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達爾將殘羹冷炙遞過來後,眾人便結束了這一天的進食。


    齊切斯看著他,梅達爾也迴望過去,他嗅出了些熟悉的東西。


    “這裏……有……”


    這人剩下的話嚼碎在了口腔裏,可梅達爾已聽到了,他眼中是種別樣的渴望,不同於對食物的追求,但也是種原始的本能。


    他們因本能而負上沉重的罪惡,可眼前這年輕人仍執迷不悟著。


    不過他隻笑笑,梅達爾收緊了嗓音:“你……當真?”


    “嗯……有沒有那種……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齊切斯看到梅達爾在四處張望,他在看什麽?在盯著牆後麵嗎?


    他開始因自己的冒失而發顫,這會兒雖是晚上,但那些人必然不會睡覺的。


    梅達爾僅象征性地瞥了瞥,跟著便扭過頭來。


    “有,不過,你想清楚了嗎?”


    齊切斯不說話。


    “你知道他們會處罰什麽樣的人嗎?”


    “不知道。”


    “你知道他們會怎麽處罰我們嗎?”


    “不知道。”


    “有時,這或許是件好事。”梅達爾旁若無人地說著,“我不知道究竟什麽樣的人在他們眼中是該罰的,有些時候,一對衝動的犯人會摞在一起,而關押區的工作人員總是徑直走過來,讓他們一同死去,有些時候,犯人們甚至能在某些隊長的麵前縱情享樂,且不受半點折磨。”


    “所以……”梅達爾盯著齊切斯的眼,“你執意要這樣做,我不會攔你,這未必是條死路,但終究充滿風險,今晚上你可好好想想,明天起床後,告訴我答案。”


    克瓦尼聽到這話,知道自己也該睡了。


    他已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上升的渠道總是很多的,可總有種最方便快捷,又不需門檻的。他已將自己的手隔著整個牢房,搭在齊切斯的肩上。


    他徹底記住了這名字,恐怕也不會忘記了,在他於歡快的田野中馳騁時,在他肆意翻滾嚎叫時,他會把這事實端去製裁者的麵前,克瓦尼已想好了,應當把這事交付給阿托納,讓這小子死在初到時的領路人手裏,這已是種莫大的恩賜了。


    他該睡了,這身體尚不能熬過多日的夜晚,且明日便是自己向上邁步的時候,他要養精蓄銳。


    克瓦尼睡得並不沉,他痛恨成功前的厄運,這種失之交臂的偶然比徹底的落敗還使人煩心,他淺淺地睡著,小心地盯著,防止有人靠過來突施手腳。


    這是個寧靜又和平的夜,但跟在它後頭的白晝便要截然相反了。


    天亮了。


    克瓦尼仍將早餐收走,他希望這是齊切斯最後的早餐,他盼望自己會在上一層中享用今日的午餐。


    “我們出去一趟。”梅達爾站起身,雙手搭在齊切斯肩膀上。


    那幾名新到的犯人迴應著這道別的話,那些老家夥們也有與梅達爾關係好的,自然便揮了揮手,權當道別。


    克瓦尼沉默著,像什麽也沒聽到。


    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已迴應這話了,這話語隻他一人能聽到。


    “好。”


    他聽到兩人遠去的腳步聲音。


    “我們要去哪?”齊切斯走出門,戀戀不舍地看向關押自己的牢房。


    “另一處牢房。”梅達爾笑笑。


    “在哪?”


    “放心,不算遠,至於在哪……我其實不太擅長描述有關方位的事……你跟著走就好了。”


    齊切斯好奇地盯著遠處一排排挨在一起的牢房,站在外麵,這些地方看起來並無兩樣,他猜不到梅達爾要帶自己去哪裏。


    關押區是有些暗的,雖還到不了眼不見物的地步,但身上臉上終究時時籠著層薄薄的黑紗,使人頗不舒服。


    “到了。”梅達爾轉頭告知。


    齊切斯拘謹地走進去,這間牢房與自己所待的大致相仿,但卻多出來幾張床……說是床或許過於勉強了,那僅是隨意鋪在地上的墊子。


    “呦,你怎麽來了?稀客啊。”


    說這話的是個年紀稍大些的女子,金黃的頭發略顯粗糙,亂糟糟地盤在腦袋上,她正好奇地盯在梅達爾身上。


    “我們那兒來了不少新人。”他拍拍齊切斯的肩膀,示意他找個地方坐下,“要不你跟這小兄弟聊聊天。”


    齊切斯看到了,這裏有簡陋的椅子,他坐了上去,久違的觸感使他深覺酸麻,他一時竟不願起來了。


    那女人便走過來,大大咧咧地坐在齊切斯對麵。


    齊切斯在思考,自己會被發現嗎?難道這間牢房的牆後沒有人?


    他在畏懼,畏懼在腦海裏翻滾,它使理智構成的海洋沸騰了,於是,那些晶瑩的露滴一一消散,有種病態的狂熱占據了整個腦袋。


    齊切斯知道,接下來的事是很尋常的,這是人人都想過的問題,也是人人都會遇到的問題,這女人的臉已模糊了,他看到了監牢裏那惡棍的臉,那人叫什麽?聽梅達爾說,他叫克瓦尼?齊切斯知道他在這裏,這女人的臉已被克瓦尼的麵孔取代,他身上有火在燒,他要報複,他要把曾受的踐踏報複迴來,還有進來前的那女人,她的臉也浮現了出來,她也是罪人,她應當再受一次自己的責罰。


    齊切斯在隨著心中的癲狂翻湧,他嘴中念念有詞,那是某位不知名狂神的教誨,他在罪惡的歡樂中迷失了,一種褻瀆的美感支配了自己的身軀,他踩在了克瓦尼頭上,他騎在了命運頭上,這地方不是自己的墳墓,它是一首為愛而響的讚歌。


    齊切斯仍搖擺著,扭動著,當兩人被強行分開時,他才呆呆地抬起了頭。


    他看到阿托納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他棕色的頭發似乎已很長了,這不絕的發絲好像要垂下來,纏住他的脖子,使他在苦痛中窒息。


    這是聲悲哀的歎息。


    “還是個不知悔改的罪人。”阿托納似乎觸到了什麽開關,一麵牆跟著便緩緩降下來。


    齊切斯在求饒,阿托納將他拖進去,那女人哭著,她也被丟入了那充斥著肮髒碎片的處理器裏。


    這兩人已不會再出現了,阿托納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一旁的梅達爾的肩膀。


    “你的報告很及時。”


    “還要多虧您果斷的決策和英明的處理方式。”梅達爾彎下腰,恭敬地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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