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瀾愣了好長一會,才吃吃道:“當真?!”


    她壓根就沒關注過程勁,但薛暢——這一家可是來往多年的,印象中最識時務最擅長保全自己不過,怎麽會偷偷站到先帝那邊去?


    即使沒想到江天馳早就做好了篡位的準備,但秋曳瀾怎麽也看不出來,即使江天馳不擺先帝一道,先帝又怎麽個君臨天下法?


    要兵沒兵要權沒權,連錢都沒有,先帝的自立計劃從開始就注定要悲劇的好不好?楚維桑他年輕,即使少年時就有聰慧之名,但嚴格說起來其實也就是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罷了,所以他抱著天真的期待,以為就靠穀太後留給他的那點兒家底,還有掙脫江家轄製的機會倒也無可厚非……可薛暢這種算一算都可稱四朝元老的存在,至於也這麽傻?


    江崖霜淡淡道:“這事兒說來話長,總而言之,一來薛暢雖然沒料到父親的種種設計,卻料準江家遲早要換了這個天下,這是他不想看到的;二來,兄長對他一直十分尊敬,在他的計劃裏,還是有很大把握取得鎮西軍的支持的……”


    “那先帝還燒鎮西軍的輜重?!”秋曳瀾覺得腦子裏一團亂麻,邏輯什麽的完全理不清。


    “薛暢深知你在兄長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做好了慢慢把兄長哄到先帝那邊去的準備——但你想,薛暢多大年紀了?先帝又年輕,日日受製人手,既怕薛暢年高誤了事,也是自己按捺不住。”江崖霜淡淡道,“所以況氏餘孽跟穀太後留給他的人手一接洽上,他就動了心!”


    頓了頓又道,“也是為了此事,讓薛暢與程勁十分不滿,接下來沒肯為先帝做什麽,所以眼下興許還有給他們說情的餘地!”


    秋曳瀾皺眉道:“難道今日父親召你過去,不是就你致仕一事訓斥,而是跟你說了這個?”


    “訓是訓了,不過也沒說幾句。”江崖霜輕描淡寫道,“主要是父親對兄長的才幹十分欣賞,雖然不打算讓兄長繼續領兵,卻打算日後封下爵位,讓他進入中樞做事……所以,不希望兄長被薛暢連累!”


    “是嗎?”秋曳瀾沉吟著,“父親居然這麽看重兄長,竟願意把薛暢跟程勁這兩個人做的事情交給你處置?”


    她雖然對於公婆的態度有些疑惑,但還是不大相信江天馳對秋靜瀾真沒惡意——畢竟秋靜瀾現在在鎮西軍中威望正高,誰知道是不是緩兵之計?


    薛暢跟程勁對先帝的暗中支持再可恨,如今勝利者到底是江天馳。何況這兩人對先帝的支持,也沒給江家造成什麽慘痛的後果——重點是這事沒外傳,知道的人不多。


    所以江天馳不需要非讓他們不得好死不可,拿給江崖霜處理,增加秋靜瀾那邊的信心……完了等局勢穩定了再翻臉,也不奇怪。


    江崖霜知道她的心思,微哂道:“我不會讓這事牽累上兄長的。”


    “我忽然想起來弄晴跟秋千的婚事,似乎薛家、程家早就做好了事敗的準備?”秋曳瀾把玩著丈夫攬在自己腰上的手,抬頭道,“弄晴許給尋羽溪——尋羽溪是你門下,不過咱們落到今日處境,咱們自己都沒想到,薛家卻也是失算了!”


    如果江崖霜目前還是江家寄予厚望的繼承人,在他出仕後第一批投入門下的尋羽溪,地位自然不一般。由此保全薛家不可能,但保全薛弄晴是沒有問題的。畢竟出了門的女子是人家人,薛弄晴本身與秋曳瀾的私交也很不錯,尋羽溪應該不會蠢到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還要在主母跟前落個“無情無義”的評價——尤其這位主母對主公的影響可不淺!


    “程家那位狀元郎死活要娶秋千,哪怕被拒絕了一迴也不在乎顏麵,當時就覺得有違他們家一貫以來的做派,如今才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舍出一位狀元,顯然圖的還是事敗之後,靠著婚姻避劫——秋千明裏暗裏都是秋曳瀾的妹妹,秋曳瀾若能做主,自不會看著她做寡婦。


    這麽看來,這兩家固然抱著指望站到了先帝那邊,可終歸還是信心不足,不然不會特意結這兩門親,給膝下子嗣留條後路。


    “隻可惜世事難料,他們也押錯了寶,如今我們夫婦自身難保,想要照顧這兩家,有心無力!”秋曳瀾微蹙雙眉,對丈夫道,“也是當時大意,尋羽溪跟薛家的親事猶可自圓其說,程希德鬧著非要娶秋千那事卻是很奇怪的,秋千實在不像是程家人能中意的類型!”


    江崖霜吐了口氣,倦怠道:“現在說這些都遲了,我盡力撇清不相幹的人吧……能保一個是一個。至於說以後,這事誰也說不好!”


    秋曳瀾沉默了一會,道:“你既然要主持這兩位的處置,那麽致仕的事?”


    “當然暫不提了!”江崖霜低頭在妻子發頂摩挲了會,“至少把這事做妥當了……唉,我現在真不知道自己揣測的是對是錯?”


    秋曳瀾問:“你揣測什麽?”


    “沒什麽。”江崖霜思索了會,卻改變主意不想說了,隻偏頭在妻子額發上吻了吻,溫言道,“睡罷!”


    次日他去著手薛、程兩家的清算——秋曳瀾在家裏帶孩子,正跟江景琅一起教江徽瓔說話,下人神情鄭重的過來稟告:“太後娘娘今早請了老爺入宮,在甘醴宮內與老爺談到了禪位之事。”


    “父親一準不會答應。”秋曳瀾淡淡道。


    下人笑著道:“少夫人一猜就中!”


    這事還要猜?江天馳進京前在郊迎儀式上的做派,顯然是定下了既要篡位也要立牌坊的方針——為了扮孝子都那麽拚了,這禪位不推辭到三次以上,他肯答應才怪!


    想來辛太後也是考慮到這一點,身體略好一點就趕緊提起來——三次推辭雖然如今朝野都心知肚明是走過場,但場麵還是要顧的,不可能江天馳今天推辭了,明天馬上又提,這也太形式化了——總要找機會、找理由,把門麵維持好。


    比如說這次的理由基本上是:“哀家年輕識淺,皇兒年幼無知,自認無力擔當社稷重任,鎮北伯戍衛北疆數十年,於國有大功,素來忠勉……”


    誇完了順理成章帶出那句——這天下還是你來吧!


    這時候江天馳呢就開啟忠臣模式,昧著良心來個痛哭流涕指天發誓,說自己對大瑞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讓太後千萬收迴成命,絕對不要再提,自己一定會好好輔佐小皇帝,力保我大瑞千秋萬代之類的話……


    這第一次推辭今兒個結束了,但下一次的機會在哪裏還不知道——所以說哪怕辛太後已經代兒子直說了禪位,也要拖些時候才能辦成的:總得給群臣個表態的時間段吧?沒那麽幾十上百道奏折勸江天馳順從天命,接下天下這副擔子,上台的梯子哪裏來的光彩?!


    這種情況下,太後不早點開始提,萬一耽擱久了,江天馳急了,索性不顧吃相把他們母子趕下台事小——趕下台後順手來個趕盡殺絕怎麽辦?


    雖然說即使是現在,辛太後心裏也沒把握自己母子能活,但如今這局勢,想不識趣也不行。


    “早一日禪位,楚韶就早一日迎來性命之危!”秋曳瀾一下子沒了陪女兒的興致,示意長子代替自己過去哄,失落的坐在榻上想,“但一直拖著不提,楚韶更不會有好下場……我跟十九已有四個孩子,小十九跟小二十的身體不好,尚且牽腸掛肚沒有一刻忘記的。何況太後僅僅隻有楚韶一個兒子?!如今也不知道心裏怎麽個油煎法!”


    想到如今的辛太後僅有楚韶一子,就想到前一位江太後,亦是陶老夫人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兒。


    “也不知道祖母那邊現在怎麽樣了?”從江天馳迴來起,老夫人的院子就被封了,對外說老夫人病情嚴重,不能被打擾——至於說為什麽兒媳婦、孫媳婦都沒伺候跟前,則被解釋成老夫人這次生病是悲痛親生女兒與嫡親外孫女導致的,這種情況下,看到媳婦們難免就想到女兒跟外孫女,那就是雪上加霜了,因此暫且封了院子隻讓心腹照料。


    所以國公府內外傳出:“其實老夫人已經過世,隻不過四老爺不願意這消息現在公布,這才封鎖消息。”也不奇怪。


    別說這些私下裏嚼舌根的下人了,就是秋曳瀾這個少夫人,此刻都在想:“祖母是不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江天馳是有理由在目前不讓陶老夫人死的,畢竟他迴來就演上了孝子——繼母過世得守三年孝,這中間去篡位肯定不合適。


    所以陶老夫人怎麽都得在大局已定之後才能死——她提前過世了就隻能封消息了,即使人盡皆知,有一層遮羞布總也能掩耳盜鈴。


    秋曳瀾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隻覺得好生沒意思,忽覺手指一痛,低頭看去,卻是江徽瓔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到她膝上,正好奇的咬著母親的手指玩。r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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