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遵命!”


    台上女子身形幾顫,麵色亦是幾變,終究不敢有違。


    隨著她款款離台,各種語聲在廳中響起。


    “哎!這卞娘子平日頗為精明,今日卻是為何呀……世子賞臉……她這般行事,豈不是無端下了世子的顏麵?”


    “是啊,可惜!恐怕從此之後,這卞娘子在開陽城裏,日子不好過了!”


    “哼!矜持半天,還不是得去?嗨!就憑她那容貌,世子還能看上她不成?”


    “春蘭姐,小心禍從口出,說不定她琴藝被賞識了,日後哪怕隻能在王府裏作一舞姬,咱們這些低賤之人也得罪不起!誒!”


    有熟識之客人,不免惋惜;有娼女麵帶不屑,語聲酸溜溜;也有其同伴思維冷靜,悠悠自憐。


    廳中一角,方周兩人早已推開懷中女子,麵上更是急色一片,麵對王府世子,別說是他們兄弟倆人單勢孤,即便是本地大戶好客,也不敢加以阻止。


    “阿坤,我迴去請示公子,你在這看著!”


    “等等!”方坤急喚一聲,低聲道:“咱們跟過去看看,等會兒隨機應變!”


    隨即,兩人快速起步,找了一視線可及之處,觀察著那世子雅間的動靜。


    雅間中,琅琊王世子劉容正瞧著垂首而立的女子,目光森冷。


    先前唿喚女子的隨從,麵上神色更像是看死人一股,區區一琴妓,就算世子不計較,他的麵子也不是那麽好拂的。


    “抬起頭來!報上姓名!”出言的是劉容對麵的黑臉男子,他語聲平靜,卻自帶一股威勢,而此刻,表情也不像劉容等人一般生怒,反倒在他細眼中,有一種別樣的光芒閃動。


    “小女子姓卞名茹!”女子忙俯身跪下,緩緩抬起頭,竭力壓著心頭的萬般忐忑。


    “卞茹……名兒不錯!我觀你琴藝出眾,可願至我府上做一客卿?”黑臉男子目中亮光頻現,尤其在看著麵上那紫紅印記之時,有一種不言而喻的詭笑。


    “謝貴人!小女子家中尚有幼弟,且世居開陽城,無心他往!還請貴人體諒!”


    這一語出口,卻是惹怒了劉容,隻見他眼光一凜,直直盯著卞茹喝道:“不識抬舉!莫不是某不來娼館已久,你等娼家賤人都忘卻了本公子的手段?”


    若不是有貴客在旁,怕失了身份,他說不得立即便要大發雷霆之怒。


    “子順兄!嗬嗬!算了算了!”卻是黑臉男子擺擺手,嗬嗬一笑,給劉容使了個眼色,轉而對卞茹道:“小娘子,你自去吧,記得多準備幾首曲子,我們明日再來欣賞佳音!”


    “諾!”卞茹感激的瞧瞧黑臉男子,款款退出了雅間。


    女子下了閣樓,黑臉男子透過闌幹看著那背影,目中光芒閃動愈盛。


    “醜女,孟德兄也有興趣?”劉容似笑非笑。


    “非也!非也!子順兄差矣!”黑臉男子眼神仍追著卞茹的身形道:“這女子麵上作了偽裝,以我看來,她不僅不醜,很可能還是一大美人,再有其身姿,那胸、那豐臀,那楊柳小腰——嘖嘖嘖!非同一般!”


    “是嘛?要不,我讓人晚上把她送到你塌上去?”劉容目中亦是一亮。


    “不!不不!於美人之事,若是強來,非君子所為!”黑臉男子收迴目光,細眼透出濃濃的狎笑道:“操獨愛偷也,而偷,我最愛偷美人心了!嘿嘿嘿!且待明日,咱們查明小娘子的跟腳,再多來捧她幾次,之後……嘿嘿嘿,你懂的!”


    “哈哈哈!”劉容舉盅大笑道:“好個偷心,來,為孟德兄之偷,滿飲一大盅!”


    隨著卞茹走出娼館,方坤兄弟倆尾隨在後,總算鬆了一大口氣。


    兩人跟著其迴到東城,在其窗戶外,看著那女子滅了閨房燈火,這才迴了客棧。


    客棧裏,沐東靜靜坐在榻上,已近亥時,依舊未等到康興歸來。


    聞聽敲門聲起,他迅速走出房間,迎著方坤兩人,一起到了院中。


    待聽完方周講述娼館之事,沐東有些吃驚,如果所料不差,曆史的車輪走到此處,便是黑臉梟雄和卞娘子的相逢之地。


    “坤兄,你們可曾聽見了黑臉男子之名?”


    “沒有,琅琊王世子所帶隨從甚多,我們無法靠近。”


    沐東眨眨眼,隨即,又暗自搖了搖頭,不管那人是不是他猜想的黑臉梟雄,但這卞娘子可是當下時代裏最成功的女子,若是好說不通,便強行綁了擄走,無論如何都得先帶著離開。


    “坤兄,周兄,你們明日早早便去盯著。”


    打定了主意,迴到房中,沐東很快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


    次日上午,晚春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入塌上,沐東醒來,全身暖洋洋一片。


    “公子,康先生迴來了!”郭秋一邊打了洗臉水,一邊說道。


    “噢?”沐東眼神一亮:“快請!”


    少時,沐東終於見到了半年未見的康興,兩人寒暄一陣,在房中坐下。


    “因為東來樓食肆準備即將完成,我打算今年在徐州五城都開上分店,為食肆開張先打下前站,開陽城是繼彭城之後的第二家,接下來便是郯城和廣陵。”康興說道。


    “好!一切以先生意思照辦就是。”


    兩人又談了些生意經,沐東說起了卞娘子之事。


    康興聽完,即刻笑道:“公子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興也正想引進一些伶優,在茶樓中撫琴弄樂,這卞娘子如果琴藝出眾,多花點代價倒也不妨。”


    “咱們即刻出發?”沐東笑問,至於日後卞娘子能幹些什麽,他沒有多想,反正即便隻把其當作一樂姬養著,也絕不能給人留下。


    巳時中,馬車駛入東城甜井巷,方周遠遠迎了上來。


    “公子,適才有人在打聽卞娘子的狀況,聽話音,像是昨夜那世子派來的人。”


    這麽快?沐東心頭一跳,雖說他也想就近觀察黑臉梟雄一番,但是,他如今也不願和其直麵相對,隨即,他笑笑道:“咱們先等康先生談完再說!”


    說話間,幾人到了巷子深處的卞家所在。


    扉門敞開著,院裏情形一目了然,院中簡樸,但門扉卻擦拭得一塵不染,整個院落,方圓不過三丈餘,卻規整得條理分明,有花簇競放,芬芳四溢,正對院門有三間正房,卞娘子正在階沿上做著女紅。


    “請問,先生是為何事?”


    卞茹瞧見有人至,放下手中針線,行至院門口,帶著警惕問道。


    “卞娘子有禮!”康興抱拳微笑道:“我等不請自來,實是有要事與小娘子商談,可否入院內小坐?”


    卞茹蹙眉,她一女子獨身在家,自是不便,本欲拒絕,卻看見幾個佩刀大漢在後,心知非易與之輩,麵色變了變,掛上幾絲勉強的笑容道:“有請!”


    一行人行入院中站定,康興按既定套路,說起了來意:


    “聞知卞娘子琴藝出眾,我等欲和卞娘子商談合作……”


    “謝過先生賞識,小女子家有幼弟尚未成年,在他未成家立業之前,小女子不願離鄉做其他打算,還望先生勿怪!”


    聽著卞娘子從容答對,打量完院中布置,近距離看著這女子,其身段、膚色,若是再忽略掉麵上的紫紅印記……


    有一種異樣滋生,那隱隱傳入鼻間的幽香,幾乎喚醒了他靈魂中沉睡了好幾年的一些衝動,最終,想到自己的年歲,美人在前,隻能看不能吃,無奈壓下了悸動。


    “卞娘子,你可能對我們東來樓不太了解,我可以告訴你,東來樓即將開遍大漢,引領士子名流風尚,乃是高雅之所,絕然不同娼館之地,你能得到我們東家賞識,日後定成一代名伶,如此機會,還望小娘子再行思量!”


    “再次謝過先生看重,小女子才疏德薄,出身卑賤,不敢傳名天下。”卞娘子的拒絕,依然委婉而又堅決。


    康興瞧瞧沐東,麵色不太好看,他原本想著,公子看重這女子,無非是其人確有幾分才幹,但不管怎麽說,也隻是一娼家女子,不可能拒絕他開出的條件,他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不想,結果卻是大出意料。


    迎著康興詢問的目光,沐東搖搖頭,之前便有預料,被拒絕也在料想之中。


    不過,拒絕……卞娘子,咱們很快會再見麵的!


    從卞娘子家告辭出來,上了馬車,沐東麵上還掛著古怪的笑意。


    “公子,那女子能值得花大心思麽?”


    “值得!值得!”言罷,沐東才發現,秋兒這小妮子語氣有些不對,隨之,他立刻神色一正,抽了抽嘴角道:“這卞娘子非是一般女子,日後會有大用。”


    “啊?是麽?”郭秋大眼睛眨了眨,頗有些懷疑。


    “迴客棧,你就收拾行裝,咱們馬上出城!”


    方迴到客棧,沐東叫來方坤、方周、潘武,四人關上門,火速做好了計劃。


    看著幾人離去的身影,沐東悄然捏緊了拳頭,他有些緊張,還有些失神:雖然擄走一女子,在當下時代,並不算什麽,但是,對於他來說,這一步踏出,卻有不同尋常的意義。


    “咱是被逼的!”


    如果不是黑臉梟雄也在開陽,也不吝多花些時間,采取更為溫和的方式來截胡……隻是,世事沒有那麽多如果……沐東擺了擺頭,拂去紛亂的思緒,先禮後兵,禮已經做到,是卞娘子自身沒有珍惜,就怪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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