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壺獻玉”裏,江崖霜跟秋曳瀾都沒疑心到江崖丹身上去,苦苦思索著如何脫身:“或者我躲起來,你去破門?完了你先走,我再走?”


    江崖霜立刻搖頭:“這雅間一目了然,你能躲到哪裏去?而且破門而出動靜太大——鎖門之人很有可能就在門外,一旦發現咱們試圖離開,必定會設法吸引眾人過來查看……”


    說到這裏他眼睛一亮,道,“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隻是得委屈你了。”


    秋曳瀾謹慎的問:“怎麽個委屈法?”


    “我想鎖門的人既然是衝著我八哥來的,過會定然要帶了人過來開門。”江崖霜低聲道,“但我八哥並不在這裏,所以來人隻要進來一看,就知道他們誤鎖無辜——我想他們未必認識你,就請你扮作我的婢女如何?”


    “這個主意不錯!”秋曳瀾鬆了口氣,爽快的道,“不就是站一會嘛?這算什麽委屈?”這比被議論得滿城風雨好太多了!


    尤其是這種風言風語傳出去後,她怎麽跟如今正在湖對岸“錦葩閣”的阮表哥交代?!想到阮清岩拉長的那張臉,秋曳瀾發自內心的感到慶幸。


    “如今既然沒人來,郡主不用這樣客氣的。”有了敷衍過去的法子,兩人都如釋重負,江崖霜迴到自己的席上坐下,見秋曳瀾要到自己身後侍立,忙道,“待會聽到動靜,咱們再扮演一主一仆不遲。”


    秋曳瀾一想也是,她可沒有非要伺候人的愛好,便在原本江崖丹的席上坐了——兩人就這麽枯坐難免尷尬——沉默了會,江崖霜就沒話找話的問:“郡主今日出來散心嗎?”


    “海棠詞會上有一盆景,據說是先父早年送與令祖母添壽的。”秋曳瀾道,“純福公主殿下告訴了我,我就來看看。”


    江崖霜沒想到隨口一問居然問到人家亡父身上去了,趕緊幹咳一聲轉開話題:“方才是阮公子在樓下找你?”


    “不是的。”秋曳瀾麵上露出迷惑之色,“剛才是令姐的下仆帶的口信,也沒詳細說,嗯……我就下去看看,結果才下樓,蘇合就被擠走了。然後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到尋我的人,就上來了。”


    說到這裏,她微微皺了下眉,似自語道,“表哥根本不知道我來了這裏啊,還有誰會來找我?”


    江崖霜狐疑的問:“今日既然是家姐請你來的,你下去時,怎的沒人陪你?”


    “當時她們都很忙,而且就那麽幾步路,我又不是不認識。”秋曳瀾淡淡一句,江崖霜已察覺到必有內幕,而且這個內幕是秋曳瀾不想說、或者不方便說的。


    他沉吟了下,才道:“今日的詞會,我隻知道是我十八姐姐,還有和家姐姐牽頭,至於還有哪幾位姐姐卻不知道了?”


    秋曳瀾漫不經心道:“其實我也沒認全——江十七小姐、陶四小姐都在,還有一位莊小姐……其他我因為下樓,尚未來得及攀談。”


    “這幾位都不是什麽難相處的。”江崖霜暗忖,“十八姐姐向來周到體貼,和姐姐尤其的八麵玲瓏……按說她們兩位都在,怎麽會讓寧頤郡主獨自下樓去呢?不過寧頤郡主雖然潑辣,卻也不是會沒事找事的人。既然如此,她們進雅間才那麽點辰光怎的就不和了?”


    他不知道陶佩繽的心思,自然無法推測出問題所在——


    實際上秋曳瀾自己都一頭霧水:“我不過誇了那位陶小姐頭上的珠花別致好看,她迴我一句‘我就是戴個新鮮,這花給我戴其實是糟蹋了’也還罷了,那江十七小姐到底發什麽瘋,居然立刻就說‘知道寧頤郡主你生得美,但你至於這樣轉著彎的挑事麽’,嘖!”


    所以她對於到底是誰喊自己下樓沒怎麽放在心上,方才的迷惑不過是裝給江崖霜看的:“江綺笙明顯是無事生非,純福公主與和大小姐約是怕場麵尷尬,這才借口有人找,把我喊出去會……這會我進錯雅間,被困在這裏,迴頭她們等不到我,約莫認為我是生氣迴去了……”


    老實說雖然江綺笙說了那句話後,純福公主與和水金不約而同的出言阻止了她,並且代她向秋曳瀾賠罪——但想到對方接下來不是把江綺笙喊走,而是支開自己——並且那下人上來請自己下樓時,江綺笙跟陶佩繽一人一個拉住了純福公主與和水金,讓自己孤零零出門像是被趕出去一樣……


    縱然曉得江綺笙是江綺箏的堂姐,江綺箏不可能不向著自家人,秋曳瀾心中還是憤懣難言:“要不是看純福公主會是我未來表嫂,我還懶得費時費心敷衍你們呢!”


    雅間裏沉默了一陣,氣氛正漸漸尷尬起來,好在遠處湖麵一陣鑼鼓響——賽花魁可算開始了!


    正覺得無話可說的兩人忙認真看了起來。


    就見鑼鼓聲裏,沿著鏡湖一圈兒的柳煙裏,霎時滑出一艘艘裝點得花團錦簇的花船,一時間鑼鼓絲弦、爆竹人聲,喧嘩漫天!


    “三年一度,果然熱鬧。”秋曳瀾看著樓下人頭攢動如潮水洶湧般的盛況,撇了下嘴,道。


    江崖霜不知道她想起了大規模屍潮,見她嘴上雖然這麽說,神情卻沒什麽初見的驚訝,不覺笑道:“郡主以前沒看過這賽花魁吧?”


    “是啊。”秋曳瀾道,“上一次賽花魁,我母妃還在呢!”


    ……江崖霜笑容一僵:今兒怎麽不是說到人家亡父、就是說到人家亡母?


    他再次幹咳一聲:“對了,阮公子好像就在對麵?”


    “卻不過淩小侯爺糾纏而已。”秋曳瀾經過剛才獨自下樓一事,對於江家幾位小姐的印象就打了個折扣。


    再加上阮清岩告訴過她,薛暢也有招他為婿的意思——眼下給表哥刷印象分的心思雖然還有,但不是對著她認為的準表嫂本人,就不是太強烈了,隻淡淡道,“表哥向來不是好女色的人,不然怎能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


    江崖霜聽她這麽迴答,心念一動,忽然道:“如今你見過我的幾位姐姐了。”


    秋曳瀾道:“是,怎麽了?”


    “那你知道我上迴跟你說的事兒,是哪位姐姐嗎?”江崖霜笑著問。


    秋曳瀾愣了愣:“難道不是純福公主?!”


    這問題之前阮清岩就懷疑過,但秋曳瀾還是覺得純福公主最可能——再說,江家女眷裏,就純福公主跟自己搭話最主動最熱情……等等!


    “難道是江十七小姐?!”本來就想不明白江綺笙為什麽對自己有敵意,江崖霜這麽一說,秋曳瀾頓時就想岔了,“我之前誤把純福公主當成了準表嫂……莫不是這樣得罪了她?”


    這麽一想她氣倒是消了點,她還是很希望跟阮清岩的妻子好生相處的,對於準表嫂當然會格外寬容。


    “若是這樣倒麻煩了。”秋曳瀾頭疼的想,“這江十七小姐,該不會誤會我不想要她做表嫂吧?”


    她正琢磨著要怎麽解開這個誤會,卻聽江崖霜笑道:“怎麽會是我十八姐姐?我十五姐姐、十七姐姐都沒許人家呢!”


    秋曳瀾擦了把冷汗:“那是府上哪位千金?”話才問出來她就後悔了,江崖霜一旦說出人選,阮清岩不上門提親可就是落了江家麵子了!


    如果是她最熟悉的江綺箏倒也無妨,但她對江家其他小姐都不太了解,萬一不是什麽好伺候的主兒,豈不是坑了阮清岩?


    所以不等江崖霜迴答,秋曳瀾秒速轉移話題:“對了,你說,最可能把咱們鎖在這裏的人會是誰?”


    這話問出來,秋曳瀾忽然覺得很有必要討論下去,“我說句實話,以貴家現在的權勢,就算貴兄約了什麽不該約的人在這兒,按說也沒人敢這麽做吧?”


    江崖丹連皇帝的寵妃都能當玩物,更何況其他人家的女眷?就算捉.奸的人不怕被人嘲笑他戴了綠帽子,好歹也要考慮下,江崖丹惱羞成怒之後的報複吧?


    “……”江崖霜尷尬了片刻,才道,“我也不太清楚。”


    看出來他未必是不太清楚,而是不好說——秋曳瀾心念一動:“該不會是豪門恩怨吧?”


    今天要真是江崖丹跟誰家女眷在這雅間裏被人捉了個正著,鐵定是滿城風雨!這樣秦國公等人哪能不生氣?然後遷怒江家四房……


    兩人閑談的功夫,鏡湖上花船已經都聚攏到了湖心。因為花船的裝飾多是紅色,從雲意樓上遠眺,儼然湖中盛開了一朵大曼荼羅。


    花船組成的曼荼羅卻也沒綻放多久,就開始了遊湖——這是賽花魁的第一環,各家花船按照上次賽花魁的名次排列,環湖一圈,展示一下這三年來的培訓成果——也就是讓上屆沒露過麵的幾個清倌人擺好姿勢站船頭,這姿勢也不是白站的,環湖一圈的過程裏,支持者會往船上拋擲錢帛等物。


    是的,第一環的勝負,就是看一圈湖遊完,誰家船上所得財帛最多。


    看著雲意樓以及附近幾座樓閣湧出大批豪奴,個個手持肩挑著各種禁砸的金銀細絹,連打帶罵的推開人群朝湖邊跑,秋曳瀾忙問江崖霜:“你的呢?你的是不是送不出去了?”


    江崖霜不在意的道:“我是怕人多擠著了姐姐們才來的。”言下之意就是他根本沒準備給花船打賞。


    “唉,也不知道表哥這次要被淩醉敲掉多少銀子……”聽著他這勤儉節約的話,秋曳瀾頓時就替阮清岩肉疼起來——尤其是一陣湖風吹過,把兩個豪奴吭哧吭哧抬著的籮筐上蒙的布掀開,露出滿籮筐足以亮瞎圍觀群眾眼睛的黃金後,秋曳瀾臉色都變了,“這些土豪要不要這麽一擲千金啊?!”


    個個都這麽玩,阮清岩豈不要傾家蕩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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