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明月年少,麵容稚嫩,但認真起來,發起怒來,卻讓人不敢小覷,此言擲地有聲,讓燕人驚詫,不過那帳前兩名戟士因得了命令,堅持不讓。


    “明明是燕敗趙勝,如今這作態,卻似是我來求和一般。”明月心裏如此想,也動了真怒。


    他迴過頭,對樂間厲聲威脅到:“昌國君,若燕國今日是刻意想辱我,我這便掉頭迴趙國去,去告訴馬服君,燕國絲毫沒有和談的誠意,即刻讓大軍進攻,渡易水,圍武陽了!若是燕國不允,我今日便以此劍,自刎於武陽之外,讓天下人都知道,燕國刺殺我不成,就改為誆騙我來燕國斬殺了!“


    說罷,他便轉身拔劍,橫於脖頸之上上!


    “長安君不可!”


    這下倒是把樂間給嚇壞了,連忙欲上前攔,恰逢此時,帳內也有一個衣冠朝服的中年人匆匆出來,正是燕國上卿粟腹。


    粟腹滿頭大汗,也舉著雙手道:“長安君,此乃誤會……先把劍放下。”


    今天的下馬威,本來就是粟腹給燕王出的一個主意,說是要一路上給趙使下馬威,讓他知道燕國有一戰之力,本以為這位小公子沒見過世麵,容易誆騙,誰料卻碰上個膽大的。而且長安君身份尊貴,在稷下也出了名,更有之前“燕國行刺”這盆髒水在先,若是他動真格死在燕國,那就真說不清,這場仗,也沒個盡頭了!


    於是他便隻能與樂間一起好言相勸,答應讓長安君劍履入帳,這才讓明月將劍收了迴去,同時明月也對這燕國上卿粟腹有了第一印象:


    “色厲膽薄之輩,要演戲就演到最後,半途露陷,就是虎頭蛇尾了。”


    不過在大帳內,卻還有一白發蒼蒼,黑臉長須的老者對外麵的鬧劇不聞不問,依舊大馬金刀地昂首挺坐在主座上,等粟腹、樂間將明月迎進來後,才冷冷地看著他。


    粟腹請明月入座後,笑著介紹道:“長安君,這位乃是燕國大將軍。”


    “原來是高陽君,失敬。”明月上下打量了榮蚠一番,他年紀比趙奢還要大一些,這場燕趙之戰,就是兩個老將的交鋒啊。


    武將總是比文臣硬氣一點,榮蚠目瞥明月,口出譏諷:“原來這便是趙使長安君?本以為是一俊才,不料卻是個黃口孺子。”


    明月不甘示弱,口齒伶俐地說道:“榮將軍,我這黃口孺子,是替趙王來問候燕王的,畢竟將軍在前線同馬服君的會獵屢戰屢敗,燕王麵上定然有些過不去,可我卻沒料到,高陽君竟然還占著燕國大將軍之位,沒有被替換下去,這在有功必賞有過必罰的趙國,是絕不可能的……”


    這番話夾槍帶棒,說得榮蚠大怒,拍案道:“大膽孺子,在我軍營裏也如此放肆,難道你就不怕麽?”


    “怕什麽,怕外麵的燕士劍戟?還是怕將軍一怒之下殺了我祭旗?”


    明月卻料定今天的麵談,是以上卿粟腹為主,榮蚠隻是來唱白臉嚇唬他的,便先把他的威脅說了出來,昂首道:“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有何好怕的?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又有何好怕的?”


    “你!”榮蚠氣極,老將軍在燕國內德高望重,樂間等晚輩都敬他三分,哪裏受過這種氣?還是粟腹朝他連連使眼色,才壓下了怒火,氣哼哼地閉口不言,心裏卻有些亂。


    這長安君年紀雖小,卻對燕國內部的形勢看得很透徹,他榮蚠,的確是處於卸任問罪的邊緣,樂間、卿秦等人,時刻盯著自己這位置呢,他名義上是大將軍,可其實連他的去留,都取決於上卿粟腹願不願意向燕王說情……


    粟腹一陣尷尬,雖然這場和談從一開始就偏離了他們的預期,但苦心編排的戲,還是得演下去。


    於是粟腹哈哈大笑起來,對明月道:“長安君一路遠道而來辛苦了,外麵兵卒粗魯不識禮儀,還望長安君勿怪,從趙國邊境到武陽,沿途風光定然大為不同吧?”


    明月頷首:“燕趙皆在大河之北,按照禹貢九州劃分,皆是冀州,這風光倒也沒什麽不同,隻是更冷了些,想必人口國力,都比趙弱了不少。”


    “不然。”粟腹搖頭,誇耀道:“我燕國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東胡、肅慎,西有居庸、荊阮,南有唿沱、易水,地方二千餘裏,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粟支數年。既有碣石、渤海之饒,又有棗栗之利,民雖不佃作而足於棗栗矣,此所謂天府者也,燕之國力,比起趙國來,絲毫不遜色!”


    他虛張聲勢地說道:“長安君一路上,在沿途難道沒見我燕國兵營軍容?沒見源源不斷發往前線的大軍?”


    那些東西,都是燕國人故意讓他見到聽到的,明月微微一笑,說道:“自然是見到了。”


    粟腹道:“那長安君以為如何?我燕軍之盛,輜重糧秣之富,依然有一戰之力……”


    榮蚠也氣勢洶洶起來:“先前雖中了馬服君之計,略有小敗,但大軍尚未傷筋動骨,倘若趙國以為勝局已定,那就錯了,老夫合十萬人之力,依然能讓趙師有來無迴!”


    明月哈哈大笑:“乘其四騏,四騏翼翼。路車有奭,簟茀魚服,鉤膺鞗革……我所見的燕軍,絲毫不遜色於這首詩裏的煌煌之師,不過……”


    “不過什麽?”粟腹問道。


    “不過在我看來,這一切,不過是和黔中之驢一樣啊……”


    “黔中之驢?”帳內三位燕國重臣都有些莫名其妙。


    “這是我門客裏兩個小說家從南方聽來的故事。”


    明月起身,緩緩說道:“楚國黔中郡這個地方本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至而無用,放之山下。虎見之,龐然大物也,以為神。蔽林間窺之,稍出近之,怯怯然,莫相知。他日,驢一鳴,虎大駭,遠遁,以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來視之,覺無異能者。益習其聲,稍近益狎,蕩倚衝冒,驢不勝怒,蹄之。虎因喜,計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號,斷其喉,盡其肉,乃去……”


    說完這個“黔中之驢”的故事後,明月微微一頓,朝粟腹一拱手道:“在外臣看來,燕國的這一番作為,諸君今日的作態,就是黔驢技窮啊!”


    此言一出,帳內三人,皆勃然色變!


    ps:今晚有點事,明天三更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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