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玥王府,棲梧軒。


    陰昭將弦歌帶到書房外,便不見了蹤影。


    弦歌站在門外,聞著屋內飄出的濃烈酒味,即使隔著一扇門,那令人暈醉微醺的味道極端濃烈。


    弦歌皺眉,這男人到底喝了多少酒?


    屋內並未燃燈,連火爐也沒燒,弦歌推開門,眼前就陷入了黑暗,一股冬日清冷冰寒的氣息撲麵而來。


    她身上裹了厚厚的狐裘,依然被這森冷凍得身子一抖,連忙伸手攬緊狐裘償。


    廊外的燈盞順著大開的門溜進一道亮光,弦歌往裏走了兩步,腳下突然踩到了硬物。


    低頭一看,卻是一個酒壇子。


    視線漸漸清晰,地上一片狼藉,酒壇子、折子、桌椅東倒西歪。


    弦歌臉色微沉,雙唇緊抿,這男人瘋了嗎?


    避開地上的雜物,繼續往前走,目光掃向四周。


    這間書房很寬敞,牆壁上掛著書畫,廳中擺著桌椅,牆角半人高的青花瓶、燃香的鼎爐。


    簾幔下垂,遮住了裏間的擺設。


    透過簾幔,隱隱約約可見黑影伏在桌案上,雙手捧著酒壇子,衣袖從桌角垂下。


    弦歌咬唇朝簾幔走去,這時氣流微微拂動,隻見簾幔快速掀起,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朝她門麵直直飛來。


    她驚愕地瞪大眼睛,身子快速閃開,所幸那東西在她一步之外“哐啷”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不然她反應再快,也決然避不開這一擊。


    “滾出去!本王不是說了,不準來打擾嗎?”


    冷冽的聲音從簾幔內傳來,帶著低沉暗啞,吐字不甚清晰。


    看來這男人醉得不輕。


    弦歌哭笑不得,這人把她當成他那些手下了嗎?


    隻是聽他那沙啞虛弱的聲音,她心裏著實難受,除了他兩次生病,在她麵前露出虛弱。


    這人哪時不是高傲如斯,深藏不露?


    “你讓誰滾?”


    弦歌掀起簾幔走進去,幽暗的隔間,桌案上的折子、書籍紛紛淩亂落在地上,酒壇子歪倒在桌案上。


    一股濃烈刺鼻的酒味灌進鼻中,弦歌向來厭酒,皺著眉頭盯著趴在桌上的男人。


    男人早在聽見她的聲音時,支起身子,鳳眸迷離地看向簾幔,隨後眸子凝結在她身上。


    月華順著窗欞流進屋內,給他披上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華紗,他背著月光,弦歌瞧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冬日凜冽的寒風唿唿破窗而進,男人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衫,衣襟在風中翩然起舞。


    “修離墨,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弦歌顧不得寒風灌入衣內,急切地走到他麵前,氣惱地奪下他手中的酒壇子。


    “哐啷”一聲脆響,她將壇子往地上扔去,酒香四溢,潤濕一地。


    這男人為何這麽作踐自己?


    男人沉默地看著她,眉心微微擰結,旋即自嘲一笑,“我真是瘋了!怎麽又看到你了?”


    “手是熱的,連生氣的模樣都這般真實。”男人的手握上她的手,她被他手上冰涼的溫度駭住,眸子遽然一緊,卻見他頹然地往後靠去。


    “你混蛋!這麽作踐自己給誰看?”弦歌咬牙掙脫他的手,解開身上的狐裘給他披上。


    男人身子倏地一僵,眸子依舊一瞬不瞬地凝著她,她彎腰環上他的肩,將他抱住。


    臉輕輕朝他貼去,卻被他臉上冰冷的麵具凍得一縮,她氣憤地摘下,往地上扔去。


    “修離墨,你不要活了是不是?”弦歌哽咽地朝他低吼,她這麽畏寒,冬日裏手腳冰涼,此刻卻能感覺到男人的身子比她冷上幾分,就連他唿出的氣都是冷的。


    她討厭酒味,可他唿出的氣夾雜著濃厚的酒味,讓她的心像被刮了一刀一樣疼。


    “你來做什麽?”就在弦歌著急地替他捂暖雙手,他卻冷然出聲,猛地將她推開。


    如避蛇蠍般後退,高大的身子微微踉蹌,扶住桌沿才穩住身影。


    弦歌猝不及防,連連後退,直到背上抵住書架,她才頓住。


    經她這一撞,書架上的書紛紛掉落在地。


    披在男人身上的狐裘也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弦歌雙手環住身子。


    這天,太冷了!


    “我來做什麽?”弦歌氣得大吼,“我要是不來,明天是不是就要替你收屍了?”


    眼眶一熱,淚水不爭氣地滾落。


    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淚珠,朝著男人走去,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


    “你現在到底是喝醉了還是清醒著?”


    他說話模模糊糊,剛開始還以為自己做夢,可哪有喝醉的人意識還這麽清楚?


    清楚到不忘將她推開。


    “醉?”男人伸手抓住她的手,朝她低頭靠近,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在黑暗中,她聽見他輕輕一笑。


    “醉了......醉了能看見你......”


    弦歌皺眉,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你每次都不理我,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恨我把你上了?”


    “修離墨,你在胡說什麽?”弦歌微微偏頭,他的唇便印在她臉頰上。


    “唔......”男人咕噥一聲,瞪著迷離的眸子,轉身將她壓在桌上。


    弦歌是真的相信這人醉了,而且醉得不輕。


    不然他也不會將她甩到桌上之後,自己反倒被椅子絆倒,狼狽地跌倒在地。


    弦歌好笑地看著他,脊背傳來木頭的冰冷,剛想起身,他又壓了上來。


    她無奈地推搡他,“你起來,壓疼我了!”


    “疼?”他喃喃重複她的話,突然攫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心口上。


    隔著單薄的衣衫,她能感到他的心在掌下急速跳動,還有他冰冷的身子,她的手抖了抖,抬眸凝著他。


    “有我這裏疼麽?”男人按著她的手緊了緊,弦歌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這男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是在說心疼麽?


    “為什麽疼?”弦歌顫抖著問他,他稍稍偏頭,眸中茫然,又低頭盯著她的臉,皺眉道:“對......為什麽.....會疼?”


    弦歌頓感無力,她跟一個醉鬼瞎聊什麽。


    這寒冷的夜,再這麽下去,明天兩人都得感冒。


    她偏頭,見狐裘就落在男人腳邊,於是低哄道:“修離墨,我冷,你能不能先起來,讓我穿個衣服?”


    要命,她的腰要斷了!


    這人怎麽這麽重?


    男人搖了搖頭,冷聲拒絕,“不行!我鬆開你,你又要不見了!”


    “他迴來了,所以你想離開我,迴到他身邊,是麽?”他眸光徒然冷冽,像淬了冰,迷離的色彩消褪殆盡,哪裏像醉酒的人。


    弦歌一怔,“他是誰?”


    男人咬牙切齒,“白蕭蕎!當年你那麽愛他,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京城誰不知道,你沐弦歌整日追在他身後跑。”


    弦歌“噗嗤”一笑,伸手環上他的腰,“那是以前,我現在不喜歡他,我隻喜歡你,我不會離開你的。”


    隻要你不傷害我,讓我死心,我決計不離開你。


    若有一日,你讓我滾,我亦不會纏著你。


    白蕭蕎,是以前沐弦歌所愛,不是我的。


    男人眸光一亮,抬起她的下頜,眯眼道:“沒哄我?”


    他冰冷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下頜傳來涼涼的觸感,她微微皺眉,“不騙你。”


    男人低低一笑,“你說的,若有一日,你背叛我,我會毀了你!”


    弦歌一愣,他驀然起身,將她攬進懷裏,抱著她徑直走向裏間。


    裏間設了一床榻,男人醉得不輕,走路踉踉蹌蹌,好幾次踢到凳子,險些跌倒。


    弦歌在他懷裏一陣心驚,緊緊抓住他的袖子,在黑暗中呆久了,也能看清屋內的擺設。


    他將她放在床榻上,腳下不穩,直直朝她倒下,弦歌連忙伸手抵住他高大的身軀,奈何他太重,她還是被壓得倒吸一口氣。


    男人輕輕一笑,手滑上她的臉,“你真沒走,果然不能放開你。”


    弦歌愣住,這人莫不是醉得分不清夢和現實,以為自己在做夢?


    身上一輕,男人翻身側躺在一旁,手卻箍緊她的腰,大手一揮,厚重的被子蓋在兩人身上。


    “還冷麽?”他捧著她的臉輕輕呢喃,可他的手那般冰涼。


    冷的人分明是他。


    “不冷了。”弦歌搖頭,拉下他的手握在手中,朝他懷裏依偎。


    “修離墨,你真醉還是酒醉?”良久,弦歌突然問道。


    按理說,醉酒的人躺在床上會酣睡吧?


    可他卻抱著她亂蹭,若不是他胡言亂語,她還以為他裝醉呢。


    “沒醉!”男人不悅地從她頸上抬起頭來,“本王沒喝酒,怎會醉?”


    得,還沒醉呢?


    又胡言亂語了,剛剛還說自己醉了,現在又說自己沒喝酒。


    身子有點麻,弦歌動了一下,想翻個身,男人卻突然支起身子,撐在她身側,暗啞道:“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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