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力敏銳如黎宴,也沒有聽清舒涼剛才說了什麽。


    他忍不住蹙起眉,問:“您剛才說了什麽?”


    狂風來的快去的也快,轉眼就平息了。


    對上他詢問的目光,舒涼說:“總有一天,我會讓它成為現實。”


    話音剛落,馬車停了下來。


    車夫在外頭告訴他們,已經到了。


    下車前,舒涼對他說:“黎宴,你隻需要知道,這是我為你取的名字,而你現在是我的人。”


    黎宴怔了怔。


    ……她的人?


    胸腔之中那顆有力跳動的心髒,微微收緊了些。


    他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


    舒涼忽然停下了腳步,迴首,見他不動不語,揚眉問:“明白了嗎?”


    聞言,黎宴深吸了口氣,對上她的眼,微不可察地點頭,“嗯。”


    “下來。”


    舒涼話音剛落,少年二話不說便從馬車中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地上。


    耳邊響起銀環的低唿聲,舒涼掃了眼他近乎赤裸的雙足,又撩起眼皮看了眼他木然的臉,微挑了挑眉,嘴角勾了勾。


    黎宴稍一抬眸,便瞥見她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心頭跳了跳,頓時如同被烈日灼燒般低下了頭。


    舒涼從老管家手中接過多餘的傘,撐開,朝雨中的少年招了招手:“過來。”


    黎宴雙目遊移地走了過去,默默站在了她撐開的傘的邊緣,堪堪遮住自己的身軀,卻不敢直視她的雙眼。


    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就是難猜,剛才在獄中還手段頻頻吸引她的注意,如今卻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舒涼有些納悶。


    這時,021突然冒了出來,幽幽道:


    【舒涼大人,不覺得他很像是做了壞事心虛的樣子嗎?】


    心虛?


    舒涼微眯了眯眼,望向黎宴的目光中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打量。


    少年像是要被凍僵了一般杵著,麵容僵硬而麻木,除了他現在很冷以外,舒涼什麽也沒看出來。


    舒涼反駁:“胡說八道,我一路上都盯著他,誰能在孤眼皮子底下做壞事?”


    021弱弱地道:


    【也可能是在心裏盤算做壞事……】


    舒涼不以為然:“青春期的少年不都是這麽多變嗎?”


    【……】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


    舒涼忽然感覺有人將傘柄從她手中奪走了。


    她迴過神來,抬眸看向麵前比她略微高出一些的少年。


    黎宴錯開視線,不去直視她的注目,沉默地撐著傘,始終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伸直手臂,將傘的大部分都放在她頭頂。


    雨點砸在傘麵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老管家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銀環,思忖了一會兒,開口打破沉默:“將軍,陛下不久前派了人來傳話,召您入宮。”


    舒涼麵色不變:“何事?”


    老管家:“前來傳話的公公不曾明說。”


    “哼,不清不楚的傳召。”舒涼冷笑了一聲,“不去。”


    此話一出,除了黎宴,在場眾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銀環與管家對視一眼。


    “將軍……”真的要這樣公然抗旨嗎?


    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吐槽陛下什麽的……總讓人感覺隨時會腦袋不保呢。


    舒涼卻忽然想起什麽,轉過頭去,看著府門上掛著的金牌匾,上頭【鎮國大將軍府】六個大字遒勁有力,氣勢十足。


    “黎宴,”舒涼問:“得知了我的身份,你害怕了?”


    在她轉頭去看那塊牌匾的時候,黎宴下意識也順著她的視線去看,冷不防聽見她的詢問,愣了一下。


    “不怕。”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心中便預料到她的身份不一般。


    看到那塊象征著身份和地位的牌匾時,他心中毫無波瀾。


    “不怕就好,”舒涼點了點頭,話鋒一轉:“識字嗎?”


    她話題轉得突然,黎宴頓了頓,才答:“認得一些。”


    在永夜獄中,他有時會幫獄丞獄卒抄寫一些書信,或者是整理名錄,他們見他學得快,上手也快,便也樂意多教他一些,好讓他多幫忙做些事。


    舒涼又點了點頭。


    黎宴隻覺眼前虛影一晃,衣擺帶起的勁風拂過,等他定睛時,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不需要他撐傘,舒涼從台階下一躍而上,已經進了府邸,不過眨眼之間,甚至身上看不見明顯的水漬。


    留給眾人的,隻有她瀟灑離去的背影,和那句交代:“忠伯,這是黎宴,我把人交給你了,給他找點事兒做吧。”


    黎宴垂眸。


    原來……


    她不需要人為她撐傘。


    -


    老管家來到他麵前,看著少年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發呆的模樣,出聲道:“跟我走吧,先去沐浴,換身衣裳穿上鞋,不然這樣的天,我都替你凍得慌咯。”


    黎宴無聲點了點頭,撐傘跟在他的身後。


    老管家其實是個很健談的人,麵對他這個陌生的麵孔,也表現得十分熱情,不斷和他說著話,偶然問到他的來曆,聽聞他來自永夜獄中,怔了怔,下意思問:“犯什麽罪了?”


    黎宴淡淡道:“我娘有罪,在獄中生下了我。”


    說這話時,他表現得格外坦然和冷漠,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唉,”老管家歎起了氣,看他的目光頓時帶著濃濃的憐惜:“孩子,你受苦了啊。”


    黎宴:“……”


    “不過你小子運氣不錯啊,遇到了我們將軍,我們將軍呐,可是衛國的守護神,是我見過心腸最好的人。”


    老管家笑著說:“以後就把這裏當作自己家吧,總共也沒幾個人,你來了,正好和銀環那個小丫頭作伴,省得難為那丫頭成日隻能委屈巴巴地同我和老婆子聊天解悶兒。”


    “……”


    黎宴忽然問:“她叫什麽?”


    老管家正絮絮叨叨地,冷不防被他打斷,愣了一下,“誰?”


    “將軍。”


    他口中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從前在獄中,他不是沒有聽人談論過“鎮國大將軍”的名聲。


    可那時於他而言,這不過是個毫無意義的稱謂,他不在乎,自然不會去刻意打聽鎮國大將軍的名諱。


    而衛國百姓對這位將軍充滿尊敬和愛戴,即便在私下裏,也不會直唿她的名字。


    老管家雖有些意外,但還是告訴了他。


    “傅驚瀾。”


    傅驚瀾。


    他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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