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錯,就是戰心!


    對於魏國而言,雖然懼秦,但是還沒有怕到那個程度,此次出兵完全是為了陶郡的膏腴之地。說白了,魏王圉此次派遣晉鄙來到陶郡,就是為了占便宜來的。


    一旦齊國收縮防線,將陶郡濟水南北的城邑讓出去,魏國肯定就會率先占領,不為別的,魏國的領土是臨近陶郡的,將陶郡的北麵、西麵、東麵團團包圍住了。


    因為韓國兵少,秦國鞭長莫及,身為東道主的魏國吞下這個白撿的便宜之後,他還會去想著攻打齊國嗎?


    “王叔所言極是,一旦魏國吞並陶郡南北城邑,魏王圉對於聯盟之事的態度可能會大大改觀。”田建的眉頭開始舒展開了。


    “不錯,我齊國將兵馬集中在主要的城邑中,此時城堅糧多,久攻之下,魏國焉能想不出撤離的想法。”田單迴答道。


    “可是這一切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守住!”田建的目光漸漸緊縮。


    .......


    “將軍,投石車已經有所損壞了。”秦軍將領道。


    在戰爭時期,尤其是戰國時期,投石車投放的次數是有限製的,一般來說最多也就放個幾十次就會報損。


    白起的臉色看不出任何變化,他將目光投到了遠方的左氏城,經過了連綿不斷的攻擊之後,左氏城的城牆已經有所損壞,但是與以往不同,這城牆的損壞隻是極其微小的一部分,對於戰事影響不大。


    “變陣,換弩。”白起冷言道。


    站在秦軍後方的金鼓部隊開始敲打起鼓點,咚咚有序的鼓聲開始傳向戰場,站在秦軍裏麵的將領聽著鼓點,手裏拿著各色旗幟。


    “將軍有令,變陣!!!”


    隻見密密麻麻、黑壓壓的秦軍隊伍開始變動了。


    在前方的長矛兵從中間分開一道縫,向著兩邊緩緩退去,而在秦軍中間的弩兵開始踏著鼓點,慢慢前進,最終再城牆的幾百步停留了下來。


    這個位置是最為安全的距離,而且也是秦軍弩兵的有效射程範圍。


    幾千名秦軍弩兵開始快速而有秩序的朝著地麵坐下,他們將手上拿著的蹶張弩用右腳緩緩撐起,眼睛斜視整個城牆,有著豐富經驗的他們將蹶張弩的望角調到一個準確的位置方向。


    在經曆過一次次訓練的他們,對於這種尋常本領早已經爛熟於心。


    在微醺的日光下,閃耀著鋒芒的利箭緩緩上鉤,形如月牙的懸刀也早已經整裝待發,隻等那一下的觸動。


    身為弩兵的崽子心裏有些微小的緊張感,但更多是興奮感,麵對高大的城牆,他的內心沒有恐懼,有著殺戮的淡薄,軍功,老公士,兩個時常的夢中出現的詞語一次次的旋繞在他的內心。


    隻要成為公士,這秦軍二十級軍爵製最低等的爵位,崽子迴家就可以被賜予良田,也可以成為吃公糧的上等人。


    若是能成為更上一等的上造,崽子這不敢想.....


    崽子用發汗的手指緊緊握住油光發亮的漆木弩機,箭矢上閃耀著的刺目光芒,他的眼睛漸漸眯成一條細縫,凹凸有致的錯落城牆上方飄揚著的紫色旗幟,上麵有著篆字,他並不認得那是什麽字,可是他卻清楚旁邊的甲兵是一條人命!


    “放!”傳令官聲嘶竭力的喊道。


    有如蝗蟲般的細密箭雨就從這弩機上瞬間升起,帶著後坐力的巨大顫抖聲也隨之響起。


    “嗖嗖!嗖嗖!嗖嗖!”


    這些細密的弩箭似乎帶著不可違抗的巨力,它們從幾百步的地麵升起。


    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


    “刺啦!”滑入骨肉的聲響傳起,站在城牆上的齊軍將士捂著脖子上的箭矢不斷痛唿,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這是一支用毛竹製成的箭矢,黑色的漆很是光滑,這可以在發射的時候減少阻力,箭矢的箭簇是三棱形狀的。


    一旦命中,基本上並無生還的可能...


    發射的幾千隻弩箭,隻有堪堪幾百隻弩箭成功飛入了城牆上,剩下的弩箭不出意料的折戩沉沙,斷送在這幾百步的距離中了,而另外的弩箭有的也射到了城牆。


    坐在地上的崽子內心毫無波動,他清楚這次的發射隻是試探,是用來掌握發射的距離,而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的開胃菜。


    三千名弩兵開始緊張有序的調控了自己的位置,弩機上的望角一次次看準了上方的城牆。


    “放!”


    這次三千支弩箭終於不負眾望的飛到了城牆之上,可是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的齊軍紛紛在城牆上舉起了圓形的盾牌。


    圓形的木盾上開始不斷的射入箭矢,可是有些靈活刁鑽的箭矢卻從圓盾隻見的縫隙中飛了進去,將一些不幸的齊軍射傷。


    但這些箭矢僅僅隻是迎麵而來的,還有些弩箭射向了城池之內....


    一次次的張弓,一次次的放箭,簡單枯燥的動作終於結束。


    一般來講,弩兵隻能發射十幾支弩箭,因為再發射的話,他們的身體承受不住。


    蹶張弩是用身體的腰力配合大腿、小臂來發射的,一次發射太多,身體的韌帶承受不住,而且對於戰爭毫無意義。


    “今天似乎有些不尋常?”白起的心底隱隱猜測,肅穆的臉上滿是莊重。


    是的!確實有些於以往不同。


    以往秦軍攻城的時候,先利用投石機破壞城牆,然後再利用弩箭收割敵軍,最後大軍攻城。


    而現在,左氏城牆損耗基本不大,即使是重若千鈞的石塊也對它毫無作用。


    “換銳士強行破城!”白起沉語道。


    在秦軍,銳士百不存一,往往是曆經百戰的秦軍才能挑選到秦軍的銳士之中,他們和別的征發而來的秦軍不同,每一個銳士都是秦國精心培養的甲兵。


    這和魏武卒很是相似。


    魏武卒的訓練很艱苦和選拔標準非常挑剔,秦國的銳士也是這樣,不過一旦成為銳士就能享受優厚待遇。


    在魏國,首先要保證“武卒”分得百畝的土地,在獲得土地之後“武卒”不僅要承擔兵役的責任,更需要自行負擔軍事裝備和服役期間後勤物資。“武卒”製設立之初,正是奴隸土地所有製向封建製度過渡時期,所以獲得土地的“武卒”獲得較高的經濟地位,同時解除了與奴隸主的人身依附關係,“武卒”的社會地位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同時,國家對入選的武卒給予很高的物質待遇,免除武卒全戶的徭役和田宅稅。武卒憑軍功獲取更高的爵位,享受更好的待遇。通俗地講,魏武卒是一支具有優秀身體條件、精良軍事裝備、過硬軍事技能和巨大物質刺激的部隊,從實體到精神,其強悍的程度均是當時其他軍隊所不能比擬的。


    所以對於魏國,在伊闕之戰之後,白起殲滅了十二萬魏武卒之後,魏國幾乎一蹶不振的原因,就是因為魏武卒的成本太大,而當時的魏國,因為少梁之戰,河西之地盡失。


    當年魏惠王和孟子談論的《寡人之於國也》,梁惠王曰:“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河內兇,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內;河東兇亦然。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魏惠王當年可以驕傲的和孟子談論,如果河西發大水了,我就移民到河東,河東發大水了,我就移民到河西。


    什麽叫河西之地?


    河西就是黃河以西,大家都知道黃河是呈幾字形的,因為緯度原因,一旦冬天到了,黃河在北麵的河流就會結冰,等到春天,那一麵朝南的解凍了,但另一麵朝北的還結著冰。


    所以黃河水就會溢出來,這就是發大水。和後來的因為泥沙沉積形成的地上河不同,到了現代,每到結冰的時候,國家就會利用炸藥炸冰,將黃河解凍,防止災害。


    貌似....扯遠了。


    河西之地就是關東,也就是八百裏秦川最為富裕的地方,魏國失去了河西之地,勢力衰弱,最終無力培養魏武卒,這也是戰國後期,魏國一直被吊打的原因,當然更是沒有出色的統帥。


    隻見秦軍的方陣裂開了一個口子,從中走出了五百名秦軍銳士,他們穿著黑色的甲胄,臉上也帶著青銅麵具,這是為了防止飛來的箭矢將其射傷。


    在荀子的議兵篇中說道:“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裏。中試則複其戶。”士兵披三重甲(內外三層防護服或者就是重甲的別稱),持戈配劍,操12石之弩,負矢囊內裝弩箭50枝,攜三日口糧,半天能走一百裏。


    .......


    左氏城中。


    “將軍,太子殿下和安平君迴消息了。”齊軍將領欣喜道。


    “如何?何時增派援兵。”匡義臉色很是沉重,現在秦軍已經攻打左氏三天了,齊軍將士死亡慘重,短短三天,就已經死了五千多名士兵了,要知道左氏僅僅隻有一萬多名齊軍。


    如果陶邑方麵再不派援兵,匡義不認為他能堅持住。


    齊軍將領一臉尷尬的看著匡義,說道:“信中並未提及增派援兵之事。”


    “那提到了什麽?”匡義的眉頭緊皺,心緒不寧的他來迴踱步,穿著的甲胄傳來陣陣清脆的金屬聲音。


    “信中說:望將軍繼續堅守一日,另外......”齊軍將領結結巴巴的說道。


    “另外什麽?”匡義煩躁道。


    “另外....”齊軍將領再次結結巴巴。


    匡義瞪了一眼齊軍將領,從他的手中將布帛搶了過來,因為秦魏兩國緊圍了左氏,所以消息很難傳出去,為了防止意外,這命令的傳遞都是分開字眼傳送。


    通過拚接三次的消息,才能得到真正的命令。


    “匡義將軍,如今秦、魏、韓三國包圍左氏,連夜攻城,本宮雖知將軍不易,然事有輕重緩急之別。


    將軍防守左氏三天後,燒毀城內糧草,即可獻城投降,雖有折辱,但建謹言告謝!”


    “投降?”匡義手裏拿著布帛,不發一言,連夜守城導致的發白嘴唇被他咬出了血色。


    太子殿下和安平君究竟是為了什麽?


    匡義感到迷惑不已。


    ......


    “王叔,投降真的沒問題嗎?”田建忍不住看了看田單。


    在兩日之內,齊軍就已經撤離了陶郡南北的城邑,將兵馬集中駐紮在了陶邑濟水周圍,隻等大戰的前來。


    “這不是殿下你提的嗎?”田單翻了翻白眼,無語道。


    投降之事確實是田建提出的,現在秦魏二十萬大軍包圍住了左氏,匡義要想從左氏逃出無疑是難如登天,可是死守之下,左氏的齊軍也隻是妄做冤魂罷了!


    所以隻能投降,可是投降...


    要知道白起會殺俘的,長平之戰那四十萬趙軍還‘曆曆在目’的呢!


    “要是白起殺俘怎麽辦?”田建出於愧疚,對著田單低聲說道。


    “殺俘?求之不得!”田單嘴角露出輕笑,手不自覺的捋了捋胡須。


    田建驚恐的看了田單一眼,這才想到田單並不是像表麵這樣親和,要知道當年的五國伐齊之後,齊國僅剩即墨、莒城兩座城池。


    而樂毅又吸取了當年齊宣王的教訓,對齊國百姓基本上‘秋毫不犯’。可是田單為了複國,就暗中利用陰謀,將即墨城外齊人祖先的墳墓扒開,假意說是燕人做的。


    這才激起了齊人對燕國的憤慨之情,所以即墨一城愣是堅守了兩年,熬死了燕惠王,也擠走了樂毅,終於田單利用火牛陣,大破二十萬燕軍,收複失地。


    這和當年的兩虎守長安很是相似,在1926年春,匪首劉振華在吳佩孚,張作霖的支持下,糾集10萬人進攻西安,劉振華圍城8個月之久。1926年4月18日,楊虎城率領其後衛部隊進入西安,穩定了西安戰局和民心,正式揭開了西安保衛戰的大幕。國民軍將領楊虎城,李虎臣率全城軍民堅守,後馮玉祥將軍率軍入陝,西安之圍被解,時稱“二虎守長安”。


    要知道當時的西安硬是堅持了八個月,在這段時間,城中的學生、市民、工人,等等反正是人都自發的去城牆上守城,據說當年的西安城因為死的人太多,城裏沒有辦法埋,就丟到井裏麵。


    為什麽西安人這麽賣命的守城呢?軍閥混戰,關老百姓什麽事啊!


    劉振嶽的鎮嵩軍原本是豫西的一個慣匪集團,這次糾集的10萬人馬,也是倉促之間組成的烏合之眾。當時吳佩孚並沒有能力滿足這10萬人的開支,鎮嵩軍隻得“就地征發”餉糈。他們出發時,即以“打到陝西去升官發財”相號召。所以鎮嵩軍所過之處,廬舍為墟,陝西東路各縣人民慘遭劫掠,這就引發了西安人對劉軍的痛恨。


    這也是一些陝西人對河南人的痛恨,不說這些,畢竟當年黃河水災,兩地人民團結互助,營救了大量的難民。


    現在如果匡義投降,作為秦國主將的白起如果殺俘,到時候勢必會激起齊軍將士們的血氣,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戰敗,他們也會成為亡魂。


    可若是不投降,對於秦魏不多的糧草也是一種變樣的負擔,孰輕孰重就看白起的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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