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燕後結束了她短暫的歸寧,即將帶著燕國三公子離開邯鄲,返迴燕下都武陽——經過燕後的軟磨硬泡,燕王對她的態度略有改變,答應讓她在更為溫暖,宮室也更新的武陽撫養三公子。


    臨走時的場麵,跟燕後八年前出嫁時幾乎一模一樣,趙太後對女兒依依不舍,一直送她出了叢台,最後還是得讓她上車。


    明月在旁安慰著趙太後,一邊打趣道:“母後平日裏總說愛我勝過愛阿姊,今日此情狀,卻讓兒好生嫉妒。”


    “你懂什麽!”趙太後擦著淚,歎息道:“吾兄已逝,老婦也不知還能活多久,你常在我身邊,相見不難,這卻是此生最後一次見璧人,豈能不憂?”


    說完,趙太後與燕後這對母女又抱頭痛哭起來,二人雖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般的要強,可在對待親人時,卻也用情至深。


    等哭夠了,趙太後也沒有再送,和趙王、廬陵君在叢台頂上目送,隻讓明月陪著燕後出城十裏。


    人是他帶迴來的,自然也要由他送出去,這也算有始有終。


    不過和來的時候不同,燕後的北行隊伍裏,還多了一個人,那便是舒祺。


    從臨淄迴到邯鄲這大半年時間裏,舒祺過得並不舒服,他的戶籍已經劃入趙國王室的護衛“黑衣”裏,結束保護長安君的任務後,便在宮裏當起了差。


    觸龍讓他年紀小小就補入黑衣,本意是想讓舒祺能夠走這條趙王親信護衛的升遷路線,可沒想到的是,舒祺偏偏與長安君有了很深的交情,趙王對這個弟弟本就忌憚頗深,這樣一來,舒祺在宮裏自然不可能得到重用。


    舒祺心裏也很鬱悶,當年一起在紫山上立誓,要一起“留名於世”的三人裏,趙括進入軍隊,隨馬服君北伐燕國,立了些小功勳,因功升為校尉,去了太原郡國尉許曆麾下任職。那許曆本是趙奢部將,在閼與之戰裏功勳卓著,是馬服係將領裏官職最高的。太原乃是邊郡,與秦、韓接壤,山林草澤中多盜賊,立功的機會很多,將趙括安排到許曆手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趙奢自知時日無多,開始為兒子鋪路了……


    而長安君自不必說,作為正使前往燕國,逼迫燕王割地求和,還達成了燕後歸寧一事,身邊又多了不少謀臣武士,他就像一輪由缺變圓的明月,在趙國冉冉升起,一時間,風頭都蓋過了他叔叔平原君,如今不僅是趙人,連齊人、燕人也開始將長安君同魏國信陵君並稱了,長安君之名,響徹三國。


    可在同輩人或立功,或立名的時候,舒祺卻被放在宮裏一個閑職上,教新入宮的年輕黑衣學劍,這個相當於“禁軍教頭”的職位是沒有什麽前途的苦差,舒祺隻感覺,自己這半年完全虛度,光陰在不知不覺中浪費……


    於是在趙太後要在黑衣裏選幾個人,同燕後迴燕國,保護她安全時,舒祺便主動請命,願意隨燕後出國!


    雖然觸龍夫妻不太願意,但舒祺執意如此,友人皆在努力,他也不能落下!


    “是我連累了舒祺。”此刻在前往城北十裏亭的路上,明月與舒祺並肩騎馬,頗有些慚愧地說道。


    舒祺乃是老臣觸龍之子,又補入黑衣,注定不能做他的家臣,對他的王宮裏的處境,明月也是有心無力。


    “公子此言差矣。”


    終日在烈日炎炎下,指點那些貴族子弟的招式,舒祺曬黑了不少,沒了初見時的稚嫩,他倒是不覺得委屈,反而開懷笑道:“比起呆在王宮裏整日給那些良家子做陪練,我倒更想去外麵走一走,大好河山,任我馳騁,還能保護燕後,也算為國出力了。”


    明月知道他不甘於平庸,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在燕國的使命,可比那次去臨淄重多了!燕後身邊需要信得過的趙人,而你便是她的護衛之首,武陽、薊城的波詭雲譎,並不亞於在臨淄時的明刀暗箭。”


    ……


    等一行車馬到了邯鄲城北十裏亭處,明月也要在此停住腳步了。


    這時候,燕後卻將他喚進了馬車裏,姐弟離別,總有說不完的話,燕後先叮囑他要多孝順母後,平常沒事多進宮看看,讓她高興。接著以過來人的姿態,打趣了明月與安平君之女已初步定下來的婚事,說等他六七月份去臨淄迎迴新娘後,便算真正的男人了,到時候可別有了新婦,就忘了阿姊,接著便是一番調笑。可惜明月前世也不是小處男,笑吟吟地聽著,也沒有麵紅耳赤。


    叮囑和打趣結束,便到了正事環節,燕後撩起車幕,看了一眼外麵扶劍站立,警惕地望著四周的舒祺,輕聲:“此人可值得信賴?”


    明月頷首:“舒祺乃是左師公之子,忠於趙國,也同我相善,是可托付生死的至交!”


    燕後鬆了口氣:“這我便放心了,你也知道,我迴燕國要麵臨什麽,你更知道,我迴到燕國想做什麽!”


    明月了然,他這位姐姐,可是發了狠,決意要掌握自己命運,要做未來燕國的宣太後啊!這個過程十分兇險,燕國已有成年的長子,曆史上,也是那長子最後得到了王位,這才有了後來的燕王喜和太子丹。可這一遭,因為他的慫恿,燕後卻有了相爭之心,燕王尚無廢長立幼之意,要扶持三公子為太子,說起來簡單,可實際上談何容易?一個不小心,就會跟秦國季君之亂裏的惠文王後、悼武王後一樣,或不得良死,或被逐出國。


    奪嫡爭嗣,既然已經參與到這場權力的遊戲裏,燕後不當贏家,就隻有死路一條,沒有中間地帶!


    但明月也相信,以舒祺的武藝,舒祺的責任心,無事則已,倘若有事,他或許就是左右局勢的關鍵黑子!


    所以他笑道:“我會讓人同阿姊保持接洽,阿姊可以放心用舒祺,他必不負所托!”


    隻是明月又暗自偷笑,燕後性格要強,並不好伺候,去了燕國,如何與她相處,有得舒祺頭疼的。


    時間過得很快,二人說完話後,便到了真正告別的時刻了,最後,燕後還問了明月一件事。


    “吾弟,我聽母後說,這個月,大王和群臣便要在朝上議你功績,為你定封,你的封地,打算定在何處?”


    雖然封君的封地一般是君主說了算,但明月作為趙太後寵兒,太後仍有幹預政事的權力,所以隻要他要的地方不要太過分,還是可以自行選擇的。


    到這時候,明月也不必隱瞞,便對燕後說了他相中的城邑。


    燕後聞言,頓時臉色一變,斥道:


    “竟選在那種地方,你是瘋了罷!?”


    ps:早寫完早發了,明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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