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紅是在1972年10月和她的父母、三個哥哥斷絕的關係。這事,陶小霜和其他人都知道,一開始朱大友就告訴了他們,所以大家才能接受蔣紅的加入。


    1972年,對新中國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年份,在那年的2月,美國總統尼克鬆訪問中國,中美兩國結束了長達20多年的對抗,外交關係開始正常化;在那年的9月,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問中國,中日邦交也重新開始正常化。外交局勢的急劇變化也顯示著國內政治/局勢的變化——那曾經唿風喚雨的4個人開始勢衰了。


    而蔣紅卻偏偏選在這一年和家人斷絕了關係,明眼人都知道這就是蔣家人使的障眼法——如果是在1970年以前,這‘斷絕關係’那是要硬抵硬的事,血書、批/鬥、翻天帳一個都不能少,非得讓‘運動員們’看到你棄暗投明的決心不行;而到了1972年,這個事也就是個形勢了,往街道寫份斷絕關係的聲明,從自家搬出去住,然後別被人抓到你逢年過節迴過家,也就可以了。


    靠著這個障眼法,在蔣紅的3個哥哥全被發配去了雲南而且歸期遙遙後,她的父母總算把小女兒留在了上海。


    蔣家父母為此暗喜在心,可生性敏感的蔣紅卻從此性情大變,一改曾經的內向隱忍,變得十分的逞強好勝;而和朱大友的交往更加劇了她性情上的變化。


    蔣紅在區交運所屬的輪胎廠當女工,還有三代的黑底子,而朱大友卻是時下最吃香的大車司機,又是紅五類出身,人長得也儀表堂堂;這麽不般配的兩人好上後,輪胎廠裏說什麽風涼話都有,蔣紅隻是感冒去了一趟醫院,廠裏就風傳她懷上了……外因內因一起發作下,蔣紅不由就形成了現在這樣別扭的脾氣。


    對這些原由,陶小霜等人的心裏都頗為明白——蔣紅這樣的情況在這時候並不少見,所以在蔣紅加入後,大家都多多少少的遷就著她,不過同樣是遷就,各人的耐性是大有不同的——就孫齊聖來說,不和蔣紅一般計較就已經是給足了朱大友麵子了。


    見陶小霜和寧鷗邊嗑瓜子邊閑聊,對自己愛理不理的,蔣紅就暗自氣悶,早知道和她關係好的阮齡會遲到,她也不會早來的。


    她正這樣想,阮齡和莊沙就到了。隻聽在樓下,買迴了冰棒的朱大友大聲招唿道:“莊眼鏡,你們可是遲到了好伐。”


    又聽莊沙笑著道:“阮齡她們圖書館臨時有事,實在走不開,所以就來晚了。”


    然後是阮齡柔聲道:“讓大家等我們,真是過意不去。”


    見她這樣當真,朱大友趕緊道:“其實也不算遲到,不是正好趕上和我一起上樓嗎!”


    等3人上了樓來,朱大友怕冰棒化了,趕緊人人發了一支,發完他含著冰棒,用肩膀撞了下莊沙的肩膀,“想吃自己去買好伐?”


    蔣紅則不停的示意阮齡坐到她的身邊。


    “蔣紅,陶小霜,寧鷗,你們等餓了吧,對不起了。”阮齡一邊笑著在陶小霜和蔣紅之間坐下了,一邊又為遲到的事道了一次歉。


    陶小霜邊吃冰棒邊搖頭:“客氣什麽,而且我們也不餓的,對吧,鷗鷗?”


    “嗯”,寧鷗笑著拿出一個紙袋,在阮齡的麵前倒上了一堆瓜子,“阮齡,你嚐嚐這次的新口味,我和霜霜吃了後都覺得好。”比起愛占強的蔣紅,寧鷗自然更喜歡性格溫柔,行事有禮的阮齡。


    八仙桌的另一邊,和莊沙說了兩句話後,孫齊聖就站起身來,“……人來齊了就點菜吧。”


    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來‘老人和’吃飯了,所以大家隻看了幾眼牆上的菜牌,就很快的點好了五菜一湯。分別是醃篤鮮,炒雞腰,炒卷菜,雪菜粉皮卷,五香醬肉和一個魚頭湯。


    ‘老人和’的廚師都是本幫菜的大師傅,所以端上桌的這五菜一湯,陶小霜一邊吃一邊覺得真是道道都好吃,尤其是那道炒卷菜,可謂口味獨特——這菜裏的卷菜可不是指卷心菜,而是指野生青魚的腸子,‘老人和’的師傅用火用油都恰到好處,把魚腸子炒熟炒卷的同時,又保持住了一種脆脆的口感。


    吃完飯,還沒起身,蔣紅就提議接下來大家一起去滑冰。


    吃得很飽的陶小霜打了個哈欠,困得眼淚都出來了,“我就不去了,突然感覺好困,我想迴家補一個午覺,晚上25號那邊還有事。”


    孫齊聖見狀就道:“那我和小霜就不去了,你們一起去吧。”


    他站起來,走到陶小霜的身後,把她肩上的挎包取了下來,“我來拿好了,你小心腳下就是了。”說完他拉住她的右手,把她拉起來,然後兩人就並肩往樓梯走。


    邊走陶小霜邊迴頭和其他人道別:“我們先走了,你們好好玩。”


    等迴到了龍泉裏,陶小霜又來了些精神,於是一邊往12號走,她一邊問孫齊聖:“大聖,你說到了晚上,25號的地板能修好嗎?”


    “這事王師傅說了算。”孫齊聖想了想後道:“要是不行,就把搬家具的時間往後挪。”早上兩人出門前,接到了老楊頭的電話,電話裏說是家具做好了,就等孫齊聖去拉了。


    “唉……”陶小霜歎了口氣,最近這幾天她真是感覺累了,有身體上的,也有精神上的,“真想早點把房子弄好!”


    孫齊聖看著陶小霜疲倦的神態,心疼得直皺眉,“小霜,這樣不行,你得休息幾天養養精神,25號的事都交給我好了。”


    “你又老調重彈,交給你,你不上班啦!”陶小霜有氣無力的癟了下嘴,幾天後就是她‘開學’的日子,25號卻還沒成個樣子,她哪裏有心情休息?


    “總之,你得休息——”孫齊聖道:“精神不好隻會事倍功半,你休息兩天,才會更有效率,至於交運那邊,明天我就去開病假條。”夏天是全市運輸的高峰期,交運上上下下都忙得腳不沾地,孫齊聖要想請到假,隻有走偏門了。


    “……”陶小霜想了想,覺得這樣也行,就點了頭。等迴了12號,她一個午覺就睡到了晚上,被做好晚飯的徐阿婆叫醒時,她還覺得意猶未盡,好想躺下繼續睡覺,這時她才知道自己確實是需要休息兩天了。


    3天後,煥然一新的25號裏又迎來了嶄新的家具,刷著透明清漆的花梨木家具味道很大,陶小霜和孫齊聖趕緊去打開了所有的門窗。


    “哇!”采秀喜得驚唿,“這就是摩登家具!”


    為25號定製的這套家具,老楊頭用了波浪紋作為整體裝飾。無論是大餐桌、五鬥櫥還是大寫字台,大件家具的邊柱上都有波浪的貼片裝飾,顯得大氣磅礴;而小件的如窗頭櫃,矮櫃和鞋櫃則還在棱角上雕了浪花似的小紋路,平添精巧之感。所有的家具都互相唿應,連小凳的四個凳角上都有浪花紋。


    老楊頭還給紅木的大床做了個龍鳳吐珠的拱形床頭,龍鳳之下波浪翻湧,極有氣勢。


    陶小霜越看越喜歡,隻覺得鬱氣盡掃,再累也值得了!她笑著看向孫齊聖,“大聖,老楊頭的手藝真好!”


    孫齊聖也高興的點點頭,“我在寶山看了家具後,就知道你肯定喜歡的。”


    陶小霜笑出了梨渦,“比我想象得還要好!”


    徐阿婆去打開了吊扇,“既然你們倆這樣喜歡,幹脆就給老楊頭包個紅包,讓他也沾沾你們結婚的喜氣。”


    陶小霜和孫齊聖對了下眼,就一起道:“就聽阿婆的!”說完,兩人就驚得笑了。


    “怎麽這麽有默契!”采秀拍著巴掌道:“這就是心裏靈犀吧,可真好!”說完她悄悄的去瞥身旁正專心觀察家具樣式的佰歲。見他好像沒聽見,就在心裏直跺腳,為什麽佰歲就不能像大聖哥一樣的早熟,偏要像那些呆頭鵝似的!


    ……


    到了這年的8月25日,陶小霜又得開始早起上班了。才上兩天班,她就從李幹事那裏知道了一個壞消息:周大主任準備讓江妮做宿管的副主任。


    “什麽?”陶小霜立時就又驚又氣。


    因為林佳和施德的事來得太突然了,所以上個學期宿管副主任的職位一直空懸著——陶小霜倒是和周大主任反映過兩次,說宿管需要新的副主任坐鎮宿舍那邊,可周大主任一直壓著沒動靜。因為這個,陶小霜的臉皮都被下屬們的馬屁給拍厚了。


    林佳雖然走得匆促,可陶小霜坐上正職主任的位子卻是眾望所歸的!


    這眾望來自於她一力主張的供銷社。有了供銷社,住校的學生們不再夜遊不說,宿管的幹事和工友們每月都能有一份加班補貼,值夜班時還有加餐費;另外,通過供銷社的渠道,陶小霜和很多單位都建立了穩定的供銷關係,在此基礎上,她時不時能以華一的名義用批發價買到一些商品,有時還不要票證!因為這個,華一的幹事和老師們一時間都交口稱讚她。


    所以,陶小霜和匆匆上位的林佳不同,對於自己的副手,她是有決定權的。可是,周大主任居然想越俎代庖,當然,作為‘校長’,他也是有決定權的——按照常規,他和陶小霜應該開小會,商量著決定副主任的人選。可他顯然不想這麽做,而是要獨斷專行!


    “李哥,我知道了!謝謝你了。”陶小霜迅速把怒氣壓迴心底,以常態笑著和李幹事道了謝。


    在翌日的全校幹部大會上,輪到宿管匯報開學情況時,陶小霜以她分身乏術為由提名老張做宿管的副主任,打了周大主任一個措手不及。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今天晚了——家裏有突發情況,對不起大家了!!!


    另外,蔣紅是新人物,沒出場過,會覺得熟悉,可能是因為她名字裏的紅字——張曼紅、李衛紅,都有紅字。


    還有,前麵遷戶口時的伏筆就要出來了!


    最後,祝大家元旦快樂,愛你們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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