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亞斯不知道多少次值晚班,然後遠遠的看見一名軍官打扮的人跌跌撞撞的向這邊走來。


    「站住!」他打開了突擊步槍的保險,「不要再往前了!你是哪個部分的?」


    安德烈亞斯有手電筒,但現在他不想這麽快暴露自己在什麽位置,便隱藏在黑暗中大喊。


    「第600警備師,我們的部隊被消滅了,我廢了兩天時間才穿過安特人的占領區。我要見你們的指揮官!」


    來人的普洛森語非常的地道,但安德烈亞斯不敢放鬆警惕,又問道:「你是哪裏人?什麽時候參軍的?」


    對方立刻答道:「我就是普洛森尼亞本地人,參軍八年了,參加了梅拉尼婭戰役和加洛林戰役。我要不是本地人也不可能繞開敵人的部隊啊!」


    安德烈亞斯想了想,問:「國王大街上最好的酒館叫什麽酒館?」


    「你別想唬我,國王大街上就沒有酒館。」對方說著還開步向前走了。


    安德烈亞斯按亮電筒,用光柱照著對方,仔細打量著對方的打扮:一身髒兮兮的普洛森軍官服,佩戴的勳章到是完全符合剛剛他的說法。


    安德烈亞斯關上手電:「恭喜你逃出生天。」


    「我真的逃出生天了嗎?乖乖被俘虜才是逃出生天吧?」軍官調侃道,「有煙嗎,士兵?」


    安德烈亞斯拿出自己卷的煙卷:「隻有自己卷的,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發放過成品香煙了,全是散裝的煙絲。」


    軍官:「後勤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啊,這場戰爭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說著軍官接過煙卷,叼在嘴上,開始在身上摸火柴。


    安德烈亞斯拿出自己的火柴,連續劃了五六根都沒劃著。


    軍官終於找到火柴,拿出一根輕輕一劃就著了,點上香煙。


    安德烈亞斯疑惑的看著軍官用的火柴,看包裝確實和他拿到的配給火柴一模一樣,但剛剛那性能顯然不正常。


    到是很像憲兵從逃兵們身上收繳的安特火柴。


    軍官看安德烈亞斯盯著火柴,便把一整盒火柴都拍在他手心:「拿去用吧,夥計。」


    「哦,謝謝。」安德烈亞斯答。


    軍官又問:「你們的指揮官呢?」


    「後麵二層小樓。」安德烈亞斯指著樓房「二樓就是團指揮部。」


    「好,感謝講解。我再問一句,你們要是不當班,找地方打發時間會去哪兒?總有個酒館之類的地方吧?還是說現在沒有酒館了?」


    安德烈亞斯看了眼憲兵們的哨位,這才壓低聲音說:「當然有酒館盡管現在用糧食釀酒是重罪,但還是有人悄悄釀了啤酒。往後走一個街區,到芙洛娜大街,110號公寓的地下室。」


    軍官點頭:「好,等我跟你們團長匯報完狀況,就去看看。」


    說完軍官就揮揮手告別,走向團部所在的建築。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安德烈亞斯拿起軍官送的火柴,抽出一根仔細打量,發現火柴的木棒相當粗壯,頭部也非常飽滿。


    他在火柴盒旁邊輕輕一擦,明亮的火苗便出現了。


    安德烈亞斯盯著那火苗,越想越覺得剛剛那位軍官不太對。


    那軍官臉上可沒有看到半點疲憊和絕望,他的雙眼炯炯有神,和最近安德烈亞斯見慣了的絕望的死魚眼有天壤之別。


    「我應該向宮內省或者憲兵舉報。」他輕聲嘟囔著,看著手裏的火柴被火焰燃燒殆盡,「是的,我應該舉報——但是……」


    但是,萬一自己的舉報行為被這位「軍官」記住了怎麽辦


    ?


    萬一戰爭結束後,他成了新普洛森國家的領導者,開始清算出賣自己的人怎麽辦?


    安德烈亞斯手裏的火苗熄滅了。


    管他呢。


    他扔掉燒剩下的火柴,把剩下的火柴全揣兜裏,然後把突擊步槍的保險關上。


    ————


    芙洛娜大街,110號公寓地下室。


    女主人打開大門的瞬間,房間裏的交談聲一下子全安靜下去。


    眾人都看著門口的軍官,確認他沒有帶著憲兵的半月形狗牌後,大家再次熱絡的聊起來。


    「我們連上,現在有一半是半大孩子,他們來報到的那天,我就跟副連長說:好家夥,現在我們成了幼兒園長了!」一名上尉如此說道。


    坐在上尉對麵的中士則喝了一大口啤酒,歎道:「之前我把配給的麵包分給了陣地附近的居民,他們已經吃了很久甘藍菜了,張開嘴牙齒都是甘藍的顏色。


    「人光吃菜居然能活下來,人類真是堅韌啊。」


    話音剛落馬上有人說:「你怎麽把麵包分給居民了?現在我們配給的麵包拿到黑市去,能換金條和金表呢,我計算過,差不多相當於戰前50萬馬克的價值!」


    另一人說:「不光能換金條金表,據說你看上哪個姑娘,一籃子麵包就能搞定。我聽說我們師的將軍,就養了三個"打字員",每天給她們麵包。」


    馬上有人對著酒館的女主人開玩笑:「莉莉瑪蓮,我拿麵包來的時候,能不能跟你睡覺啊?」


    女主人笑道:「我可是正好處於征兵年齡,我沒有被抓走,還在給你們開酒館,用下你的腦子,我可是有背景的。」


    「啊,我們知道的,」一名中尉調侃道,「你是皇帝的情人嘛!」


    剛剛進來的軍官抬頭看了眼女主人,小聲問旁邊的上士:「這位是皇帝的情人?」


    「當然不是,開戰前她是電影明星,可能傍上了哪個將軍,所以能在這裏開酒館。」中士答道,然後盯著軍官看了幾秒,「沒見過你啊,你是?」


    軍官:「我是600警備師的,剛剛才從敵人占領區逃迴來。」


    「哦?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投降呢?你不會以為你迴來了,他們就會給你鐵十字吧?就算真給了有什麽用?據說安特人在屠殺有鐵十字的人,說是戰爭罪人。」


    軍官搖頭:「安特人沒有這樣做,因為他們的元帥要求一定要維持軍紀,不能像我們在他們的國土上那樣。」


    上士疑惑的看著軍官:「你怎麽了,這話被憲兵聽到可是要殺頭的。」


    軍官沒迴答,拿起剛送到麵前的啤酒,喝了一大口。


    然後他站起來:「這酒就跟馬尿一樣!」


    房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著這位生麵孔的軍官。


    有人高唿:「是生麵孔,不會是宮內省的密探吧?」


    「幹掉他!我們剛剛說的話足夠死好幾次了!」


    軍官高唿:「同誌們!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我問你們,你們的妻子現在在哪裏?」


    所有人都沉默了。


    軍官:「被抓了壯丁了,對不對?你們的孩子也被迫拿起了武器!就算他因為年齡小,幸運的躲過了成為自衛軍炮灰的命運,他也餓得骨瘦如柴,每天隻能吃甘藍菜!」


    眾人低著頭,沉默不語。


    軍官:「為什麽他不吃麵包呢?因為麵包隻能從黑市買到,價值五十萬馬克!


    「最諷刺的是,在糧食如此緊缺的時候,還有人能用小麥來釀造啤酒,這個人還不用被抓去服兵役,就因為她是電影明星,她是某個將軍的情婦!」


    女主人反應過來,大聲喊:「別說這些!被宮內省的特務聽到我們會被殺頭的!」


    軍官的聲音壓過了女人:「我認為,這是不對的!同誌們!我們被王座上的偽帝騙了,我們在流血奮戰,我們的老父親在流血奮戰,甚至我們的女人,我們的孩子也在流血奮戰!偽帝和他的***們,就在皇宮裏享福!」


    有人大喊:「他是敵人派來的女幹細!」


    軍官:「我就是普洛森尼亞本地人!在這座新首都開始建造之前,我就住在這裏了,我家世代居住在此地!


    「我和你們一樣,流淌著普洛森民族的血!我是來引導你們走出偽帝的謊言的!」


    剛剛喊「女幹細」的那個人又喊:「我們信任了皇帝陛下那麽多年,現在你說我們被騙了,那我們又該信誰呢?四臂神皇嗎?」


    軍官從手裏掏出了聖安德魯所著的世俗派聖典,高高的舉起。


    女主人認出了上麵的標誌,喊:「他果然是女幹細!我要打電話舉報!」


    她從吧台裏麵拿出電話機,結果剛拿起聽筒就被好幾個人按住了。


    「你說說看。」此時房間裏除了高舉聖典的軍官之外軍銜最高的上尉說。


    軍官:「這個女人會出賣我們,要把她滅口。」


    「你先說說看,能說服我們,我們就滅他口,不能說服,我們就滅你。」上尉說著拔出自己的魯格手槍,拍在桌上。


    軍官點頭,翻開聖典,開始向這些普洛森人講述世俗派的教義。


    ————


    11月27日,普洛森皇宮地堡。


    「嘩變是什麽意思?」普洛森皇帝盯著宮內省特務頭子,「忠誠的普洛森軍隊怎麽可能嘩變呢?」


    特務頭子:「我們相信應該是世俗派的教士趁著防線的混亂,滲透了過來。為了對抗滲透,我已經下令嚴格審查逃兵,尤其嚴格審查逃迴來的軍官。」


    皇帝:「嘩變的部隊多嗎?」


    房間裏的將軍們麵麵相覷,最終目光落在最德高望重的凱爾特元帥身上。


    元帥:「嘩變的部隊……隻占普洛森尼亞防禦力量的百分之十,不是特別多。他們也沒有向友軍開火隻是讓出了陣地。」


    皇帝的手在顫抖著,甚至快握不住筆了。


    凱爾特元帥繼續說:「他們讓出陣地的時候,高唱普洛森語的歌曲,好像叫《從廢墟中崛起》,拒絕嘩變的士兵帶迴來了歌詞,在這裏。」


    元帥拿出一張便簽,放到皇帝跟前。


    皇帝拿起便簽,雖然他還很年輕,還處於擁有的未來比過去多的年紀,但他閱讀便簽上文字的時候,手抖得像個得了帕金森的老人。


    「這是羅科索夫的手筆!」皇帝把便簽扔在桌上,「這一定是羅科索夫的手筆!我早就說過了,世俗派的信徒全是天然的叛國賊!應該把他們趕盡殺絕!」


    宮內省特務頭子:「我們已經在做了,隻要發現有傾向於世俗派,就全家連坐。」


    「現在已經晚了!」皇帝怒道,「你們和我們的將軍們一樣,都是飯桶!飯桶!現在世俗派已經把我們的部隊成建製的從陣地上拉走,走的時候還唱什麽"偉大祖國從廢墟中崛起"!偉大祖國!他們連祖國的認知都變了!」


    房間鴉雀無聲。


    皇帝站起來,在房間裏來迴踱步,走了有五分鍾然後說:「事已至此,我隻能和羅科索夫單挑了!如果羅科索夫贏了,我們就體麵的投降。如果我贏了——至少能讓羅科索夫付出代價!」


    房間裏所有人好像都被皇帝的話嚇到了,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他。


    皇帝:「愣著


    幹什麽?給羅科索夫發電報啊!」


    ————


    王忠:「普洛森皇帝是不是瘋了?」


    他放下電報,看向巴甫洛夫。


    巴甫洛夫:「我怎麽覺得他是在讀懂了你的性格之後走了一步好棋?我不允許你去幹這麽神經病的事情。」


    王忠:「我當然不會。就算去,也是先讓格裏高利軍士長把皇帝身邊的警衛都殺光,把皇帝的武器解除了再去。」


    「蘇卡不列!你這不還是想去嗎?」巴甫洛夫用力拍桌子,「不行!別搞這種神經病的操作!我們把普洛森尼亞占領,然後你要去羞辱那位皇帝,還是要對他的屍體撒尿,隨你!但是你不能在戰鬥沒有結束的時候進去!」


    王忠:「別激動,我說了不會去了嘛!」


    「你知道狼來了的孩子的故事嗎?你說了多少次不會去了?你有遵守嗎?不,我不會再信你了!我要24小時看著你!你在我視線中消失超過兩小時,我就撂挑子不幹,你再去找個參謀長!」


    這時候格裏高利軍士長說:「也許可以讓我去和皇帝陛下決鬥?我還挺感興趣的,反正元帥你有涅莉女士保護。」


    王忠:「不,我不會迴應的。副官,起草電文,內容是——***……好吧這個太直白了,哥薩克寫給蘇丹的信裏麵怎麽稱唿蘇丹的?


    「算了,我現想一個。致發動侵略戰爭的罪人、無恥的人渣、披著人皮的惡魔,我絕不和你這樣的人決鬥,你沒有那樣的資格。


    「落款安特元帥阿列克謝·康斯坦丁諾維奇·羅科索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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