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桀與袁氏一進門, 就看到屋裏的丫鬟都跪在地上,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聞人桀哪裏有閑情饒誰的命, 他被屋子裏亂七八糟的求饒聲鬧得心煩意亂,就厲聲喝一句,“王妃到底怎麽了,找大夫看過了嗎?”


    報信的侍從小聲迴一句,“已經派人去宮裏請禦醫了。”


    袁氏橫眉怒道, “一來一去要多少時辰你們不知道?府裏不是有大夫嗎, 為什麽不請?”


    侍從們麵麵相覷,“去請了, 劉先生不在房中,似乎是逃了。”


    聞人桀氣的七竅生煙,才要說什麽,袁氏已在一旁幫明哲戟把了脈, “小王妃的確是中毒了, 好在中毒不深。大概是她喝藥之後發覺不對,就把藥吐了。”


    聞人桀眯著眼打量袁氏, “如月的藥是誰熬的?”


    袁氏緩緩從明哲戟的床前站起身, “是我吩咐人熬的。”


    “你平日連自己的事都不管, 今日怎麽心血來潮幫別人熬藥?”


    袁氏一皺眉頭, 半晌都沒有答話, 隻冷冷看著聞人桀。


    聞人桀以為她理屈詞窮, 牙關都咬緊了, “無事獻殷勤,必有圖謀,雲兒還有什麽要說的?”


    袁氏麵色清冷,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擠出一個笑,“殿下是懷疑我給小王妃下毒?”


    “藥是你派人煮的,除了你,還有誰?”


    還有誰?有的人多了。


    袁氏盡量讓自己的態度平淡如初,“之前我與如月說話時,她提起她有頭痛症,我就向服侍她的人要了方子,交給下麵的人去煎藥。”


    “交給下麵的人?不是你下麵的人嗎?”


    袁氏一皺眉頭,“的確是我下麵的人,卻不是受我吩咐,極有可能是他們受了別人的指使才給小王妃下毒。”


    聞人桀失聲冷笑,“這就好辦了,你把那些人叫來嚴刑審一審,還怕他們不說?”


    袁氏垂眉,“府裏的郎中都已逃了,在藥裏下毒的人自然也不會呆著等死,至於她們兩個送藥的,必定不知情,嚴刑加身,也是錯冤好人。”


    聞人桀走到明哲戟身邊,抬手摸了她額頭,又看了她的嘴唇臉頰,一邊不忘嘲諷袁氏,“王妃知道的倒清楚。”


    袁氏麵上毫無畏懼之色,“事情簡單的很,我猜到前因後果也沒什麽稀奇,小王妃的身子要緊,請王爺稍安勿躁,等我取一顆解毒丸給她吃。”


    她話說完,就快步出門去了。


    聞人桀在明哲戟床邊坐著,腦子亂成一團。若袁氏當真是下毒的幕後黑手,以她的才智手段,不會用這麽顯而易見的拙劣辦法,可他轉念又一想,也許是她特別用這種欲蓋彌彰的方式掩藏自己的惡性。


    要是九年前的他,大概不會把人心看的這般惡壞。可經曆了這九年的人情冷暖,他寧願誰也不相信。


    袁氏本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如今因為明哲戟,他連他的救命稻草也要懷疑,那個人果然是他的天煞沒錯。


    半晌過後,袁氏去而複返,從手裏的白瓷瓶中倒出一顆指甲大小的藥丸,就要送到明哲戟嘴邊。


    藥丸還沒碰到她嘴唇,卻被聞人桀隔空攔了,他截過那顆藥看了半晌,似笑非笑地對袁氏問一句,“這一顆的確是解毒丸吧?”


    袁氏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就算我有心害小王妃,也不會當著王爺的麵動手,王爺不必庸人自擾。”


    “你先吃一顆我就信了。”


    “這解毒丸十分珍貴,瓶子裏隻剩三顆,我吃一顆就浪費了一顆。”


    聞人桀搖頭輕笑,“王妃不是總有辦法弄到這些名貴的藥材嗎,吃完了叫你娘家再送來就是了。”


    袁氏一聲輕歎,“從今晚後,我恐怕沒法幫王爺弄到這些藥了。”


    聞人桀認定她故意刁難,就哦了一聲,“為什麽從今晚後都弄不到了,你家裏不是常常從西琳商人的手裏買這些名貴的貢藥嗎?”


    袁氏思索半晌,淡然答道,“交易藥材的商人死了,線就斷了,從今晚後,請王爺自己多多保重。”


    聞人桀認定袁氏是在跟他鬧別扭,心裏一氣,臉上的表情也變的很不好,“這一顆解毒丸要是出了差錯,會有什麽結果你知道吧。”


    袁氏也不廢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藥塞到明哲戟口中,又彎腰抬起她的下巴,用內力在她嘴裏吹了一口氣,順著她的咽喉,輕輕向下撫順,再去桌上倒了水,幫她喂下去。


    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聞人桀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你怎麽自作主張……”


    袁氏不甚耐煩地打斷聞人桀的話,“解毒丸對清除餘毒有奇效,小王妃服了解毒丸,不出半個時辰就會醒過來,我會吩咐廚房做一點溫軟的補食,等小王妃醒了,再喂給她吃。”


    話一說完,她就匆匆行了一個禮,轉身出門。


    她從前不會這麽失禮,是他剛才的態度讓她寒心了嗎?


    聞人桀震驚了許久,在明哲戟床邊等候半晌,看她並無異常才出門去了書房,叫來心腹,吩咐徹查今天的事故。


    等他再迴房,明哲戟已經醒過來了,靠坐在床頭,任袁氏一勺一勺地喂她吃東西。


    兩個人的表情都諱莫如深,像是之前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聞人桀本想過去接手,可他隻有一隻胳膊可用,就算硬搶過碗勺喂她,也會十分的不方便,索性就不動聲色,坐在一旁盯著那兩人看。


    明哲戟表情如常,發覺他的注視之後,還對他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袁氏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小心伺候完明哲戟進食,就起身告退。


    聞人桀追到門外,叫住袁氏,“今天的事我會徹查清楚,要是之前說了什麽話衝撞了王妃,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袁氏低頭應聲,麵上的不悅一閃而過。


    她從前極少麵露不快,聞人桀站在門口,等袁氏走遠才轉身迴房,他一進門,就看到明哲戟手裏拿著裝解毒丹的白瓷瓶發呆。


    “今天的事隻是意外。你從前在宮中時,有人試湯試藥,從來也沒發生過這種事,是我太過粗心,才讓你受了這一場無妄之災。”


    明哲戟正出神,被聞人桀一句話叫迴魂,就胡亂迴了句,“好在有驚無險。”


    “到底是怎麽迴事?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中毒了?”


    “藥喝完我就覺得不舒服,馬上就吐出來了,大概是身體裏還有殘留的餘毒,我隻覺得手腳麻痹,意識也不清醒。”


    聞人桀沉默半晌,望著明哲戟還未複原的臉色,皺眉問道,“王府裏隻有我們幾個人,依你看來,在你藥裏下毒的會是誰?”


    明哲戟心裏已有了猜想,卻不想直說,“是我太大意了,讓有心人有機可乘,以後不會了。”


    聞人桀滿心難過,湊上前將人抱到懷裏,“你差一點就死了,怎麽還如此平靜淡然?”


    “差一點也隻是差一點,說到底還是我自己不夠謹慎。”


    聞人桀看著明哲戟,看著看著就發了呆,“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對你動心的情形,那個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有多美。”


    明哲戟猜到她麵色青紫的樣子很難看,就把頭扭到一邊小聲問了句,“現在的我讓你失望了?”


    “我怎麽會失望,我隻覺得心疼,看到你痛,你受傷,你難過,我的心比讓人捅了還痛。就算我時時在你身邊守著你,你也三番兩次受傷中毒,是不是我們的八字真的很不相合?”


    明哲戟搖頭苦笑,“這一路走的慢,我肩膀上的傷已經沒什麽大礙了,頭痛症也不如之前發作的那麽厲害,要不是今天出了這一點小事,大概休息幾天就能下床走動,何至於讓你矯情至此。”


    聞人桀把人又摟緊了些,手在她背上輕輕撫摸,“我們才見麵的時候,你嘴裏說生道死,我隻覺得你胡言亂語,可相處的日子越長,我就越開不起這個玩笑。我雖然從來都對怪力亂神的事嗤之以鼻,為穩妥起見,你以後都不準說不吉利的話。”


    他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大多數時候,他都會故意調侃她,挑釁她,耍弄她,明哲戟反而不太適應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


    “我會保重,不會再把身體當兒戲。”


    聞人桀摟住明哲戟的腰,捏著她的下巴從她的額頭一路吻到她的唇,“你的身體已經不是你的了,她現在整個屬於我,你要早一點把她養好,讓我得到的更徹底才是。”


    明哲戟又好氣又好笑,“我嘴巴上的毒還未清,你離我遠一點,小心也中招了。”


    聞人桀看她一臉戲謔,心中的重壓也減輕了不少,“說來奇怪,你的味道比你沒中毒的時候還要好。嘴巴再張大一點,讓我嚐嚐舌頭是不是更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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