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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有太後主動代幼子提出禪位,其後不久小皇帝就病重——連秋曳瀾這個嫡親兒媳婦,聞訊第一反應都是自己公公動了手,更何況其他人?


    不過拖著病體守在楚韶病榻前的辛太後卻是心知肚明:“不怪鎮北伯,是除夕那晚墜湖的病根不曾去盡……當初太醫就提醒過了,但隨後先太後與先帝駕崩,宮中一片大亂,那幾日韶兒看著也沒什麽了,我自己身上不好就忽略了他……”


    偏偏今年又沒去避暑——京中悶熱,楚韶自小嬌生慣養的不耐暑氣,辛太後搬到甘醴宮住,跟福寧宮離得遠,她自己病著,一來沒精神,二來怕過了病氣給大病才愈的兒子,所以一直把他托給宮人照顧。


    本想著至少在禪位前,楚韶總該無事。


    卻不想楚韶貪涼,入暑起就老待在涼室裏不肯出去。每晚睡覺都要擱上好幾個冰鑒才成——宮人奉命好好照顧他,雖然知道這樣對他身體不好,但勸不聽小皇帝,又不好老去打擾抱病的太後,猶猶豫豫、各懷心思,總之就隨他的要求了。


    結果楚韶體內寒毒根本沒拔清,不過是暫時好了。大暑天裏白天黑夜的吃冰酪、用冰鑒……大人都未必能平安無事,他能不病嗎?這一病又帶出了除夕墜湖時留下的病根,可謂是內外交困,小孩子元氣不足,直接就是來勢洶洶!


    如今看著全身滾燙的兒子躺在榻上虛弱的呻吟,辛太後心中又似油煎又似冰澆,暗暗想到:“我兒的命途已經極為坎坷,如今距離禪位也沒多少時間了,竟還不能安安穩穩的過去嗎?”


    她癡癡呆呆的枯坐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時候,太醫依舊沒能給楚韶止熱——忽然察覺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太後茫然迴頭一看,卻是鄂國公夫人,母女兩個對望了一陣,太後方站起來,帶著鄂國公夫人走到門外,淡淡問:“母親什麽時候來的?”


    “我晌午就到了,跟你說話你一直聽不見。”鄂國公夫人吸了吸鼻子,拿帕子按去眼角的淚花,低聲道,“不管韶兒是怎麽病的,如今這情況,禪位之事還是盡早吧!別說我心狠,嫡親外孫躺裏麵那樣了,居然還惦記著叫他讓位……他這次要能撐過去,好歹新君還念一念他抱病禪讓的情份,興許往後尚可做個富貴閑人;要是……你也得過日子不是?”


    辛太後木然半晌,才道:“我丈夫婆婆都沒有了,如果兒子也沒了,我還過什麽日子?”


    “你才二十幾歲,這輩子還長著,怎麽就不過日子了?”鄂國公夫人哽咽道,“你丈夫婆婆沒了,兒子如今情況也不好,但你還有娘家不是?你生身父母跟嫡兄都在哪,你年紀輕輕的就了無生趣,卻叫我與你父親怎麽辦?”


    又說,“從你做皇後起,家裏仗著你的勢確實做了許多叫你為難的事,原本想幫你的,最後卻反而坑了你——但即使如此,你終究是我親生的,怎麽你認為局勢到這一步,家裏就不管你了嗎?韶兒實在沒辦法,誰叫他是楚氏嫡出皇子,如今還貴為至尊?這是大瑞福祚到了頭,誰也救不了他,可你……咱們家是說什麽也要保下來的!”


    她說的情真意切、聲淚俱下,辛太後卻隻漠然看著,半晌才道:“母親既然有主意,那就這麽做吧。我先進去陪韶兒了,也不知道……我這沒用的親娘,還能陪他多久?”


    說完也不去看鄂國公夫人的臉色,轉身進了門,就“砰”的一聲關上,淡淡吩咐,“除非找到讓韶兒退熱的法子,否則誰也不許來打擾!”


    “沒用的親娘?”本想跟上去的鄂國公夫人看著距離自己鼻尖僅僅一指不到的門,淒然一笑,喃喃自語,“你覺得你這個親娘救不了兒子很沒用,我這個親娘幫不得你保住兒子、叫自己女兒傷心欲絕,何嚐不是沒用?”


    她站了好一會,才毅然轉身,低聲吩咐左右:“去國公府!”


    照她方才私下盤問太醫的話,楚韶這一關是很難過了,就算能過,那也是在臥榻調養很久以後——江天馳會有那個耐心?


    但依著江天馳那死要牌坊的做派,他是絕對不會自己說著急的話的。與其叫他心腹去折騰,還不如自己給他台階:“太後說了,陛下福薄,難以承祚,這不,四哥您才推辭了禪位,陛下就病倒了?如今情勢洶洶,四哥您若還不答應,恐怕陛下……陛下要撐不過去啊!”


    “五妹這話說的,陛下乃是九五至尊,自有上天庇佑,怎麽可能區區一場小病都撐不過去?我這就入宮侍奉湯藥,定然要讓陛下盡快好起來!”江天馳這一次的推辭完全在鄂國公夫人的意料之中,算上第一次推辭,這才二辭——這位牌坊沒立夠自然不會答應。


    於是她迴了家,讓鄂國公出麵,聯絡了數名大臣聯袂前往秦國公府,打著辛太後的旗號要求:“陛下如今已然垂危,念念不忘的無非是社稷與太後,鎮北伯難道這眼節骨上還忍心袖手旁觀嗎?”


    江天馳這樣迴:“楚氏皇室猶在,諸位說這樣的話是什麽居心?!我江家數十年來一心報國……赤膽忠心……從無私意……戍衛邊疆……舍生忘死……豈是這樣趁人之危的人!”


    鄂國公一行人耐著性.子聽完話,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該讓宗室表態了!”


    以淮南王為首,一幹宗室的態度表得非常利落:“太後之命,陛下之托,臣等惟‘遵旨’二字爾!”


    不怪楚氏宗室沒節操——有節操有想法有骨氣的那批宗室,早在穀太後當年死不還政時,就被清除了個七七八八。到二後爭權那會,宗室都已經被現實教導得乖巧又聽話,個個致力於朝各種場合下的布景板發展。


    現在固然江家連布景板的皇室身份都要剝奪,但強權麵前,習慣了縮頭的楚氏哪裏有人敢站出來反對?先帝屍骨未寒呢,焦碳的下場還在眼前!


    推辭了三次了,大臣、宗室都表了態,重點是小皇帝真的不大行了,這會的皇帝去行禪讓禮估計不用點非常手段已經不可能——萬一駕崩,難道再扶個皇帝去禪讓不成?這得折騰到什麽時候!


    忙活了大半晚上的眾人覺得這迴總該差不多了吧?


    結果江天馳還是拒絕!


    盡管都了解他好牌坊的心情,但鄂國公也好、淮南王也罷,聞言還是感到一陣抓狂:你還不夠朝臉上貼金的麽?!可是貼一層金磚也沒法掩蓋你就是在篡位啊!有完沒完了?!


    索性江天馳拒絕完了到底透了口風:“論資曆論功勞論威望論才幹,我怎敢與家父比?”


    ……難道這是暗示咱們去替你弄死秦國公?!


    一群重臣麵麵相覷!


    看出他們的臉色不對勁,江天馳隻好自己把目的說出來:“太後欲托社稷,也該托給家父才對,我何德何能擔此重任……”


    他後麵的話都沒人聽了,均呆呆看著他想:“這……這是想讓秦國公擔當篡位的惡名?!”


    雖然江天馳不是秦國公的嫡長子——但江天騏現在敢跟他搶?!再說秦國公還能活多久都不好說,這是在把老父親利用到淋漓盡致啊!


    “既然如此,那咱們可否求見國公大人?”雖然跟同僚一樣,心裏亂七八糟的,但鄂國公想起妻子的叮囑,還是暗歎一聲,詢問道。


    江天馳當然不會阻攔,站起身:“諸位請隨我來!”


    ……然後秦國公也推辭了三次——好在這位速度快,一問一答了三次之後,第四次再請他念在蒼生社稷的什麽份上雲雲,他也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了——本以為他會暴跳如雷的眾人鬆了口氣,合著人家父子早就商量好了,否則怎麽會如此順利?


    這對牌坊父子可算點了頭,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不管是心理上還是行動上,改朝換代的準備都是早就開始了的。


    鑒於幼帝隨時可能一命嗚唿,繁瑣的禮儀在禮部尚書莊墨的大刀闊斧之下被砍了個七零八落——看著簡潔迅速到一目了然的禪讓禮,禮部諸官都是心驚膽戰:“會不會太簡陋了?顯得對新君不敬?”


    禪讓雖然是改朝換代中最和平的方式了,但怎麽也是涉及社稷的大事啊!你這儀式簡單得隨便拉幾個路人都能主持上了,新君能高興嗎?!


    莊墨是江天馳的大舅子,莊夫人素得江天馳敬重,他有妹妹撐腰,不怎麽怕得罪江天馳,但禮部其他人不定就要成為替罪羊啊!


    “你們知道個什麽?”莊墨冷笑,“禪讓禮之後,難道新君登基不辦典禮了?到時候隆重點不就成了?如今的陛下那身子骨……就算太醫設法讓陛下能夠起身,能把全場撐下來就不錯了!”


    禪讓禮的順利與隆重——有腦子的人都會明白前者才是重要的!


    ……再說這次接受禪讓的還不是江天馳,而是同樣臥病已久的秦國公,這老的老、小的小,還都帶著病,不簡化儀式,到時候兩個人都撐不下冗長禮儀那才叫要命!


    事實證明莊墨的判斷非常準確,禪讓禮的程序遞交太後、江家兩邊看了之後,都覺得很滿意:“讓欽天監算個吉日吧!”


    ……還算什麽吉日啊?朝野都知道小皇帝福薄,活不長了,即使算個十天半個月後的吉日不定都等不到!所以欽天監那邊半個時辰都沒用,就扯了一堆外行人肯定聽不懂、內行人也聽得雲山霧繞的話,得出結論:“明兒就是個大好日子!”r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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