,應該沒有害過人。不過前日夜裏,元子羨似乎遇到了什麽,難道不是你……”


    “怎麽會是我?!”女子影子一晃,湊到了元子羨身邊,眼神哀怨。可惜元子羨還抱著胳膊四處亂看,混不自知。“我怎麽會害他,我隻是放心不下他,來看看他,守護他這輩子。


    “當年,他和我說過,高中後便迴來娶我,隻可惜,不過第二年,未開春我便病死了……我記掛著他,一直未去投胎,日漸久了,竟修行到這般。偶然被這玉佩吸了進去,又偶然被他得到,冥冥之中,注定讓我守著他……”女子說得柔情一片,話裏卻沒仔細交代些什麽。


    “元兄,你可答應過高中迴來娶一位姑娘?”這事還是問問原主比較好,可無名才開口,就見元子羨一臉疑惑。


    不等元子羨迴答,那女鬼便幽幽怨怨道:“我又沒說是這輩子……不過這張臉我是不會忘記的,一定是我,我的情郎……”


    元子羨一抖,隻覺得臉上一涼,“無……無名兄……你自言自語些什麽,我怎麽覺得這裏更冷了……”


    “沒什麽沒什麽,我正在問那夜發生的事,你別擔心。”無名隨意安撫了元子羨兩句,又仔細問起那女鬼來,“前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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