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映入眼前的是黑底白靴,玄色長袍翩躚而下,頎長的身姿一點點暴露在眾人眼前。


    腰間的佩劍若有若無地泛著寒光,雙手負在身後,麵容俊逸沉美,在昏暗的燈光下,那雙眸子似乎染上點點柔光。


    掌櫃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他看的正是那柔美公子,心底雖疑惑,但還是迎了上去。


    “公子莫怪,老頭子老眼昏花,竟一時沒能認出三位公子。”


    掌櫃的邊說邊拿眼睇向弦歌三人攖。


    李君瀾微微點頭,然後朝弦歌走去,在弦歌麵前停下,目光落在她手上,眉頭輕輕皺起。


    “病了?償”


    弦歌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自己手上拎兩個藥包,淡淡搖頭,“不是,給吟夏的。”


    “嗯”李君瀾輕輕點頭,然後轉身吩咐小二準備膳食。


    看著他語氣生硬,不似往日恭敬,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在生氣。


    “公主,李統領生氣了。”吟夏偷偷靠近她耳邊,神秘兮兮道,“肯定是因為我們偷偷溜出去的事。”


    弦歌睨了她一眼,抬手推開她的腦袋。


    這時李君瀾已經吩咐完畢,轉身看向弦歌,“公主,下官有事出去一趟,晚膳已經叫人準備好,待會兒直接送到您房裏。”


    在經過弦歌身邊的時候,他頓了一下,語氣頗為猶豫,“外麵不安全,以後公主還是不要擅自離開。”


    他刻意壓低聲音,客棧又響起噪雜的喧鬧聲,他們的談話旁人聽不真切。


    他看到她臉色頓僵,心生不忍,深深睨她一眼,然後疾步走出客棧。


    玄色的身影消融在燈海裏,高簷上的燈籠輕輕搖晃,街道上人來人往,弦歌幽幽收迴目光。


    掌櫃的目送弦歌三人走上閣樓,又低頭彈弄算盤。


    昏暗的燈火搖曳在蠟黃的舊賬簿上,夜晚的清風掀起賬簿,掌櫃的嘀嘀咕咕地一手壓下。


    “你們先進去吧。”天字一號房外,弦歌把一包藥塞進吟夏手裏。


    “冰清,你去找掌櫃的借個藥罐煎藥一下。”


    弦歌淡淡吩咐道,轉身走向對麵的房間。


    樓上比樓下明亮,每間房外都懸掛一盞燈籠,光亮傾斜在弦歌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天字二號房裏沒有燭火亮光,沉寂在一片黑暗中,如同黑漆漆的洞口,透露出夜的陰沉冷然。


    弦歌站在房外,眉頭緊皺。


    沒人麽?


    還是睡了?


    低頭看看手上的藥,她咬咬唇,抬手輕叩房門。


    還是沒人開門,一點動靜都沒有,閣樓上空蕩蕩,她環顧一圈,淡淡的黃光影影綽綽虛浮在地上。


    一聲聲敲門聲似乎還在迴響,她心下頓痛。


    他是在避她才不開門,還是他又獨自離去了?


    想到他昨天早晨也是丟下她離開,那時她不知道他的謀劃,夜裏她又告誡自己不要再與他糾纏,可是心裏還是空蕩蕩的,仿佛被人硬生生剜去心頭一塊肉。


    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對他視若無睹,特別是那他那句“你的愛也不過如此”,撥動她的心弦。


    他的聲音清淡卻冷漠至極,含著淡淡的嘲諷,重傷未愈的虛弱緊緊纏繞她的心。


    說她愛得不深,他呢?


    他甚至都不愛她,對她,隻是征服吧。


    是不是隻要她愛得夠深,終有一天也能得到他的迴應,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裏瘋狂滋長,吞沒了她的理智。


    她淪陷了,再也逃不出他設下的天羅地網,這個男人最擅長籠絡人心,每次將她傷得血肉模糊,又用他的溫情來治愈她。


    從來不懂,一個人的心竟如此高深莫測,她看不透,道似無情又有情。


    門“嘎吱”一聲被她推開,黑暗聚攏而來,模糊了她的視線,“怦怦”的心跳聲在靜默裏急速跳動,她輕輕跨進去,順手帶上房門。


    “修離墨……”


    她朝裏邊走去,黑暗中撞到了桌椅,膝蓋一疼,她竟杳然不知。


    窗外燈光隱約,風吹動窗欞,陰冷迎麵撲來,半響,她僵立得手腳麻木。


    走了麽?


    她失魂落魄,藥包從手裏滑落,她愣愣地走到屏風後麵。


    房間裏有他的氣息,她深深地吸吮,滿足地閉上眼睛。


    她瘋了,竟然躲在黑暗中舍不得離開,就隻為了感受那個男人的氣息。


    眼睛適應了黑暗,竟能隱隱辨出房裏的擺設,她一把抓住窗欞,五指緊緊刺進手掌裏,身子匍匐在窗口處。


    手緊緊按住窒息的胸口,眼淚急欲宣泄而出,順著臉龐落在地板上。


    風從窗口灌進來,吸進肺腑裏,如同利刃割切那顆沉痛的心。


    再也撐不住,她滑落在地,死死咬住嘴唇,雙臂緊緊環住身體,試圖驅逐夜的冰涼。


    怨她,是她親手舍棄了他。


    愛情本是水中月鏡中花,世人愚昧,誰能真正看得透徹,她想要一份徹徹底底、幹幹淨淨的愛情,沒有陰謀、沒有傷害。


    可她忘了愛情是要付出的,她都沒有付出,怎能換他的真心。


    她膽小懦弱,一直在逃避,可這些日子相處,她分明也感受到他的真情。


    她不敢說那是愛,可是他真真切切對她上心了,他在乎她。


    葉落走在修離墨身後,閣樓的燈光拉長男人頎長的影子,即使他易容成普通模樣,身上散發的王者霸氣怎麽也遮掩不住。


    葉落眸子一瞬不瞬地落在修離墨背影上,他步伐穩健、氣息平穩,葉落甚至感覺不到他虛弱的內力。


    這還是白日裏奄奄一息的男人嗎?


    難道他的恢複能力這般強?


    入夜後,他們夜探府衙,這男人掌風淩厲、招招斃命,出手狠辣,根本就像沒有受過傷,他能感受到這男人的功力比離京之前更加深厚。


    心中疑惑,葉落不自覺地問出口。


    “主子,您這傷?”


    男人頓在門口,迴頭朝他冷冷一瞥,那一眼不悅至極。


    葉落暗罵自己豬腦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左戰瞥了一眼葉落沒出息的樣子,眉梢略帶諷刺,伸手推開天字二號房。


    三人一前一後走進去,左戰徑直走向桌邊,點燃桌上的燭火,亮光一躍而起,照亮前廳。


    葉落轉身關上房門。


    修離墨一撩衣擺端坐在桌旁,一襲黑色勁衣勾勒出他秀挺的身材,淡淡的燭火在他眸中跳躍。


    清秀的人皮麵具貼在他臉上,沒有一絲細縫,瞧不出絲毫端倪。


    “傷?”修離墨挑眉輕嗤,眸子自搖曳的燭火移到葉落身上。


    葉落渾身一顫,這個男人在門外不迴答他的問題,還淩厲地看他一眼,他以為男人已經不悅,沒想到他現在竟主動提起。


    恍惚間,又聽到淡淡的聲音流瀉在耳畔。


    “虧你跟在跟在本王身邊十幾年了,連點眼力勁都沒有。”


    葉落不解,目光灼灼落在修離墨身上,“難道您沒受傷?”


    “受傷是不假,可遠沒有那麽嚴重。”修離墨搖頭,“本王封鎖內力之前,已經打通了天陽穴,此穴一通,人的脈象會變得異常虛弱、口吐鮮血,甚至氣息不穩、內力散盡,給人造成深受重傷的錯覺。”


    葉落一驚,他自小習武,倒是沒聽過打通天陽穴會有此功能。


    “你不知道很正常,這天陽穴一般隻有既懂武又懂醫的高手才能找到。”修離墨淡淡收迴視線,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可是您不會醫術啊。”葉落道。


    左戰嘴角一動,冷著一張俊顏,“陰公子會。”


    對呀,葉落一拍腦袋,他倒是把陰昭忘了,沒想到這木頭還有開竅的時候。


    左戰無視葉落戲謔的目光,冷聲道,“聽說打通天陽穴,造成體內氣息混亂,這也隻能保持十二個時辰,所以主子其實今天下午就恢複內力了?”


    修離墨淡淡點頭,“陰昭的藥效果不錯,既治內傷,又可增強功力。”


    他的傷本就不重,服用了陰昭的藥,晚上便神清氣爽、筋脈疏通,現在基本痊愈。


    “主子,屬下不明白您為何要假裝受傷?就算當時您不故意中計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以他們的警惕性,根本就不會發現我們,更何況這迷迭香無色無味,消滅他們根本不在話下。”


    這一點令葉落非常費解,主子這麽做是否有什麽他不知道的打算。


    修離墨眸光一凜,煩躁地放下手中的杯盞,力道不自覺重了幾分。


    葉落知道自己又擼了老虎須,燦燦地看向左戰,左戰冷笑著看向門口。


    就在葉落為自己默哀時,男人的聲音響起,帶著賭氣的冷意。


    “那個女人自作聰明,竟懷疑皇陵坍塌是本王在幕後搗鬼?”


    別以為他沒看到那時她懷疑的眼神,他修離墨見慣了世人百態,早已洞悉人心,在他麵前耍小聰明,她還嫩了點。


    “所以,您為了消除她的疑慮,使出苦肉計?”葉落驚詫道。


    他自然清楚修離墨說的那個女人是指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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