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瑜軒。


    月亮高掛當空,皎潔的月色純白無暇,夜已深,院落裏靜謐無聲。


    突然院門口響起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葉落神清氣爽地拐彎走進落瑜軒。


    這左戰被修離墨派去暗中查探西陵各方勢力,聖音留守在鎖玉軒,今夜她被夏雨迷暈,弦歌才悄然無聲地避開暗衛,離開鎖玉軒。


    聖音自知有罪,弦歌歇下後,她偷偷潛迴落瑜軒向修離墨請罪償。


    葉落踏進院子裏,踏上台階,赫然想起那夜之後,修離墨就搬到偏殿住,於是轉身走向偏殿。


    偏殿就在主殿右側,門縫裏透出昏暗的燭火攖。


    葉落仰頭看看月色,這夜已深,主子竟還未歇息?


    想著主子在等候他的消息,於是加快步子。


    葉落頓在門口,剛想敲門。


    裏間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似是重物落地,撞翻了桌椅。


    葉落心下一緊,猛地推門而入。


    屋內的情景讓他眸子緊縮,腳頓在原地,門“吱呀”發生,靜得可怕。


    聖音倒在地上,單手撐地,鮮血汨汨流出嘴角,一手捂住肩胛,臉痛得扭成一團。


    修離墨站在窗前,背對著月光,幽暗的燭火將他的眸子映襯得愈加陰森恐怖。


    廣漠的星際在他背後拉長,他一襲黑色緞袍,負手而立,挺拔的身姿帶著厚重的壓迫感,鋪天蓋地充斥在這一方小天地裏。


    他鮮少穿黑色衣袍,可一旦穿上,便越發彰顯他沉冷的怒氣。


    他討厭黑色,可是卻在心情最鬱悶、怒火最狂盛的時候,將一襲黑衣籠罩在身上,彼時的他,冷酷無情,如同阿鼻地獄裏索命的阿修羅。


    葉落咽了咽口水,同情地看著聖音,想開口求情,卻又不敢。


    聖音這次犯的是主子的禁忌,主子不殺了她,已經是看在她多年忠心耿耿的麵上。


    若是他再求情,聖音恐怕在劫難逃了。


    “滾,這是最後一次,若再下次,你也不必來見本王了。”修離墨冷聲道,拂袖走進內室。


    聖音身子劇烈抖動,整個人如同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臉色白得瘮人。


    她明白主子的意思,如果再讓公主出意外,那她便可自行了斷。


    聖音想過要好好守護沐弦歌,這一個多月來,她也的確盡心盡力。


    上次夙玉庭擅自帶公主離開鎖玉軒,她恐暴露身份,沒敢出麵阻攔。


    暗中去尋找主子,撞見主子與玉棠郡主在湖邊賞花,她不敢現身。


    之後主子狠狠責罰她一頓,她無怨無悔。


    這一次,她竟然又讓別人鑽了空子,在她眼皮底下帶走公主。


    別說主子不能原諒她,就是她自己也覺得恥辱。


    這麽多年來,她除了主子,再也沒有輸在誰手上,自認身手了得。


    可自從來到公主身邊,她竟一再吃了暗虧。


    彼時她才明白,自己就像跳梁小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隻是最卑微的一粒塵埃。


    聖音顫微微地起身,葉落趕緊上來扶住她,心裏隱隱犯疼。


    這冷冰冰的女人一向高傲冷漠,性子木訥,不懂得察言觀色,最近卻一直被主子責罰。


    想來她心裏也不好受,他們一起出生入死那麽多年,早就把她當成妹妹看待。


    這女人這麽要強,他以前便喜歡逗她,她偶爾臉紅,他心情也隨之愉悅起來。


    望著聖音離去的背影,葉落黯然地關上門,轉身走向內室。


    修離墨端坐在桌案邊,挺拔的身姿透露出高貴優雅的氣息,一襲黑衣勾勒出他精壯的身子,隱隱散發禁欲的味道。


    葉落不動聲色地站在桌案前,偷偷打量閉眸的男人,他那雙森冷的眼睛一閉上,身上冷厲的氣息褪去不少。


    讓葉落心驚的是,他那個意氣風發的主子,此刻略顯頹然,玉手按在眼睛上,輕輕揉撚。


    “說。”薄唇輕啟,他驀地垂下手,猛然睜開幽冷的眸子。


    葉落略略低眉,雙手抱拳,“事情已經辦好了,人已經送到萬花樓,明日她便會身敗名裂。”


    他這話說得無情,似乎在說最平常不過的事,可他做的事,毀的卻是一個女人的名節。


    今夜修離墨將夙玉棠帶出鎖玉軒,葉落緊隨其後,進了落瑜軒後,夙玉棠被狠狠推倒在地。


    她發不出聲音,驚懼地瑟縮身子,那一刻她定然後悔惹上這冷情的男人。


    修離墨從懷裏掏出手帕,垂眸細細摩挲指尖,他似是厭極,白皙的手被他重重揩過,不多時便紅絲隱現。


    夙玉棠暗自心驚,對自己都這般殘忍的男人,又怎會放過她?


    她後悔了,明知道這男人討厭自作主張的人,可她被妒忌衝昏了頭腦,竟然說出了兩人親密之事。


    他這般驕傲,怎能容忍別人看低他?


    她將他的男人尊嚴踩踏在地,他必定惱極。


    前夜她勾引他,偷偷在雞湯裏下藥,雖然他最後要了她。


    可是那夜的記憶就像噩夢一般,她還是未經人事的處子之身,他卻絲毫不憐惜。


    兇狠粗暴,像要把她狠狠撕裂,手狠狠在她身上留了一處又一處青紫,她早上笑得甜蜜,可是心裏的恐懼卻愈加深厚。


    夜裏他似乎食不知味,她哭著求饒,昏死了一次又一次,她以為自己真的會死在這個男人身下。


    迷迷糊糊,她感覺這個男人身上強勁的男性氣息灌進鼻尖,不知怎的,她恍惚驚覺這味道似乎不對勁,他身上怎會有這般血腥極濃的味道。


    一***狠厲衝擊而來,她腦子眩暈,死死抓住被單,腦中卻思索不得。


    晨間明亮的光線照進屋內,她滿心欣喜,慶幸自己還活著。


    這一場歡愛,沒有她想象中的甜蜜,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她心裏留下了極深的陰影。


    葉落好笑地瞧著臉色煞白的女人,心裏隱隱得意,這女人,他實在不喜。


    他以為主子真會縱容這女人欺辱公主,卻原來,主子還是放不下公主。


    就算成為主子的女人又怎樣,不過是男人寂寞空虛時慰藉的物品。


    一道冷厲的目光掃過,葉落一怔,抬頭撞上修離墨幽冷的目光。


    葉落會意,俯身點了夙玉棠的穴道。


    剛起身,聽得男人沉聲道:“把她帶去萬花樓,送到楊天德房中,她既然喜歡男人,那就給她下猛烈的合歡散,明日,本王要聽到她聲名狼藉的消息。”


    敢算計他?


    簡直找死!


    葉落一愣,合歡散可是極強的媚藥,如不行男女之事,中藥者一個小時之內必定欲火焚身而死。


    主子真狠!


    怎麽說這也是他的女人,他竟然這般對她。


    也算她倒黴,惹上這麽個災星。


    不過,葉落就喜歡修離墨這種雷厲風行、心狠手辣的處事風格。


    那楊天德卻是今夜邀請修離墨前往萬花樓的官員,據說此人在西陵權勢頗大,四十餘歲,家中妻妾成群。


    他這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好色,他曾覬覦這西陵王的郡主,可是家中已有妻妾,西陵郡主又眼高於頂,怎會瞧得上他?


    夙玉棠厭惡這人,曾經多次給他難堪,若是兩人在青樓發生了關係,那這場戲越發好玩了。


    楊天德亦是狠辣的主,在青樓裏玩弄的女人個個慘不忍睹,好些人死在他殘忍的虐待之下,也不知這中了媚藥的郡主,能不能活著出來?


    修離墨輕輕點了點頭,揚袖示意葉落褪下,葉落想得出神,半響不動。


    修離墨狠狠蹙眉,不悅道:“出去。”


    葉落出了一身冷汗,他居然在主子麵前神遊?


    轉身腳步淩亂地離開偏殿,心跳怦怦直響。


    他暗中慶幸主子殘忍的手段沒有用在他身上,又想起那個一再忤逆主子的公主,暗暗好笑。


    再狠的男人,最終還不是栽在女人手上。


    偏殿的燭火熄滅了,修離墨卻沒有起身,依舊端坐在桌案後,雙眸緊閉。


    月色皎潔,偷偷從隙縫裏溜進來。


    滅了燭火的內殿,隱隱約約可見屋內擺設。


    突然窗子傳來一聲輕響,修離墨輕輕睜開眼睛,眸子飄忽睨去。


    月光下,一襲白衣女子翩然而進,飄渺的麵紗遮住她的容顏。


    可那渾然天成的清冷純潔氣息隱隱散發,就連黑夜也擋不住她的光芒。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雲朵上,若輕靈起舞,遙似九天之上的仙女。


    身段美得驚人,麵紗之上露出光潔的額頭,優美飽滿,那雙冷然的眸子,就像夏夜裏的銀河一般飄渺潔淨。


    若是弦歌在,她必定啞然至極,這分明是活生生的古墓派傳人小龍女。


    女子走到修離墨跟前,盈盈而拜,“主子。”


    清靈的聲音美妙得如同瑤池上的仙音妙曲,淡雅潺潺流汨,讓人倍感舒適輕鬆。


    修離墨眸子淡淡,麵對這般傾國傾城的女子,眸中竟未蕩起漣漪。


    他淡淡“嗯”了一聲。


    女子美眸中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轉瞬恢複平靜,緩緩起身。


    她凝著那熟悉的身影,麵上淡然無波,心裏卻波濤洶湧。


    多少年了,她與他多少年沒見了?


    他越發沉穩冷漠,不變的依舊是對她冷淡的態度。


    這些年,她想他想得發瘋,可是他竟殘忍到不去見她一麵。


    甚至下令不經過他的同意,她絕不能出現在他眼前,她為他踏遍千山萬水,籠絡人心,獨獨不能踏足他的領域。


    她籠盡天人下的心,獨獨得不到他的心。


    沒有怨恨,她心甘情願,誰叫她偏偏愛上他。


    愛了就是愛了,無怨無悔。


    再相見,她沒料到會是在這樣的場景之下。


    今夜他火速召集無影樓潛在西陵的人馬,彼時她恰好在夏川,來到西陵不過是一條邊界的距離。


    她終究忍不住來了。


    他隻是說了,不能出現在他麵前,她想,她不出現,哪怕遠遠看一眼也好。


    他不會怪她的吧?


    多少年來,他從未動過無影樓的人馬,她知那是他手中最後一張王牌,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動。


    可是他突然這般急切,她擔憂極了,以為出了何事,連忙問了西陵分樓的樓主。


    聽說他這般不管不顧,卻隻是為了尋一個女人,那一刻,她的天堂崩塌了。


    這麽多年,她擔憂的事終於發生了,那塊從來沒人踏足過的領地,竟然被另一個女人占領了。


    她不恨!


    真的不恨!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屬於她,她隻求能默默陪著他。


    她應該替他開心的,終於有那麽一個女人,能讓他情緒失控,活得有血有肉,而非冰冷無情。


    可是心為什麽這麽痛?


    她不敢來找他,聽說那個女人找到了,她默默轉身離去。


    離開這壓抑的地方,尋找一處無人之地,她需要靜靜舔舐傷口。


    不想他卻給她傳來信息,讓她速來見他。


    那一刻她死寂的心又活了過來,這麽多年,他終於肯見她了。


    “幽玥!”修離墨蹙了蹙眉,略帶警告。


    女子身子重重一震,猛然驚醒,她竟然望著他癡癡發呆。


    這是他最禁忌、最討厭的事,他說過,她不能對他存半點不該存的心思,不然就不要呆在他身邊。


    女子慌忙跪下,“主子恕罪,幽玥失禮了,幽玥發誓,不會再有下一次。”


    這女子正是無影樓的樓主千幽玥,多年來替修離墨暗中打理無影樓。


    無影樓當年是修離墨的母親千瀾初所創,千瀾初死後,無影樓便由千幽玥接任。


    無影樓今日能遍布四國,無孔不入,千幽玥的功勞極大。


    隻是她這點心思,修離墨怎會不懂。


    他知她向來收斂得當,又是他最得力的手下,若是少了她這人,他這盤天下棋局怕是艱難萬分。


    他早先警告過她,奈何她屢勸不聽,這一點讓修離墨非常頭疼。


    以為冷落了她這麽多年,對她避之不見,她的感情能稍稍冷卻。


    今夜一見,他便明白自己錯了,她對他的感情隻怕更加深厚了。


    修離墨眸光悠遠,他不會責罰她,可是也不會讓她起身。


    他要她明白,她隻是下屬,他們的身份擺在那裏,她永遠也跨越不了鴻溝。


    修離墨就是這般殘忍無情的人,他是沒有心的,以前他便是這般,天下人誰都入不得他的眼。


    可是沐弦歌怎會成為一個例外?


    難道真的命中注定他有此一劫麽?


    “去查探今夜在聞香樓跟沐弦歌一起的男人,本王要取他的首級!”


    冷厲的聲音突兀響起,暗含怒火,千幽玥一怔。


    盡管心裏做好了準備,可當真看到他為了一個女人失去冷靜,以往的淡漠蕩然無存,她還是心痛得要死。


    他叫她來,卻不是憐惜她,原來是為了讓她替他去殺了他的情敵。


    他怎能這般殘忍?


    “屬下......遵命......”


    千幽玥苦澀一笑,她聽到自己沙啞破碎的聲音那般難聽。


    “記住,不惜一切代價,他必須死!”


    *


    唇上微微濕潤,溫熱重重吸吮她的唇,一瞬闖進她嘴裏,那清香的氣息讓她微微窒息。


    唇齒相纏,津液相交,一股熱流襲遍心尖。


    弦歌忍不住呻吟出聲,那股熟悉的氣味引誘她不斷靠近,好像熟撚到骨子裏。


    她沒有抵抗的能力,放任自己沉淪,溺死在那熟悉、痛到不能順暢唿吸的懷裏。


    恍恍惚惚,她半眯眸子,眼前模模糊糊映出那熟悉的眸子。


    那眸子冷漠不再,眸子裏那股火熱,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情潮湧動,他就那般懸著她的唇凝視她。


    弦歌心下一痛,是那個人,她想要推開他,可是觸上他火熱的胸腔,她的手竟然羞恥地攬住他的頸。


    弦歌恨極,怒罵自己不爭氣,索性狠狠撇過頭,使勁推開身上的人。


    “咚”一聲,她跌落在地。


    清晨的陽光正明媚,斜斜照進屋裏,撫上她亂糟糟的發絲。


    屁股傳來火辣辣的刺痛,身下是堅硬的地板,弦歌猛地睜開眼睛。


    然後她發現躺在地上,錦被半拖在地,她的腳纏裹在被子裏。


    她以一種奇怪的姿勢仰躺著,一腳搭在床沿,一腳伸入床底,她整個上身滾在地上。


    老天,她這是從床上滾下來嗎?


    她揉了揉酸疼的屁股,再次躺迴到床上。


    腦海中闖入那羞恥的一幕。


    在做夢!


    她原來是在做夢!


    一個可恥的春夢!


    她暗暗掐了掐手臂,很疼。


    旋即苦澀地拉過被子蒙頭,身子順勢滾了滾。


    為什麽要做那樣的夢,為什麽夢見的人是他?


    她昨夜還說他髒,當晚就夢到跟他糾纏。


    為何她心跳這般急促,非但不嫌惡心,還隱隱竊喜?


    啊!


    不想了,對,快起床!


    弦歌猛地翻身而起,利索地穿戴整齊。


    喚了冰清、吟夏進來。


    她今日還有重要的事要辦,無論如何,她都要離開這個地方。


    再對著那個男人,她會瘋的。


    “咦,公主,您的嘴唇怎麽紅紅腫腫的?”


    弦歌洗漱不喜有人隨侍一旁,是以冰清在廳外吩咐早膳,吟夏在床榻鋪床。


    吟夏忙完手中的活,轉身便看到弦歌擦拭臉上的水珠,那紅腫的唇引得她的注意。


    吟夏也沒多想,隨口就問道。


    弦歌一怔,扔了手中的麵巾,朝著梳妝台走去。


    昏黃模糊的銅鏡裏,她臉色略顯蒼白,眼皮底下一片青紫,最顯眼的卻是她微微紅腫的唇。


    那唇上似乎還泛著水潤的光澤,如露珠浸潤過的玫瑰,嬌豔欲滴。


    她怔怔撫摸那兩片麻麻的唇,剛才還沒感覺不對勁,現下經吟夏一說,她感覺那兩片唇似乎被人狠狠蹂躪過一般。


    夢裏,她與那人抵死糾纏、唇齒相依,唇被他含了一遍又一遍。


    她真是瘋了!


    為何做個夢都這般真實,想起來還心神蕩漾?


    吟夏走過來拿起梳妝台上的梳子,細細替弦歌梳理起來。


    她的發柔滑如瀑,泛著光澤,指尖滑落,垂懸而下。


    吟夏暗暗讚歎,眸子落到鏡子裏,卻見弦歌手指放在唇上,臉上白裏透紅,一副懊惱的模樣,眉眼間盡是嬌嗔的柔美。


    這模樣,甚美!


    吟夏看得發癡,手下的力道不受控製,弄疼了弦歌。


    弦歌恍然驚醒,對上吟夏怔愣的表情,她心裏惱恨。


    恨自己的不出息,恨自己沒有廉恥之心。


    一個夢就搞得她這般失魂落魄。


    外廳正對著院落,原來侍衛守在外邊,弦歌若在桌上用膳,必定能瞧見他們。


    今早院落裏詭異得很,弦歌剛才心情鬱悶,一直埋頭吃飯,現在膳食撤下,她站起身來。


    目光落在院外,那些侍衛都不見了。


    弦歌快步走到門口,手緊緊攥在門上,果然,人都不見了。


    “冰清。”弦歌驚喜地迴頭,顫聲問道:“他是不是不囚禁我了?”


    她眼裏尚含瑩潤的淚珠,玉顏在陽光映襯下越發明媚。


    冰清也很高興,今早起床,葉落便來撤走那些侍衛,他說公主從今以後可以自由出入了。


    “嗯。”冰清猛地點頭。


    得到她的肯定,弦歌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她方才還在煩惱著要如何出這鎖玉軒,她想到了請夙玉庭幫忙,可是夙玉庭這人很危險,她不想欠他人情。


    現下好了,她可以出去了。


    高興之餘,一股愁緒湧上心頭。


    有價值的人才會被人費盡心思留住,她如今是不是沒有了價值,所以他便放了她?


    帶著這一股滋味不明的情緒,弦歌來到了落瑜軒。


    葉落見到她也是一怔,旋即又曖昧一笑,將她領到了偏殿。


    葉落離開,冰清、吟夏被她留在院門口。


    提步走上台階,她伸手想要敲門,突然又頓住。


    心亂如麻,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確實不想再見到他,可是她必須來。


    她輕輕敲門,那一聲聲沉打在心上,有點痛,又有點緊張。


    連她都沒發現,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進來。”男人聲音淡淡。


    弦歌愣了一瞬,推門而入,想了想,轉身把門關上。


    她抬眸便見那雙淡漠的眸子凝在她身上,他似乎不驚訝她會來。


    她就在那般冷漠的凝視下,硬著頭皮走到他跟前。


    麵上保持鎮定,每一步她都盡量走得緩慢優雅,生恐步伐一亂,心也跟著亂了。


    終於,她走到他跟前,靜靜垂手而立,目光清冷無波。


    修離墨就坐在桌案後,見她進門,身子斜斜往後靠,慵懶地凝視她。


    手輕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白玉般的手骨節分明,有節奏地敲打扶手。


    弦歌無措地站在他跟前,感覺他能看穿她內心的想法,心裏隱隱不安。


    隨著他敲打的動作,一聲聲落在心上,惹人煩躁,弦歌沉不住氣了。


    “能不能別敲了?”


    雙眉輕挑,他依聲頓住,卻是一言不發地凝著她。


    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她感覺唿吸裏都是他的味道,這種沉重的壓迫,她險些窒息。


    誰都不開口,誰都不肯認輸。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弦歌站得腿腳發麻。


    跟他比耐性,她認輸。


    弦歌咬咬牙,沉聲道:“我要去守皇陵。”


    皇陵就在西陵城郊外的西山,若是快馬加鞭,從西山到西陵城不過兩個時辰。


    聽說她來西陵的目的就是守皇陵,皇帝下旨派她來守皇陵,這男人卻將她安置在西陵王府。


    西山是荒郊野嶺,皇陵正在修繕,據說那裏荒草叢生,毒蛇猛獸頗多。


    她不想去,可是她再也呆不下去了,與其煎熬地看著他和別的女人親親我我。


    她寧願找一處安靜的地方,慢慢忘記他,將他從心裏連根拔起。


    皇陵恰好,她既然奉命來守陵,他便不會阻止她。


    弦歌如意算盤打得好,修離墨答應得也很爽快。


    嘴角懸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他輕佻地打量弦歌,眸子最終頓在她的紅唇上。


    她雖然拿熱水敷過,可成效不大,依稀可見唇微微紅腫,透露誘人的氣息,似乎無聲地邀人采摘。


    他的眸子一瞬變得幽暗,莫名的火熊熊燃起。


    察覺到他在看自己的唇,弦歌猛地伸手捂住。


    她方才沒有注意,現下男人這般瞧她,她心裏冷笑。


    果然是色胚!


    染指了那些女人還不夠,還想染指她麽?


    突然想到吟夏說她和他孤男寡女共處馬車二十餘天,捂嘴的手微微顫抖。


    那她和他是不是已經......


    她想質問他一番,可是又羞於出口。


    就算真的發生了關係,她又能怎樣?


    逼他娶她不成?


    就算他肯娶,她也不肯嫁。


    隻要一想到他跟別的女人做過,她胃裏就翻滾得厲害。


    既然打定主意離開,他也應允了,她又何必再問,自尋煩惱這種事,她向來不愛做。


    眸光不經意掠過他的唇,弦歌猛地一震。


    他那薄薄的兩片唇為何也如她這般?


    難道昨夜真的是他?


    她沒有做夢,而真是被他輕薄了?


    不,不可能!


    弦歌猛地否定心中的想法。


    她睡眠向來淺薄,如果有人闖進屋裏,她不可能沒醒來,又怎會讓人碰了自己?


    那是......


    對了,夙玉棠。


    他昨夜帶著夙玉棠離開,她已經成為他的女人,昨夜再做,又有何稀奇。


    想到他的唇蠕動在那個女人身上,和那個女人津液相纏。腦海中冒出那個模模糊糊的夢,她和他也在夢中唇舌纏綿。


    一股惡心湧上來,她俯身幹嘔。


    修離墨見她臉色一瞬驚恐,一瞬不屑,一瞬厭惡,眸子百般風雲席卷。


    手上青筋暴起,他猜到她的想法了。


    這種看穿人的內心的感覺,他第一次深切痛恨,恨不得死死掐死她,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她腦海裏驅逐殆盡。


    幹嘔?


    嫌他髒嗎?


    她有什麽資格嫌棄他?


    她那雙唇不知被他蹂躪了多少遍,身子亦被他看光,他若髒,那她又豈能幹淨?


    修離墨眸色如火如暴,布滿狠戾和嗜血,沉怒的聲音從那急促跳動的喉結裏迸出。


    “沐弦歌,滾出去,別髒了本王的地盤。”


    他說,讓她滾出去?


    他說,她髒?


    弦歌停住幹嘔,漠然看向他。


    她還沒嫌他髒,他竟然嫌她髒。


    冷冷一笑,弦歌轉身便走,全然氣昏了頭腦,忘記了今日來找他的初衷。


    看著她毫不猶豫轉身就走,那倔強的背影死死牽住他的情緒。


    修離墨恨極、惱極,隻想將她捉迴來,狠狠撕裂她的驕傲。


    男人果然都是嗜血的動物,他們需要征服,需要女人的順從,像她這般倔強,難怪吃了一次又一次虧。


    死死扣住扶手,鑽心的疼痛拉迴他的理智。


    他緊緊閉上眼睛,心中默念,不能亂,不能因為她亂了所有的計劃。


    他等不及了,必須再快,不然這個女人就真的恨上他了。


    雙眸緩緩睜開,淡漠如初,他略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弦歌已經走到門口,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她咬了咬牙,終究沒有拉開門出去。


    猛地轉身,對上的卻是他來不及斂去的頹然。


    那雙眸子一瞬震驚,然後又淩厲寒冽。


    弦歌一怔,他剛剛似乎很疲倦,很無力,是她看錯了嗎?


    細細打量,又見他傲然如初,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弦歌越發肯定自己看錯了。


    他這人又怎會疲倦呢?


    “還有事?”他森冷道。


    弦歌快步走到他桌案前,這一次,她離得很近,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玩弄人心的男人。


    她想諷刺一番,可是不敢,不是怕他,而是她有求於他。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弦歌盡量放低姿態,眼中也掩去對他的不滿。


    女人善變,修離墨對這話深信不疑,特別在她身上,他有深切體會。


    “說。”他淡淡道,滿腔的怒火卻抵不過她一個求字。


    他知道自己栽了,她語氣稍稍緩和,他就狠不下心腸給她擺臉色。


    夙玉棠是他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他第一次利用女人達到目的,不過是因為他等不及了。


    可是昨夜卻因為她傷心絕望的眼神,因為她厭惡夙玉棠,他便棄了那顆棋子。


    她總是這般,讓他一次一次改變計劃,而他居然樂此不彼、甘之如飴。


    她在乎,所以她生氣,這一點讓他竊喜,他愛極了這種疼入骨髓的感覺。


    就像上了癮一般,既然她能將他逼瘋,他也要這個女人為他瘋狂。


    可是她這次出口的話,又點燃了他沉寂下去的怒火,她說:“修離墨,你能不能放過夏雨?”


    放過夏雨?


    那個野男人?


    她出口求他,卻是讓他放了別的男人?


    “不可能,你休想!”


    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他狠狠扯住手臂,身子爬伏在桌案上。


    書籍散落在地,他身子前傾,她驚愕的小臉近在咫尺。


    鼻尖滿是梅香蘭馨,她白皙的肌膚透露誘人的紅色。


    修離墨喉結聳動,眸子隱晦地落在那豐潤的唇上。


    渾身的怒火悉數衝向小腹,他猛地將她拉起,一把將她抱起,腳步淩亂地往內室走去。


    他真的被氣到了!


    滿腦子都是昨夜她依靠在那個男人懷裏的場景,媚態十足。


    他恨,她何時這般依賴過他?


    弦歌驚懼地看著覆在身上的男人,腦子昏昏沉沉,她竟想不起這男人何時將她扔到了床上?


    是扔沒錯。


    完全沒有憐香惜玉,她的背撞在堅硬的木床上,痛楚清晰傳來。


    “修離墨,你瘋了!”弦歌怒吼,伸手去攔他的手。


    他竟在解開她束腰的絲帶,眸子猩紅,粗重的唿吸噴薄在她側頸上。


    輕輕一拉,她的外袍便被他褪去,弦歌慌亂極了,她不想這樣。


    “我是瘋了,被你逼瘋的。”他狠狠鉗住她的手,唇舌粗暴地闖進她嘴裏,沒有柔情,隻是泄憤般死死纏住她的舌。


    熟悉的氣息,清香甘甜,弦歌的身子遽然抖動,嘴中都是那人的氣味。


    狂熱粗暴,大手環在腰間,像要把她捏碎,又像想把她拆卸吞入腹中。


    “不......你不能這麽對我......”男人稍稍鬆唇,她哽咽道。


    眼裏的淚水在轉圈,她倔強地咽迴去。


    心中悲涼至極點,他的唇還在她臉上、頸子處遊走,她掙不開,眼睛蒼涼地瞪著帳頂。


    為什麽碰了別的女人,還要來碰她?


    她真的受不了,好惡心!


    “修離墨,別用你肮髒的嘴碰我!”弦歌再也忍受不了,身子拱起,拚命逃開他的觸碰。


    修離墨怒極反笑,貼在她柔軟處的胸膛微微震蕩,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冷笑道:“髒?沐弦歌,你嫌我髒?”


    “對,你髒死了!”


    弦歌狠狠瞥過臉,卻被他使勁掰過來,白皙的臉蛋被他重重捏住,很快就紅了。


    他眸中閃過莫名的興奮,唇貼著她的耳垂道:“既然嫌我髒,沐弦歌,你又憑什麽獨善其身?我們一起髒不好麽?”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就像情人耳邊的呢喃低語。


    可是,弦歌不要,她不要這樣的屈辱。


    “修離墨,你個神經病、變態。”


    弦歌嘶聲大吼,尖銳的聲音帶著兇狠的恨意。


    如果他強迫她,她真的會恨!


    男人眸光幽深,極快閃過一抹不忍,可很快又被恨意席卷。


    優美的下頜微揚,完美的唇形泛著色澤,那是被濕潤之後的妖冶。


    他鳳眼微眯,衣襟微微淩亂,白皙漂亮的鎖骨起起伏伏,這般邪魅,也就在床上才能看到這樣的風景。


    沐弦歌恨自己不出息,她為什麽心疼起他來?


    就在他強迫她,她竟然心疼他?


    弦歌怎知道他心中的恨。


    他最恨背叛,對她可以一再縱容,縱容她的任性,卻不能容忍她心裏住進別的男人。


    這次他慌了,那個男人的出現讓他亂了陣腳。


    他害怕她會離開自己,害怕她一氣之下跟別的男人亂來。


    所以,隻要她成為他的女人,她便會乖乖的。


    修離墨這般想著,卻忘了弦歌不同於其他女人,不管她有沒有失去清白的身子,他都無法掌控她的心。


    “你不是要我放了夏雨嗎?沐弦歌,你總該拿點誠意出來,凡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既求我,便該拿出同等的報酬。”他涼薄的聲音逸出唇間。


    弦歌一怔,付出代價?


    他輕輕笑開,殘忍道:“以命換命,你懂嗎?”


    弦歌也笑了,看著身上狂妄的男人,突然心生厭倦。


    “好,那便用我的命,換夏雨的命,你說可好?”


    修離墨身子重重一震,弦歌甚至能感覺到他一瞬僵硬了身體,鳳眸蒼涼狠戾,繾綣深切的痛楚。


    修離墨笑得蒼涼,鬆開她的下頜,細細描繪她的輪廓,他淡淡道:“我要你的命作甚。”


    纖長的手順勢下滑,弦歌死死咬牙不讓聲音逸出來,聽得他突然冷戾道:“我不要你的命,我隻要你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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