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嬤嬤說道:“老奴第一次見四小姐有這樣東西,是三日前我們剛到菜根庵,入夜後夫人和二小姐都因旅途辛勞而早早歇下。老奴將各處燈火熄滅後,正要去歇息,不提防就見一個黑漆漆的角落裏站了兩個人影。待老奴走近去看,其中一人就是四小姐。”


    “兩個人影?”宇文曇問。


    “對,當時老奴被四小姐攔了一下,另一個人影轉眼就不見了。”居嬤嬤描述得繪聲繪色,“沒看見正臉,看背影是個男人。這個玉扳指,就是那個男人交給四小姐的!”


    於是眾人都轉頭看董阡陌,目光複雜。


    韋棋畫鳳目流光,似怒非怒,挺身仗義執言道:“你這老媽媽,不要見阡陌是軟弱好欺負的性子,就讓她背這樣的黑鍋。本王妃認為你此言純屬胡說,這東西也十有八九是你栽贓給她的。阡陌,你說呢?”


    “我,我,那個……”董阡陌剛從呆愣中迴神,舌頭不大靈光。


    “冤枉呀,王妃,”居嬤嬤搶先說,“我是奴婢,四小姐是主子,我哪敢栽贓她呢?我親眼見四小姐把這樣東西當寶貝一樣揣著,雖然疑惑小姐怎麽有此等貴重之物,卻也沒多想。老奴也是今日才知道,這是毓王殿下的扳指。”


    韋棋畫仍堅持說:“這隻是你一麵之詞,誰知你是不是讓真正的賊子收買了,在這裏煽風點火,挑撥我們兩家關係!”


    “王妃寬心,”宋氏端莊一笑,“咱們兩家親如一家,任誰都挑撥不動的。這位居嬤嬤雖是老邁無用,卻也是我們家用了幾十年的老人兒,祖孫三代都是董家奴才,她不敢亂說話。”


    “既然老邁昏聵,保不齊有眼花看錯的時候,讓某些惡人鑽了空子,拿阡陌當替罪羊。”韋棋畫真的是力挺董阡陌,一挺到底了。


    “嗬嗬,”宋氏笑睨對方,“王妃極力迴護我家女兒,我也替女兒高興,能得到王妃的友情。可如今就事論事,不是講情麵的時候,如果阡陌真做過交際盜匪的事,縱然我是她娘也不能容她。”


    韋棋畫道:“舅夫人您多想了,本王妃隻是見阡陌柔柔弱弱一個小姑娘,心有不忍。更重要的是,怕大家中了幕後黑手的圈套,離間咱們兩家的親戚關係。”


    “王妃你想多了,有道是疏不間親,我家老夫人是毓王殿下的親外祖母,打小看著殿下長大,有什麽能親過這一層關係。”宋氏體貼地說,“不過我們知王妃也是好意,嗬,事事都為毓王和咱們兩家人考慮,顧全大局。”


    宇文曇眉心一皺,側頭目視季玄。


    季玄上前半步,高大的身形背向燭火投下一道陰影,形成無形的威懾。


    此人比季青還略高半頭,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眉若漆刷,眉下一對冰灰眼眸,五官輪廓深邃分明,宛如石雕。


    長發披肩一瀉而下,很奇怪的是,尋常男子無冠披發,總免不了顯得疏狂不羈,可他這樣反而清雅以極,全無半分懶散。


    他就是宇文曇最得力的手下,為宇文曇打下半壁江山的人,季玄。


    隻聽季玄說:“這贓物由四小姐隨身攜帶,是不爭的事實,是為物證。一位年高德劭的嬤嬤站出來指證,是為人證。人證物證齊全,四小姐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董阡陌害怕地搖搖頭,在眾人的注視下開口:“我不知道那個東西那麽貴重,那是我花兩三錢銀子買迴來的小玩意兒,本想著下次看見表侄兒小荔拿給他玩。好在東西沒弄丟,也沒磕壞碰壞,就請毓王表兄和母親寬宥我這次的無心之過吧。”


    稚子無辜的眼神,天真軟糯的聲音,讓人都有些不忍對她發脾氣了。


    可有的話又不能不說,季玄盡量用不太兇的口吻跟她講:“事情沒這麽簡單,四小姐,假如丟失的是其他物件,哪怕千金夜明珠,八尺血珊瑚,也不見得有這般嚴重。”


    “真的很嚴重嗎……那怎麽辦……”董阡陌問。


    季玄難得耐心跟她分析情勢:“王爺連京兆府官差都先後調來了五百人,漫山遍野地搜,此時此刻恐怕連天子都有所聞了,若不查個水落石出,明天禦史言官就會參王爺一本越界調兵,天子麵前也不好交代。四小姐,你覺得這樣還不嚴重麽?”


    “那怎麽辦……”董阡陌的眼中一層淚光,盈盈發呆。


    “交代出共犯,可以減罪。”季玄給她指了一條明路,“居嬤嬤說她在院子裏看到兩個人影,另一個人是誰?”


    董阡陌咬唇,搖頭。


    “交代清楚那個人,不知者不罪,四小姐你就可以脫罪了,”季玄很有耐心地逼供,“若是包庇匿藏重犯,縱然你是太師的千金,王爺的表妹,咱們王爺為了給天子一個交代,也隻好忍痛大義滅親。”


    “……”董阡陌聽到這裏,承受不住驚嚇,雙眼一閉,軟綿綿的向後一倒。


    王府奶娘距離她最近,下意識的上去扶了一把,沒想到把奶娘自己也帶倒了,奶娘懷裏還有個孩子。


    頓時,奶娃娃的哭聲響徹了佛殿,奶娘手忙腳亂地哄,卻怎麽也哄不好。


    韋棋畫生氣地責備奶娘,抱過孩子哄了幾下,總算不哭了。韋棋畫瞧一眼地上一動不動的董阡陌,對宇文曇柔聲道:“這天兒也黑了,不如明日再審吧,寺裏把廂房都備好了,妾身還讓廚房做了幾樣可口齋菜,王爺你說呢?”


    宇文曇點頭,“辛苦王妃了,你來安排吧。”


    ********


    毓王一行人是法門寺的貴客,飯菜說要就有,熱氣騰騰的什錦素菜端進冥想淨室,三張大桌很快擺得滿滿當當。


    宇文曇、韋棋畫和季青季玄一桌,宋氏、居嬤嬤、王嬤嬤一桌,奶娘帶著小荔一桌。董阡陌還昏迷著,被安排到飯廳旁的耳房,至於是要關,要鎖,還是直接送進刑部,都要等那些人用過晚膳再決定。


    宋氏打個眼色,於是,居嬤嬤抽出一塊雪緞手帕,將玉扳指包好,恭敬地走上去捧給宇文曇。


    “喲,”韋棋畫打眼一瞧,美眸中笑意古怪,“這手帕上的梅花,繡工可真夠細的,瞧這針腳,倒像是二表妹的手藝。”


    居嬤嬤沒料到王妃的眼這麽尖,隻好承認道:“貴重東西,還是包仔細得好,正好手邊就這一塊兒帕子。”


    “二表妹果然心思靈活,勤快手巧,一位嬤嬤隨便一拿都是她的繡工。”韋棋畫稱讚。


    “嗬嗬。”居嬤嬤訕笑。


    雪帕遞到宇文曇手邊,還未接著,韋棋畫的玉手攔了一道,“王爺最愛梅花,可惜我繡不好,正好見二表妹繡得這麽好的手帕,能借我學學嗎?”


    “王妃說哪裏話,我們小姐不敢當。”居嬤嬤不想鬆手,“王妃真想學,奴婢明日就把二小姐叫來,當麵迴王妃的話。”


    “嗬嗬,不用麻煩,我就看看這個。”韋棋畫扯。


    “王妃仔細手,奴婢手粗怕紮著你。”居嬤嬤躲。


    雪帕中的東西滾了出來,玉扳指掉在石板地上,韋棋畫凝目一瞧,原來玉扳指上偷偷纏了一張紙條,難怪不肯讓她看。


    董萱瑩那個小賤蹄子,又送雪帕,又送情信,在自己這個王府正妃的眼皮底下耍花招。


    韋棋畫暗暗惱火,不等發作,忽聽得“哢嚓”一道聲響,掉在地上的玉扳指裂開了一條長紋,竟然碎成了兩半。


    韋棋畫、居嬤嬤、宋氏齊齊變色,玉扳指碎了!


    毓王興師動眾才找迴來的翡翠玉扳指,就這樣被摔碎了!!


    用膳的眾人,筷子還沒夾上第一道菜,齊刷刷停在半空。隻有小荔不明白發生什麽事,抱著一塊香梨啜得津津有味,口水長流。


    居嬤嬤驚懼交加,哆哆嗦嗦地跪下請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王爺饒命!奴婢正要交給王爺,可是王妃她……”


    “既然你說了自己該死,本王如何饒你性命。”


    宇文曇連看都不屑看她一眼,眼眸平望,目視虛空,冰涼的嗓音像一味毒藥,聽得居嬤嬤打從心底冒寒氣。居嬤嬤又慌張地轉身向宋氏磕頭:“夫人救我呀!”


    宋氏也有點怕這種冷著麵孔,六親不認的宇文曇。她硬著頭皮說:“居嬤嬤無心失手,不如先把她押起來再……”


    “季青。”宇文曇喚了一聲。


    季青瞬間移步,一手提刀,一手提居嬤嬤,二話不說就往飯廳外走,竟是要拖出去就一刀解決的架勢。


    居嬤嬤被拖行了幾步,全身篩糠,哭聲慘烈。


    宋氏幾乎驚呆了,沒想到宇文曇這樣不給麵子。兩家是實打實的親戚,她好歹也是宇文曇的長輩。


    “這裏是佛門淨地,毓王你怎能……”宋氏含怒而斥。


    宇文曇抬眼,一個不輕不重的眼神放過去,宋氏立時閉口不言了。


    宋氏迅速低下頭,腦際發涼,隻覺一陣後怕。以前她仗著是宇文曇的舅母,端著董府主母的架子,漸漸就拿宇文曇當晚輩看了。今天才知道,這個男人有多麽可怕,多麽的翻臉無情。


    宇文曇,人稱西魏的冷麵戰神,不是叫著好聽的!他的長劍不飲血不歸銀鞘,動一動就會死一票人!


    何況這一次動的,是宇文曇的雕龍玉扳指,調動十萬銅甲軍的兵符!


    居嬤嬤的哭聲從外麵傳來,離得很遠還能聽得見,“偷走玉扳指的是四小姐,要殺應該第一個殺她!不殺罪魁禍首就先殺老奴,老奴不服,老奴心裏不服……”


    “慢,不要殺居嬤嬤,要殺就殺我吧!”耳房的青幔簾子一動,一個虛弱的少女聲音傳來。


    眾人吃驚地迴頭看去,秀發如雲,披散雙肩的素衣少女,唇色蒼白,看上去虛弱至極,扶著門框才能站直身子。


    這位董四小姐,不好好的昏她的迷,怎麽卻跑出來替居嬤嬤求情?


    居嬤嬤剛才可是一句她的好話都沒說,不隻扣給她了一個藏匿重寶的罪名,還說她私會過一個盜匪男子!


    “真是我的錯,不是居嬤嬤,”隻見董阡陌強支著病體,嬌.喘微微地解釋道,“那個玉扳指,我前幾日就摔了一下,裂了一道不明顯的紋,所以居嬤嬤無罪,打碎玉扳指的其實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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