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黃妙瑜的事,赫連縉又急匆匆往迴跑。


    因為雲初微還沒醒的緣故,蘇晏不敢讓赫連雙去那個帳篷。


    「九爺,送到這邊來吧!」許菡白著臉道。


    翠芙過來叫人的時候,她們幾個都還在睡覺,等著急忙慌地爬起來,又被薛大姑姑攔住了,說姑娘家不能看那種場麵,許菡索性也攔下了雲惜蓉和雲綺蘭,三人將許菡的帳篷收拾了一番,又去外麵備了熱水等物。


    吳勇心急如焚,哪裏管得是誰的帳篷,聽到許菡如此說,直接抱著昏厥過去的赫連雙大步跨進去。


    蘇晏讓聶嬤嬤進來,交代,「我隻能把脈,不便給她看身子,一會兒我紮完針,你就打熱水來給她洗身子,仔細著些。」


    聶嬤嬤抹了把淚,點頭。


    蘇晏走過去,坐在床榻前,如今是在山上,沒辦法及時去藥鋪抓藥,山上的活草藥又不能用,再說一時半會兒也採集不全,隻能暫時紮止血針和陣痛針緩解。


    所有人都焦急得等在帳篷外。


    「讓開!」赫連縉的一聲怒喝,嚇得眾人讓出一條路來。


    他邁著步子走進去,看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抿緊了唇,又看向蘇晏,「雙兒怎麽樣?」


    蘇晏搖頭,「情況有些不穩,暫時還不好說。」


    吳勇赤紅著眼,「九爺,孩子沒了不要緊,求你一定要救救雙兒。」


    蘇晏點頭,「我會盡力的。」


    紮完針,蘇晏讓所有人都出去,聶嬤嬤取來了溫水,又在兩個小丫鬟的伺候下脫了赫連雙的衣服給她洗身子。


    看著那滿身的血,聶嬤嬤忍不住再次落淚。


    多善良的小公主啊,從來沒有過害人之心,卻被人害至如斯地步,兩個小丫鬟也看得心疼,悄悄問,「嬤嬤,怎麽迴事兒啊?」


    聶嬤嬤此時正心煩,恨不能生吞活剝了罪魁禍首黃妙瑜,哪裏有心情迴答這種問題,於是低聲斥道:「別多話!」


    小丫鬟不敢再問,悻悻閉了嘴。


    重新給赫連雙換了套幹淨的衣服,又把帳篷內的髒汙收拾好,聶嬤嬤才再次將蘇晏請進來。


    吳勇和赫連縉兩個馬上跟進來。


    蘇晏給赫連雙把完脈,赫連縉就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了?」


    「幸好拯救及時,孩子沒事。」蘇晏道:「不過,這情況不喝藥是不可能的了,一會兒我開個方子,王爺得盡快安排人下山買藥,否則要是熬不過今晚,大人和孩子都會很危險的。」


    一聽到大人和孩子暫時好好的,赫連縉終於鬆了一口氣,「你快些給我方子,我馬上安排人去抓藥。」


    吳勇感激地看了蘇晏一眼,「多謝九爺的救命之恩。」


    「如今謝我,還為時過早。」蘇晏眸光落在赫連雙慘白的小臉上,「要真能挺過今晚,你再來謝我也不遲。」


    吳勇嘴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總而言之,九爺能出手,吳某就算欠了你天大的人情了。」


    「客氣話就不必多說了。」蘇晏站起來,「一會兒讓丫鬟們寸步不離地守著,免得再出現什麽狀況。」如果條件允許,他是有十成把握能讓赫連雙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都平安無事的,可如今在這荒郊野嶺,也虧得出門之前準備得周全,連藥箱都給帶來了,否則就憑赫連雙方才在樹林裏失血過多的狀況,很可能會因為拯救不及時而害得母子雙亡。


    出了帳篷,蘇晏蘇晏看到一張張焦急的臉。


    「九爺,公主她怎麽樣了?」許菡上前來問道。


    蘇晏冷靜地道:「暫時沒事,孩子也還在,你們都別堵在門口,影響公主休息,散了吧!」


    下人們一聽說沒事,個個放下心來,馬上迴歸原位各司其職,雖然公主的事驚到了所有人,可主子們還沒吃晚飯呢,他們得加快速度了。


    雲惜蓉和雲綺蘭不得已迴了自己的帳篷。


    許菡目送著蘇晏走遠後走了進去,聶嬤嬤帶著兩個丫鬟守在裏麵,吳勇坐在一旁,雙手小心地將赫連雙冰涼的手捂在掌心,麵上是大悲過後的疼惜和懊惱。


    要早知道,他就親自陪著雙兒一起去了,哪裏還會落得如此地步?


    「駙馬爺。」許菡走過去,輕聲問,「要不你先出去吧,我陪著聶嬤嬤她們在這裏看著。」


    聶嬤嬤雖然傷心,但腦子還算清醒,聽到許菡的聲音,馬上站起來將她往外麵推,「唉喲我的姑娘,你還未出閣,見不得這些的,快出去找她們玩兒吧,公主這邊,有老奴就行了,老奴伺候了公主這麽多年,不會出差錯的。」


    許菡很想在裏麵陪著赫連雙,卻被聶嬤嬤堵得啞口無言,隻得作罷,擔憂地說:「嬤嬤,你可一定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否則要出了任何意外……」她不想看到晉王殿下難過。


    「嗯,老奴知道的。」聶嬤嬤已經將她送出門外,「姑娘可一定要記得,往後這種場麵,你們是輕易見不得的。」


    許菡似有若無地點了下頭,轉過身打算去找雲初微,恰巧赫連縉從對麵過來,躲不開,也沒法躲,她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去,「晉王殿下。」


    自己就在現場還讓黃妙瑜這毒婦鑽了空子謀害雙兒,赫連縉因為自責,心情和臉色都不太好,但見到許菡,他神情略有動容,「菡兒。」


    許菡四下掃了一眼,下人們都在忙,沒人注意到他們,她輕聲說:「公主的事,你別太難過了,她心地那麽善良,一定吉人自有天相,更何況,還有九爺在呢!」


    想起赫連雙之前疼到昏厥過去的樣子,赫連縉心頭一陣悶痛,手指攥得關節直響。


    「王爺。」許菡上前兩步,凝目看著他,「相信我,公主會挺過去的。」


    那樣純澈明淨的眼神,讓赫連縉暴躁的心忽然就安靜下來,他前世是個暴君,雖然重生後因為許菡壓下去不少,但骨子裏的狂躁一旦遇到爆發點是沒辦法抑製的,就比如今日雙兒被害的事,當時若非顧及到黃妙瑜是雲家人,他早就當場將她給殺了。


    想上前將許菡摟入懷尋求一點慰藉,奈何周圍這麽多走動的下人,有那麽一瞬間,赫連縉想把這些個礙眼的下人都剁碎扔下山餵野狗。


    「菡姐姐。」雲初微的聲音自那邊傳來。


    許菡轉身,見到雲初微臉色有些不正常,她忙對著赫連縉行禮告退,匆匆去往雲初微的帳篷。


    「微妹妹,你怎麽了?」許菡上前拉住她的手,又將手背貼在她額頭上試了試體溫。


    「外麵出什麽事了?」雲初微問。


    她這一覺睡得長,如今才醒來,韓大姑姑去外麵燒水了,蘇晏沒在,梅子和白檀也在外麵忙活,忽然覺得帳篷裏空寂寂的,有些不習慣。


    雲初微是個心思極其敏感的人,雖然沒有人對她說過什麽,但她能從每個人的臉上看出不同來。至少,與她睡覺之前看到的表情都是有輕微異樣的。


    「沒事啊!」許菡道:「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沒有。」雲初微搖頭,蘇晏迴來以後,她做噩夢的次數逐漸減少了。其實她隻是不知道,蘇晏每天晚上臨睡前都點了安神香,之前她和赫連雙兩個午休的時候,蘇晏也讓韓大姑姑進去點上,為的就是讓她入睡時能無夢至自然醒。


    不過這些蘇晏從來不和她說,一則是覺得沒必要,二則,一旦蘇晏說出來,那就等同於承認知道她會做噩夢,他並沒想過要去過問她夢中如何,想來不是什麽好夢,還是不要一次次勾起她不好的迴憶。


    「我隻是隱約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是她在安睡時外麵的吵鬧聲刻在了腦海深處,所以迴想起來似夢非夢,覺得更貼近於現實。


    「來,我陪你進去坐。」許菡拉著她,一轉身走進帳篷。


    蘇晏準備的帳篷,雖然比不得軍用帳篷那麽大,但也快趕上了,再加上帶的東西夠齊全,所以還用落地屏風隔出內外間來。


    兩人在外間的錦杌上坐下,許菡習慣性地拿起茶杯要給她倒茶,裏麵卻沒水。


    「韓大姑姑已經去燒了。」雲初微說著,又覺得奇怪,「按說下人們一直在外麵,也燒了幾個火堆,不該缺熱水才對。」


    「想來是下人們難得來風景這麽好的地方,所以一時貪玩,忘了給主子們添水,沒關係,你再等一等,一會兒就好了。」許菡笑著解釋。之前有的是熱水,隻不過全部送到她的帳篷裏給赫連雙洗身子了,所以一時半會兒供應不上,好在後山有一眼泉,下人們拿了小桶去盛過來用,否則這麽大的用水量,得帶多少水上來才夠用?同時也暗暗心驚,以前聽人說一孕傻三年,這話想來都是胡謅,微妹妹這腦瓜子,不管懷不懷孕,都一樣聰明得讓人心驚,竟然能從一壺熱水裏察覺出端倪,簡直太可怕。


    雲初微揉著太陽穴,雖然沒做噩夢,但怎麽感覺比做噩夢更糟糕呢?難道是月份大了的緣故給鬧騰的?


    「夫人,熱水來了。」韓大姑姑提著青花茶壺走進來,給二人各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九爺吩咐了,夫人不能常喝茶,所以很多時候她們都記著不給夫人倒茶水。


    倒了水,韓大姑姑取來蜂蜜要給二人加,雲初微擺手,「我的不必加了,就這麽喝。」


    許菡也說:「有勞姑姑了,我也這麽喝,剛好有些口渴。」


    伺候雲初微一年,韓大姑姑待她比待九爺還好,也更效忠,通常雲初微說不要的,韓大姑姑絕對不敢強求。


    把蜂蜜罐子蓋好放迴去,韓大姑姑又把蘇晏備來的夜明珠取出,放進頭頂燈罩裏,頃刻間,昏暗的帳篷內亮如白晝。


    許菡看著燈罩內那鴿蛋大小的夜明珠,暗暗咂嘴,旁人一輩子求之不得的珍寶,人家用來當燈使?還不止這一顆,每個帳篷都配備了的,大小都差不多。也不是不可以點蠟燭,但蘇晏覺得危險,雲初微身邊的任何安全隱患,他都會盡可能地提前想到並提前排除,然後換上自己認為最好最安全的那一套。


    「夫人,許姑娘,老奴隨時恭候在外麵,你們要是有什麽事,隻管喚老奴便是。」說完,退了出去。


    許菡看了一眼雲初微,想著要這位不發現外麵的事,就不能讓她出帳篷。


    「微妹妹,你餓不餓,我讓人把吃食都端進來。」一會兒吃了飯就天黑了,她總不會再出去溜達了吧?


    「倒是不怎麽餓。」雲初微搖頭。


    「不餓也到時辰吃飯了。」許菡道:「肚子裏還有小的呢!」


    雲初微沒拒絕,早上出發到現在,並沒吃多少東西,營養也不夠,雖然不餓,卻是不得不吃了。


    中午沒來得及生火做飯,晚飯倒是弄得挺豐盛,也不知是誰出的建議,去後山砍了竹子來,以香米配著臘肉放進去,堵住筒口,放在火堆裏燒成竹筒飯。


    又做了幾隻叫花雞,給雲初微這裏送來了一隻,韓大姑姑熟練地打開泥殼,剝了裏麵包著雞身的荷葉,頓時整個帳篷都飄著香味。


    雲初微忍不住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送進嘴裏,雞肉酥爛肥嫩,唇齒留香。


    「誰做的?」雲初微忍不住驚奇,竹筒飯和叫花雞,她上輩子也吃過,不過現代化的農莊裏做出來的,到底不及古代的味兒正宗。


    「是我讓她們這麽做的。」許菡笑說,「白天你就沒吃成烤串兒了,想必心裏挺遺憾的,我索性就讓下人們下山買雞來做,想著彌補彌補你吃不成烤串兒的遺憾。」


    雲初微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菡姐姐廚藝這般精湛。」


    「什麽精湛不精湛的。」許菡道:「不過是早年間跟著外祖母學了一手,到現在都沒忘而已。」提及外祖母,她馬上想到中秋那日赫連縉給她的榛子糖,到現在都還沒吃完,也捨不得吃,就那麽放在她的房間裏,怕吃完了就沒得念想了。


    「嗯,無論是竹筒飯還是叫花雞,味道都很正宗。」雲初微一邊吃一邊誇讚。


    許菡有些害羞,「你喜歡就好。」


    因為對口味,雲初微就多吃了點,有些撐,她想出去走走。


    許菡緊張地咬了咬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鬆快,「微妹妹,都這麽晚了,就別出去吹冷風了吧,這兒是山上,可比不得自己家裏,晚上很冷的。」


    雲初微伸了個懶腰,「我就是好奇,公主怎麽不來跟我們一起吃飯。」白天才說好了晚上睡一頂帳篷的,她難道是過去陪吳二哥了?


    許菡機智地道:「白天你睡著的時候,公主孕吐厲害,讓九爺給看了脈,之後她說自己老是弄出動靜,怕吵醒你,就搬到我的帳篷裏休息去了,來前我也和九爺打過招唿,晚上我與你同榻,順便照顧你。」


    「孕吐?」


    「對,公主孕吐很厲害呢!」


    雲初微完全能理解那種吐得天昏地暗都沒東西吐了還犯噁心的感覺,蹙蹙眉,「可憐見的,怎麽一上山來就吐了?」


    外麵隱約有草藥味傳來,許菡又說:「他們在給公主煎藥止吐。」


    雲初微點點頭,看來真的很嚴重呢,都到必須喝藥的地步了。


    雲初微沒出去,就在帳篷裏轉了兩圈,白天睡得太久,此時已全無睡意,坐下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明天早上的鳳凰山最美日出和雲海了。」


    她雙手托著腮,麵上溢滿了憧憬。


    許菡陪著笑,「沾了你的光,我也有機會見到了。」


    雲初微突然想起來什麽,「菡姐姐,要不咱們去看看公主吧!」孕吐這方麵她也是有經驗的,到時候可以和她好好說說。


    許菡淡淡地開口,像是所有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微微,公主已經歇下了,咱們這個時候去,隻會打擾她休息,要不,等明天吧!」明天…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挺過來,如今每個人的心裏都是忐忑不安的。


    「也行。」一直待在帳篷裏,雲初微覺得無聊,「咱們出去坐坐,外麵那麽多火堆呢,凍不著,我就是想透透氣,這裏麵太悶了。」


    許菡心中擔憂雲初微會洞穿所有的事情,可她的要求實在算不得過分,自己若是再找藉口推拒,必會讓對方察覺到不對勁。


    「好,我陪你去。」斟酌不過瞬息時間,許菡站起來。


    兩人來到外麵的火堆邊,準備完晚飯,下人們也去一邊吃去了,每個帳篷的門口都透出夜明珠淡淡的光暈來,在這天幕夜色中顯得別具一格。


    雲初微伸出手放在火堆上烘烤。


    「奇怪,這麽好的夜色,為什麽沒有人出來欣賞?」她低聲咕噥。


    許菡心都提到嗓子眼,心裏祈禱趕快來幾個人把這丫頭的注意力都分散吧!


    不過,駙馬和晉王忙著擔心公主,雲綺蘭和雲惜蓉兩個想來嚇得不輕,都不敢出來了。


    這種時候,誰會突然來救場?


    「微微,冷不冷?」蘇晏的聲音突然從後麵傳來。


    許菡忙在心裏道了句謝天謝地,佛祖顯靈了。


    「烤著火呢,不冷。」雲初微看向蘇晏,「公主的孕吐好些了嗎?」


    蘇晏不著痕跡地瞧了許菡一眼,見對方似有若無地點了下頭,心中已明白大半,「暫時穩住了,不過她需要好好休息才行,這一路走來太累了。」


    蘇晏一麵說,一麵撥了撥火堆,又順手倒了杯水給她,水裏加了點東西。


    在蘇晏跟前,雲初微完全是零戒備,所以接過杯子以後一飲而盡。


    之後…之後就慢慢陷入昏迷。


    蘇晏對著許菡道:「有勞姑娘將她送迴去了。」


    許菡伸手將雲初微抱進懷裏,「九爺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韓大姑姑也走過來,兩人聯手將雲初微送迴去安放在榻上。


    這一夜註定不太平。


    黃妙瑜是在半山腰被赫連縉的人執行宮刑的,那粗壯的木棍一棍一棍地打在她柔軟的小腹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讓黃妙瑜幾度昏厥又幾度從昏厥中疼醒過來。


    白述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侍衛,主子既然吩咐了不能把人弄死,他們就絕對做得到位,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直到宮體垂落。


    眼前一片漆黑,黃妙瑜隻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徹底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她拚命地叫喚,沒人理她,這裏距離山頂太遠了,所以就算是她撕著嗓子喊叫,聲音也傳不到山頂去。


    看到她下身的那一灘血,白述吩咐其他暗衛,「綁起來,連夜送迴京城。」


    馬上有人拿來緊實的繩索將黃妙瑜五花大綁,連丫鬟翠芙都沒能倖免,她早就被束了手腳,嘴巴裏塞著布團,親眼目睹了自家主子被人打得宮體垂落的場麵,眼淚簌簌往下滾。


    ——


    用藥的及時,再加上蘇晏獨特的針法控製,赫連雙到底還是挺了過來,天將亮的時候睜開眼睛。


    吳勇在她榻前守了一夜沒闔眼,終於見到她轉醒,欣喜若狂,「雙兒,你感覺怎麽樣?」


    赫連雙眸子裏一瞬間溢滿水霧,偏開頭去,嗚咽道:「吳二哥,對不起。」都怪她一時大意,才會被黃妙瑜給算計,既然是兩個人的恩怨,為什麽要賠上她的孩子?


    「雙兒。」吳勇握住她的手,「孩子沒事,好好的呢!」


    赫連雙難以置信的望著他,「真的嗎?」流了那麽多血,孩子怎麽可能還在?莫不是吳二哥為了寬慰她而編出來的謊話?


    「我馬上讓九爺來給你探脈。」吳勇瞥向一旁的丫鬟,「去請九爺。」


    丫鬟得了令,頃刻往外跑。


    不多時,蘇晏闊步走進來。


    吳勇忙給他讓位。


    蘇晏手指搭在赫連雙的脈搏上探了片刻,神情鬆快不少,「幸好,無大礙了,隻是迴去以後必須靜養調理,短期之內不可出門受風。」


    「九爺,我的孩子真的還在嗎?」赫連雙還是覺得不敢相信。


    「放心吧!」蘇晏沖她點點頭,「昨天救治及時,沒流掉,至今還在你肚腹裏,胎氣也穩住了。」


    赫連雙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中淚花晶瑩,肩膀有細微的抖動。


    她還以為,自己與這個孩子的緣分就此終止了,沒想到都這樣了,他還能如此貼心地陪著她。


    「雙兒,忘了曾經答應過我什麽了嗎?」吳勇有些不高興,嗔怪道:「咱們說好以後都不哭的。」


    赫連雙破涕為笑,「嗯,不哭,我隻是太高興了。」萬幸孩子命大,萬幸自己能挺過來,萬幸…他們都在。


    「外麵已經在收拾東西了。」蘇晏道:「你們先走,我留在後麵陪微微看日出,路上仔細著些。」原本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不該在這種時候提出看日出的,可一想到這是微微心心念念已久的小願望,他就不忍心辜負,既然來都來了,看完再走也不影響什麽。她的心願,他能完成一個是一個。


    對上赫連雙的目光,蘇晏解釋,「微微並不知道你昨天的事,昨晚我又迷暈了她,如今還在沉睡。」


    赫連雙瞭然,「既然不知道,那就別讓她知道了吧,我不想她因此勞神。」


    蘇晏不置可否,心中自然是千百個不願意讓微微知道的,可黃妙瑜是雲家人,她謀害的又是今上的外孫,這條罪過,足以讓她死上十迴,且看赫連縉的反應,顯然不會讓她輕易死了這麽簡單,迴城後必然會鬧出大動靜來。


    這件事,想瞞住微微是不可能的,隻能說暫且瞞著,至少,等陪著她看了日出以後再言明。


    赫連縉安排得周全,天還沒亮,他的護衛們就抬著一頂軟轎上了山,聶嬤嬤扶著赫連雙坐進去。若是在府上,昨天才大出血,今天是不能出門的,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既是在山上,總不能一直留在這裏靜養吧?讓人背下山也不現實,不管是背的人還是赫連雙本人都會受不了。


    通往山頂的路雖然鋪了石階,但地勢依舊陡,一般的小廝家丁是不敢在石階上抬軟轎的,這需要抬轎那幾人互相之間的完美配合才能完成。


    顯然,白起白述幾個在這方麵根本遊刃有餘,赫連雙坐在軟轎上,這一路下山都不覺得顛簸。


    ——


    雲初微醒來的時候,見到許菡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她揉了揉眼睛,「昨天我們倆不是在外麵賞夜景麽?我後來是怎麽進來的?」


    許菡嗔道:「你還說呢,分明就困得不行,還說自己沒睡意,這不,才到外麵坐了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也虧得韓大姑姑幫襯著,否則我一個人可沒法將你弄進來。」


    「是嗎?」雲初微仔細迴想了一下,始終沒能想起來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犯困的。


    「夫人,馬上就要日出了,咱們該起身了。」韓大姑姑走過來,一麵給她更衣一麵說:「九爺在外麵等候多時了呢!」


    聽到馬上日出,雲初微動作都配合了些,韓大姑姑很快將她收拾得齊整。


    雲初微走出來,發現下人少了好幾個,一問韓大姑姑才知赫連雙趕早下山了。


    「是又不舒服了嗎?」


    「可能有點水土不服。」韓大姑姑道:「晉王殿下過分擔心,所以不讓她繼續在山上待著了,早早就讓人送著迴了城。」


    「那等我迴京以後再去看她吧!」


    昨晚的幾個火堆熄滅了大半,如今隻剩下兩個燃著火,梅子和白檀兩個正在給雲初微做早飯。


    早就得了蘇晏囑咐,雲惜蓉和雲綺蘭兩個盡量放鬆自己的心態不去想昨天的事,見到雲初微,都笑著打了招唿。


    雲初微的目光落在崖口蘇晏的身上,他負手而立,背影修長而清俊。


    「微微,過來。」


    轉過身,他朝她招手。


    雲初微慢慢踱步過去,蘇晏輕輕摟著她的肩,指了指雲天相接的地方,「你看,太陽馬上就要破除雲層了。」


    雲初微遠目,果然見到橘黃色的光暈一點一點從烏沉沉的雲層裏慢慢擠出來,給黑雲鑲了一層赤金邊,剎那後,盤子大的太陽徹底掙脫雲層的束縛,霞光漫天映照在翻滾如波濤的雲海上,放眼望去,霞光萬斛,千裏溶金。


    「好美啊!」


    雲初微一瞬不瞬地看著,嘴裏發出由衷地感嘆。


    算起來,自從一腳跨入娛樂圈,她便鮮少再有機會外出旅行看日出了,就連食慾也被死死控製住,想吃的東西從此都靠邊站。


    像如今這般能肆意吃美食,悠閑站在山頂看日出的生活,是她上輩子成名以後的美夢,隻能在夢裏想想。


    那邊雲惜蓉和雲綺蘭取了畫紙認真把方才的畫麵以丹青描繪出來。


    雲惜蓉早年間因為黃氏的威壓,並沒得到很好的栽培,因此畫技遠遠不及雲綺蘭,不過好在她在影梅庵的幾年沒白待,還是跟著師太學了不少的,所以作出來的畫,看上去有一種清新雋永的特殊韻味。


    「姑娘這種畫法,倒是少見。」


    身後,是許茂的聲音。


    他本是出來找蘇晏的,奈何剛好看到雲惜蓉在作畫,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來,然後安靜立在她身後觀察了半晌。


    雲惜蓉自知自己的畫技並非出自名師教授,登不了大雅之堂,因此有些窘迫,「讓公子見笑了。」


    許茂莞爾,「姑娘能突破常規格局,尋到自己的風格,撇開墨線勾勒,直接以色彩繪物,這是很多畫師所不及的境界,在下算是開了眼界一飽眼福,又怎麽會見笑?」


    雲惜蓉聽著他侃侃而談,忽然覺得被人肯定的滋味說不出的窩心。


    她沒讀過多少書,因此對許茂說的很多術語都不太懂,隻偶爾附和著笑笑。


    賞完日出,開始吃早飯,之後便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東西,蕭忌則帶著身手最好的那幾個護送幾人下山。


    ——


    話說赫連縉這一頭,將赫連雙安全送迴吳家,他馬上折身去了東陽侯府。


    黃妙瑜出門的時候被人攙著,迴來…迴來被人五花大綁著。


    範氏才聽到消息,一張臉上說不出什麽顏色,急吼吼來到前廳。


    赫連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侯夫人,早。」


    範氏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形容狼狽的黃妙瑜身上,她雙手被反剪,頭髮蓬鬆,對於外界似乎沒什麽知覺。


    昨晚被幽閉,滿身血汙,早就換了一套幹淨衣服,又以藥吊著一條命,如今雖然看不太出來什麽,但範氏知道,這女人指定給夫家惹事兒了。


    「晉王殿下。」給赫連縉福了福身,範氏陪著笑臉,「一大早的你就來侯府,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赫連縉冷眸掃過黃妙瑜,聲音低沉至極,「小侯夫人謀害今上外孫,險些導致永淳公主流產,昨日去鳳凰山的人都可以作證,不知侯夫人以為,此案當如何處理?」


    範氏身形一晃,「謀害…今上外孫?」


    赫連縉沒說話,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主要是考慮到黃妙瑜背後的雲黃兩家都是望族,往後他登基了,少不得要這些虎體鵷班的支撐,因此才沒輕易處理黃妙瑜,否則要依著他前世的脾性,管你是誰,惹我不痛快,我就先痛快剁碎了你再說,不服?不服就弄死你。


    赫連雙是赫連縉的親妹妹,範氏明白這其中的分量,何嚐沒想過一旦自己說錯了話,混世魔王會給出什麽反應,甚至血濺當場都有可能。


    範氏倒不是心疼黃妙瑜,反正她對這位就從來沒喜歡過,隻是想到她背後還有個首輔祖父,一旦黃妙瑜丟了小命,黃家的人肯定不會去責怪取她性命的晉王,而會把所有罪責推到雲家頭上來,怪雲家沒有管束好黃妙瑜,任由一個眼睛看不到的人出去亂跑。


    當初曜哥兒娶黃妙瑜,本來就是想靠著這層姻親維繫兩家的關係,不至於近一步僵化,可誰能料到黃妙瑜偏生是個不爭氣的,做事從來不過腦子,每次都嫌事兒鬧得不夠大,所以鬧得一次比一次大。


    以前還隻是拿府上的人發發瘋撒撒氣,如今膽兒肥了,竟敢謀害今上的外孫?


    範氏腦袋嗡嗡作響。


    一時半會兒,她也拿不出主意來,「王爺,此事能否稍緩幾天?臣婦雖然掌家,可平素管的都是庶務,出了這麽大事兒,你讓我馬上給你個答覆,說實在話,臣婦隻是個婦人,還真沒法憑一己之力決定,若是王爺肯寬緩,臣婦馬上寫信送往北疆,等侯爺做了決定,臣婦再親自入宮請罪,如何?」


    赫連縉顯然沒這麽好的耐性,「既然侯夫人沒法決定,那本王替你決定好了。來人,帶走,先送去錦衣衛的詔獄裏吃兩天苦頭再說。」


    範氏一聽要去詔獄受酷刑,嚇得雙腿一軟,這要是一個受不住死了,黃家那頭糾纏不休可怎麽辦?


    赫連縉拂袖離開後,範氏馬上讓秋雨取來筆墨寫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去北疆。


    雲初微是下山以後才知道的這件事,心中的驚愕可想而知,緊跟著,漫無邊際的憤怒便顯露在麵上,她也沒功夫去怨蘇晏不第一時間告訴她真相了。


    「這蠢貨!」讓她別跟著去她非要去,一去就給人惹事兒,這次的麻煩,可不是誰站出來上下嘴皮一碰就能解決得了的。


    「九爺,蕭忌那邊有沒有消息傳來?」


    一下山,蕭忌就按照蘇晏的吩咐安排了負責刺探情報的人把宮裏的消息傳出來。


    「暫時還沒有。」蘇晏道:「不過想來,很快了。」


    ——


    禦幹宮,永隆帝才聽說了此事,怒得衝冠眥裂,「那黃家女當真敢如此囂張謀害朕的外孫?去把雲黃兩家主事的人傳入宮來!」


    赫連縉道:「父皇,東陽侯不在京城,至於黃家,黃首輔倒是可以入宮麵聖,不過這件事一旦較真起來,牽連甚廣,兒臣也疼惜雙兒,更想將害她的人千刀萬剮以泄憤,可一細思,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謀害公主的孩子本是死罪,要將一個黃妙瑜賜死倒是簡單,難的是她背後有兩個望族,黃、雲兩家一文一武,都是肱骨之臣,咱們貿然主動處置黃妙瑜,就算他們都知道這是死罪,也難免會在心裏產生或多或少的不忿情緒來,處置是必須的,但在處置之前,咱們得問兩府要個交代。」


    自從上迴赫連縉寫了一篇關於帝王之政的文章以後,永隆帝終於看到了希望,對他的態度緩和了不少,方才又聽他細緻分析,心中甚是滿意,「要交代?」


    「對。」赫連縉冷冷勾唇,「咱們效仿蘇府當年處置雲靜姝的做法,先逼迫兩府把黃妙瑜從族譜中除名,之後想要如何處置,那咱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了,不管是明麵上還是私下裏,都不敢有人質疑半句。」


    永隆帝略一思索,拍板,「這件事,朕就交給你去辦。」


    ——


    北疆。


    雲安曜難得收到範氏的家書,迫不及待打開來,看完以後,臉色陰冷得想要吃人。


    他馬上把這件事告訴了雲沖。


    雲沖也覺得震驚,但到底比雲安曜沉穩,「看來,安曜你得提前迴去了,為父在春年之前都是不能輕易離開北疆的,你帶著我的意願迴去,皇上既然要個交代,那咱們家唯有休了黃妙瑜,把她交出去任由處置。」


    雲安曜清冷的眉目更添一層霜色,黃妙瑜這毒婦,竟然敢謀害到公主頭上,果然是好得很!


    聽說他要迴京,方柒柒滿眼憧憬,「少帥,我從來沒去過京城,你帶我去看看唄,我保證很乖,絕對不給你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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