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靈塵隻覺得眼前有最後一道玫紅之光閃過,再之後,他便倒在了一個溫香軟體懷中。


    很熟悉的味道,也很熟悉的感覺。


    是媚姬嗎?想來應該是她了。


    她一直藏在隊伍裏,他又豈會不知。隻是,這一生,終究是負了她。


    他不是不愛,而是,愛不上!


    媚姬將靈塵逐漸冷卻的屍體緊緊抱住,臉上全是粘膩的淚水。


    她仰頭一一掃過眾人,啟唇祈求道:“我能將他帶走嗎?”


    媚姬神色卑微,眾人多有不忍。


    世上有一種隻適合女子修習的術法,名為采陽補陰。


    修習這一術法的女子雖風情萬種,但她們的內心卻是冷酷無情。


    猶如螳螂黑寡婦,每一次歡好後,必定會將身上男子的功法一點點吸食殆盡。若是遇到功法強的,便留著多次吸食。這種功法甚是隱秘,等他們發現時,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百年來,被這類女子禍害的男子也不知幾何?


    而媚姬修習的正是這種功法。在她眼裏,男人隻是助她修行的工具。事實上,她們內心的寡淡涼薄,正是因為這種功法的緣故。換句話說,若要讓她們動情,簡直就是難如登天的事。


    可現在,奇跡發生了。


    古璿也曉得這個道理,若以前她對她有恨,那麽此時,卻是對她的同情。默默歎了一口氣,撇開眼神,點了點頭。剛才放開的劍,現在又黏了上來。隻是,內心的震顫讓她握劍都有些困難,更遑論,講話了。


    媚姬朝著她感激一笑,那笑,帶了諸多哀慟與苦澀。將手伸在靈塵腋窩下,運足力將他抱起,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地離開這片修羅戰場。


    抱一個壯年男子對於他們這些修士來說不是什麽難事,眾人卻難免有些擔憂。


    她的肩膀手臂看起來是那麽瘦弱,可她愣是一聲不吭,抱著靈塵遠離了眾人視線。


    天地蒼茫,她終是成為一米粟粒。


    古璿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久久沒迴過神來,隻是當手中劍彎成一個圈,劍尖觸碰到她手時,她才猛然迴過神來。


    此刻,她隻感覺手中的劍在灼燒著她的手,那麽燙的溫度,幾乎要將她的手燙掉一層皮。


    可她不舍得將它丟掉,或者,應該說是他們。


    她突然蹲下了身,壓製住心口那劇烈的抽痛。


    墨譚上前將她整個身子抱住,卻被她猛然推開。


    古璿並不理會他,婆娑淚眼將眾人一一掃過,眾人與她眼神對視上時,皆不由自主地移開目光。


    她將手中劍高高舉起,“你們瞞了我什麽?”


    眾人麵麵相覷一眼,隨即都低下了頭,卻是一個個都打算裝聾作啞,噤聲不語。


    古璿慢慢直起了身,心口傳來一陣陣抽痛,腦仁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眼前一黑,之後的事她便再不知道。


    再次醒來,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墨譚焦急的臉。


    她微微閉了眸子,等適應了外界光線後,才再次睜開。


    隻是,裏麵沒有半點柔情。


    她眸仁裏的情緒仿若臘月寒冰,可以將周遭所有事物都冰凍。


    墨譚心裏“咯噔”一下,語氣溫和,“你醒了。”


    他將放在床頭的碗端過來,“我為你熬了一碗粥,你醒來的剛好,現在還是溫的,趁熱喝了吧。”


    他舀了一勺粥,喂到古璿嘴邊來。


    可她卻仿似呆滯了一般,半晌沒有任何動靜。周遭的氣氛顯得有些凝重,可他隻是耐心地守著,手既不收迴,也不向前,隻是默默等著。


    半晌,古璿才開口咽下那勺子裏的粥。隻是她才張嘴含下那勺粥,眼中便滑下一滴淚來,落在粥碗裏,很快便淹沒了蹤跡,再尋不到。


    含在嘴裏的粥好似忘了咀嚼,她仿似消失了所有味覺,感受不到丁點味道,連那粥的溫度都察覺不到。


    墨譚端粥的那隻手猛然傾斜了一下,碗勺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粘稠的粥灑了他一身,將他一塵不染的白衣染得十分汙濁肮髒。可他不在乎,隻是將他的女人緊緊抱住。


    眸中浸染的痛,一點也不比古璿少。


    剛開始是抽泣,到了後頭,她便放開了聲音,聲音一下比一下大。


    墨譚一遍又一遍地撫著她的頭,一遍又一遍地給她無聲的安慰。


    到最後,許是哭得累了,便將全身的重量放在下巴上,杵在墨譚肩頭,聲音漸息。


    房間裏,有一把劍一會朝著她移來,一會又向著外麵飄去,看起來應該是頗為躊躇。


    古璿淚眼模糊間瞧見那劍猶猶豫豫半晌,似乎想過來,但又怕自己又觸到她的心裏的傷而變得躊躇不前。


    她朝著那把劍招了招手,那把劍迅速飛奔而來,隻是在古璿手就要握上劍柄時,那把劍卻突然轉了個彎,朝著門口逃離飛去。


    “豆皮!”


    一聲清喝,那把劍猛然頓住身子。


    很有人性化地轉了劍身,古璿有種錯覺,好似豆皮正以正麵對著她。


    “為什麽要瞞我?”


    那劍半晌沒任何反應,突然搖了搖頭,那傻傻的模樣,還真是與豆包無二。


    她突然笑了,隻是,笑著笑著,眼中又有淚水滾落,“我寧願死掉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們。我身邊已經死了一個鳳清儀,死了一個蔚藍。我真的,已經承受不起了。”


    懸在半空的劍劍身顫抖了一下,而後時快時慢地飛到古璿身邊,用劍柄蹭了蹭她脖子。


    在一旁看著的墨譚看著那把劍與古璿如此親昵的模樣,眸色一深,隨後緩緩開口道:“想與他們對話嗎?”


    古璿一愣,隨後滿麵驚喜地看向墨譚,“可以嗎?”


    墨譚摸了摸她柔軟光滑的發絲,“沒什麽不可以的。”


    說著,他揮了揮衣袖,一個熟悉的聲音便鑽到她耳朵,“呸,你想犧牲自己?別自戀了,你有什麽本事能殺死魔王,那可是肉身不腐,銅牆鐵壁一般的存在,就算犧牲掉你,能換來水界安危嗎?也不瞧瞧自個幾斤幾兩,你憑什麽感覺這麽自我良好……”


    豆皮倒豆子似的啪啦啪啦說出一大推來,說得古璿忘記了悲傷,忘記了哭泣……隻覺得自己心頭一股無名火大起。


    她猛然伸出手,將那把劍抓在自己手中,那劍中靈魂下意識想躲,可隨後似是想起了什麽,也不偏不倚,被古璿抓了個正著。


    古璿磨了磨牙,恨恨用力一折,便將那把劍折得扭曲起來。


    “疼……”一聲微弱的求饒聲傳來,立即讓古璿鬆了手。


    “嘿嘿,你打呀,你打我呀,現在,你要敢打我,可就是連那傻包子一起打了。”


    “嘿……”古璿磨了磨牙。


    可那劍依舊無所畏懼,還發出得意的大笑聲,與吐舌頭時候的“咧咧……”聲。


    經這麽一鬧,古璿的心情好了一些。


    接下來,便是申屠莽的事。


    墨譚說:“要救他,其實很簡單,魔王一死,他施在申屠莽身上的魔力自會消失。隻是,還需要一味奇藥,若能求得酒歌幫忙,這個問題自會迎刃而解。”


    好似是算好了一般,他才剛將“酒歌”二字說出口,外頭便傳來她的聲音,“要我幫忙,也不是不可以。”


    兩人同時皺了眉頭,這女人一向利益熏心,狡猾得很,此時還不趁著機會,對他們大肆敲詐一般。


    門口,酒歌正倚門而站,笑得如菊花般燦爛,“若聖女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自會將那藥送給聖女。”


    古璿眯了眯眼眸,將酒歌晾在一邊,“到底是什麽藥,又為什麽偏要找酒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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