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裏的牆壁吱嘎作響,門外的聲音蕩來蕩去,我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繩子,它還不能把我害死,我等著下一個不懷好意的家夥過來,等它進門時,我一眼就能看清楚它的口袋。


    顏料又在牆後麵叫,我用手指頭敲了敲牆,示意它老實點,還好現在沒什麽顧客肯過來,不然它們又要盯上我的臉了,行了,來了,又來了個沒教養的家夥,我又得把時間浪費在它身上了。


    走進我店裏的是個快要腐爛的家夥,我早就聞到了這樣一股怪味,可我還得保持微笑,沒辦法,店裏的生意並不景氣,這種困窘的境況逼迫我露出可笑的微笑,我笑著去問這家夥:“您好,您想要什麽?”“你們這兒有什麽好用的工具嗎?”“您想要什麽工具?”“我得把什麽東西給卸下來,你知道嗎?我家裏的床壞了,我不小心把我的戒指丟了進去,我得把床拆開,把戒指拿出來。”“我建議您買個新戒指。”我說,“我們這兒有很多戒指,正適合給您。”我一麵說,一麵把戒指丟到它手上,“您試試吧,即使您不打算出錢買,您也能試試這些戒指。”它把戒指戴了上去,左看右看,那戒指當然碎了,我立刻把門關上,給了它的膝蓋一下,它順勢躺在了地上,我衝著它說:“顯而易見,您把我的戒指弄壞了,你自己想想辦法吧,總之得把戒指的錢賠給我,如果您不打算這樣做,那您就不必出去了,我這兒剛好缺個幫手,您就一直待在這兒吧。”這家夥似乎很慌張,它急切地求饒:“您饒了我吧,我沒帶錢。”我按住它的胳膊,我追問道:“您沒帶錢?您身上沒有錢,可您卻要走進一家店裏,您究竟想幹什麽?還好我把您給按在了地上,不然,我看倒下來的就是我了。”我說完了話,可它沒作答,我走過去看了看,發現它閉上了眼,似乎死了,我歎了口氣,把地板上的門給打開,將這窮酸的家夥丟了下去。


    我坐迴櫃台裏,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個像模像樣的家夥,這家夥一進來就把錢包丟到櫃台上,它對我說:“我要把一扇門拆掉,我家裏的門壞了,我需要這種工具。”“我知道了,您看看吧。”我把那些工具摸出來,丟到櫃台上,“您想要哪一把?您自己選吧。”我一麵說,一麵悄悄摸了摸其中一把,我期望這種小伎倆能影響到這位顧客的腦袋,可它似乎根本沒看到,它深思熟慮著,挑走了其中一把,我看著它走遠了。


    毫無疑問,又來了一位顧客,不對,這次是兩位了,這兩個家夥走進我的店裏,徑行坐在了我前麵,其中一個家夥說:“您這兒有什麽靠譜的工具嗎?我們得把一扇門給修好,我們急需這種工具。”“你們急需工具,可我也急需錢。”我搖了搖頭,“你們得先把錢包拿出來,明白嗎?這是規矩,你們想怎麽樣?和我聊天,一直和我聊天,直到我把那些工具送給你們?這兒沒有這樣的傻瓜,或許以前有,因此這附近的商店都荒廢了。”“我們沒帶錢。”它們齊聲說著,“我們身上沒有錢,您看看吧,我們一起想想,或許還有別的辦法。”我本想拒絕它們,或者讓它們嚐點苦頭,可我看出來了,這些家夥是結伴過來的,看來它們正提防我,我可不敢說自己能把它們兩個都給踢到下麵去,這恐怕很危險,算了,我就讓它們進來吧。


    “你們幫我個忙吧。”我說道,“幫我個小忙,這事誰都能辦好,等你們辦好了這件事,我就把你們想要的工具給你們。”“一言為定。”見它們同意了,我走到牆壁上的縫隙附近,敲了敲那麵牆,我說:“沒有顏料。”那扇門開了,我信步走進去,那兩個顧客跟在我後麵,其中一個開口說:“我深怕這扇門會突然關上,到時候我們會被困在這兒。”“那倒是不必擔心。”我迴答它,“這扇門是給外麵的家夥看的,我們不必擔心,我們何必擔心?快進來吧。”我們走進房間了。


    它們看來看去,不知在看什麽東西,不過沒關係,我指了指房間中心的顏料,我對這兩個傻愣愣的顧客說:“你們幫我把它的嘴掰開,可以嗎?不過一定要小心點,它的牙齒很鋒利,它的脾氣很暴躁,你們一不小心就要和自己身上的某些零件道別了,當然,我尊重你們的看法,如果你們不敢這樣做,那就轉身離開吧,我不會說什麽的,不過那些工具當然不能落進你們的口袋裏。”我們的數量是對等的,我的語氣因此而健全了,它們商量了一陣子,總算有個不怕死的家夥走了過去,它心驚膽戰地拉開了顏料的嘴,趁著這時候,我把那幅還未完成的畫拿了出來,我開始畫,我得一直畫,我得閉上眼睛一直在這兒畫,我明白那地方在哪兒,我得把這幅畫給賣出去,賣給我最痛恨的家夥,它是個慣犯,它是個竊賊,我把畫賣給它,不然我要老死在這家店裏了,就在我畫畫的時候,另一位閑著的顧客來煩我了:“您在畫什麽?我恐怕見過上麵的景色。”我不打算避諱什麽,我把那幅未完成的畫側過來,讓它看清楚,我聽了它的話,其實並不當迴事,但我仍舊虛心請教起來,我問它:“您看過這樣的景色?您在哪兒見到的?能說給我聽嗎?”“當然了。”這位顧客答應下來,“這兒的景色或許算不上最好的,但是我最愛的,我經常去那兒閑逛,去那兒的遊客很多,它們或許都這樣想,那是我想出來的事情,但其實完全一樣,那兒的景色是一成不變的,那些家夥說著,它們說它們哪兒也不去。”我聽完了它的話,我明白它說的地方和我畫的地方根本沒有相像之處,如果在店裏,我會笑著敷衍它,但現在,我根本沒必要理會它,我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我的顏料用完了,我的顏料還沒用完,可它遲早要被用完的,它們能把我的顏料帶迴來嗎?它們身上什麽也沒有,它們隻能待在這兒,我聽到顏料肚子裏傳來一陣令我著迷的響聲,我聽著那動靜,我手裏的筆停了下來,我想把筆丟出去,我要把筆扔到它臉上,它捂著自己的臉,向我求饒,那不是屬於它的臉,那不是屬於我的筆,這幅畫從一開始就和我沒關係,還是沒關係,什麽事都沒關係,我得把一支筆翻來覆去地摸好幾遍,我要把它畫出來,我用一雙不屬於我的手把它畫了出來,它也要去到一個和我沒關係的家夥的手裏,那幅畫上的內容也和我從未去過的地方息息相關,我妄想讓一切事物都和我取得聯係,我似乎把它們當成了我的玩具,我得把它們放到我的包裹裏,我盯著那些鼓起來的包裹,不知該把它們放在什麽地方,我知道有誰正覬覦它們,它們遲早要被盜走,我找了一條隻能留下淺淺印記的小河,我閉上眼,念了幾行字,我把我的包裹丟了下去,我聽到了它和水麵相交而激發出的水聲,那是我夢裏有誰因哭泣而發出的聲音。


    “您還要讓我們做什麽?”有個顧客這樣問我。


    “你們幫我把它……”


    “什麽?”它們似乎沒聽清,它們靠近我了,這不怪它們的耳朵,我的確沒把話說清,我不想把話說得太大聲,這樣會吵到我們,我用手比出了幾個動作,它們坐在地板上,盯著我的手看,它們猶猶豫豫地站起來,拿起斷掉的繩子,我從口袋裏摸出一根完整的丟給它們,我沒說話,可它們顯然知道該如何做了。


    接下來是喘氣聲和叫喊聲,在這些聲音之後是翻滾聲,最後是談話聲,這兩位顧客氣喘籲籲地告訴我:“行了,我們讓它睡著了,我們把您交給我們的事都幹好了,您能把我們放出去了吧?”“當然了。”我說著,“我根本就沒把你們關在這裏,這兒隻是個尋常的房間,我在這裏,你們在門外,是你們把我關了起來,你們享有主動權,你們快讓我進去!”“等會兒,等會兒。”它們在裏麵說著,“我們馬上出來。”


    牆上的門總算打開了,我們又走進了店裏,我對顧客們說:“好了,你們想要什麽材料?”“您把材料拿出來吧,讓我們看看那些材料究竟長什麽樣,我們不想要太張揚的零件,您也知道,那些家夥總會偷偷靠過來,把我們的物件給砸爛。”“行了,你們都看著我。”我喊了兩聲,“您也得看著我,我知道你們還年輕,你們不尊重我,可是,我是這兒的店主,還有誰比我更了解這家店嗎?”我不說話了,我看到了地板上的痕跡,那是被我丟進去的窮光蛋,它似乎爬出來了,剛從地窖裏爬出來,它留下的痕跡還亮晶晶的,我接著對顧客們說:“你們拿著零件走吧,別在這兒待著了。”它們似乎不滿意,可也沒辦法,我把材料塞到它們手裏,我狠狠地關上門,我聽出來它們走遠了,我總算把它們甩掉了。


    我坐在店裏,我把店裏的大門給關上了,我找出了個簡樸的牌子,我把那牌子掛在了店門口,我趴在地上,爬了過去,我嗅了嗅地板上的味道,的確是那位顧客的,它跑了,它跑去哪兒了?它還在這家店裏嗎?有可能,它也許還在這兒,它等著我放鬆,慢慢放鬆,就在那時侯,它一定會跳出來,我把店門打開,走了出去,我走到一家店門口,我敲了敲門,店主讓我進去了,我對它說:“讓我看看您牆上的畫。”“好。”店主對我說,“可是,您得把錢給我,您知道吧?”“我知道,我知道。”我一麵說,一麵把外套脫下來,丟到它頭上,它躺在那兒不動了,我走過去,把它舉起來,我把它放到櫥窗後麵,我也走進櫥窗後麵,不久,有個顧客來了,我知道它是那位顧客,隻要走進店裏的就是我的顧客,或許它是個小偷,但那是之後的事,在它動手之前,它始終是我的顧客,我看到這位顧客走到了櫃台附近,這家店裏什麽也沒有,我盯著它的手,它把手伸進了櫃台裏,似乎想找什麽東西,它沒找到,我看出來了,它什麽也沒找到,我看到它走到櫥窗附近了,它停在店主身邊了,它把店主腦袋上的衣服取下來了,那是我的衣服,我咬住自己的嘴,我讓我自己的嘴保持冷靜,我看到這位顧客穿上我的衣服了,我的衣服上有口袋嗎?當然了,當然有,我還在裏麵放了東西呢,我在裏麵放了一根畫筆,那是我用來畫畫的工具,現在還能用嗎?這得試試才知道,我衣服上全是早已幹掉了的顏料,擦不下來了,我試過很多遍,那些顏料根本擦不下來,我對洗衣店的老板說:“把我的衣服好好洗一遍,別讓我看到那上麵的顏料。”那位店主衝著我點了點頭,它對我說:“您放心吧,我們能把盤子給洗幹淨,更何況是您的衣服呢?”它衝到我身邊,對著我的耳朵大聲喊,簡直像在交代遺言,它說:“我這兒多出來了很多盤子,是個顧客送來的,它讓我把這些盤子給洗幹淨,全都得洗幹淨,您能幫幫我嗎?我拿不到我的錢了!”我對它說:“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位顧客穿著我的衣服離開了,我得叫住它,我走了出去,我根本沒走出去,這次也有東西拉住我的腳,我對它說:“快鬆開!快鬆開!”它對我說:“您的褲子呢?您的褲子上也有口袋,您把自己褲子上的口袋打開吧,您看看裏麵究竟有什麽。”我把它甩開了,我走出這家店,試圖追上那位顧客,我走了很久,我跑了很遠,我追不上它,因為我根本就沒看到它,就像之前一樣,一旦有這樣的家夥走出了這扇門,我就再也看不到它們了。


    我走迴我自己的店,我想把門打開,是的,事情就是這樣,我不能把門打開,因為門被鎖上了,我不知道是誰把門鎖上的,也許是我離開時把這扇門給關上了,也許是我店裏的某個東西把我關在了外麵,當然,我的鑰匙在我的衣服裏,可被那位顧客穿走了,現在我該怎麽進去呢?我圍著我的店轉了好幾圈,沒看出有什麽破綻,我既驕傲又恐慌,我把它塑造得太完美了,我本以為它是我最可靠的碉堡,可現在它顯然成了我噩夢裏的仇敵,我明白了,我再也進不去了,行吧,我說著,我沒什麽意見,我得找個地方住,我順著這條路一直走,這條路總會有終點,一條路總會有終點,我認為那是為我準備的終點,我走進了廚房裏,我把那兒的東西給吃幹淨了,事實上我什麽也沒吃,我把那些東西給取出來,丟到地上了,一位廚師走進來,摔在了地上,它閉上了眼睛,餐廳的老板罵罵咧咧地走進來,它把我拽起來,命令我把這些盤子洗幹淨,我得把這些盤子洗幹淨才能走,我早就想這樣做了,我早就聽說過這些事了,它們時常向我炫耀,它們常常在餐廳裏洗盤子,我早就想學著它們這樣做了,我把這些盤子給拿出來,放進池子裏,我沒見過這種顏色的盤子,就連我也沒見過,老板對我說:“你就站在這兒,我的盤子呢?招招手吧,送我離開。”我招了招手,送它離開了。


    我在這兒洗了很久,有個顧客偷偷溜了進來,它沒告訴我它是怎樣溜進來的,可我看出來了,它騙我說它是這家餐廳的老板,可我見過老板,我知道它在說謊,它告訴我,它要把這些盤子拿出來,我沒說話,我說:“你不必陪著我。”它說:“好。”它在我的眼睛裏消失了,它就這樣走出了這扇門,走進了它眼前的樓梯裏,我把廚房的門給關上,仔細聽外麵的動靜,它們在外麵吵架,似乎要動手了,我聽到後麵的窗戶被打開了,有個很眼熟的家夥鑽了進來,我看出來了,它是那位顧客,那位來買材料的顧客,它的同夥呢?我沒問,我等著它問我,它問我:“我能把這兒的盤子拿走嗎?”“當然可以。”我說,“這是你朋友的家,這是你朋友的盤子,你比我更了解它,你把盤子拿走了它也不會責備你。”“謝謝。”它說完就跑出去了,我看到它消失在了地麵上,也許它躲進去了,很快,我身後的門也被推開了,是那位顧客,是剛剛那位顧客的同夥,它氣勢洶洶地撞進來,責問我:“我的盤子呢?你沒看好我的盤子?”“我不知道。”我對我的老板說,“那不是我的盤子。”它罵了我一聲,它也跳了出去,它翻出去了,我也跟著翻了出去,我舉起廚房裏的工具,站在它後麵笑,我對它說:“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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