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順昌等人退下後,屋裏隻剩謝玄衣和柳如是。


    “謝兄,你輸了。”柳如是望著李天涯等人離開的方向,良久方道。


    “沒錯,河東君,是我輸了。沒料到,李天涯一介窮書生,沒財沒勢,居然會如此悍不畏死。”謝玄衣不無懊惱的聲音響起。


    柳如是道:“我認識李子楚以來,他獨立特行,常有出人意料之舉,有時令人驚喜,有時卻令人氣得牙癢癢的……”她眼望虛空,若有所思,似乎在迴憶與李天涯交往的點滴,眼睛微眯露出一絲笑容。


    “好啊,有意思,如此人物,我必攬在摩下,方才甘心。”


    柳如是似笑非笑道:“你難道還不死心?現在李子楚對你可是有戒心的了。”


    “哈哈,人生一世,越是艱難有挑戰性的事,做起來才有意思。如果不是驚才絕豔之輩,等閑人物,碌碌之輩,世間汗牛充棟,我要來何用?”謝玄衣站起身來,白袍飄逸,兩眉斜飛,傲然笑道。此刻這世襲侯爺散發出一股睥睨眾生的氣概。


    柳如是掃了他一眼,眼中欣賞之色一閃而過。


    謝玄衣又道:“好了,願賭服輸,我既賭輸了,賭注這就給河東君……”他拍了拍手,一個白衣侍女走了出來,遞給柳如是一個錦袋,謝玄衣對道:“那處樓及宅子的一切憑據,都在其內。我已吩咐人做好交割。此外,裏麵還有黃金兩佰兩,還望河東君勿要推卻。”


    柳如是接過,神色波瀾不驚,道:“謝兄成全……”


    謝玄衣又探究般地道:“河東君欲得李子楚,以我所知,他卻心有所屬,今日又對你多有疑意,恐怕你走的這路也不太易為……”


    柳如是冷然截住道:“謝兄勿複多言。得之吾幸,失之吾命,有些事隻講機緣,盡人力聽天命罷了……”她說到此處似乎觸發心事,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


    “盡人力聽天命,說得好!果然不愧我所欣賞的人間奇女子……”謝玄衣道。


    “小弟早已言過,你我兄弟相交,謝兄以後說話可得注意了。”


    “哦,又是我錯了,哈哈,好玩好玩。”謝玄衣又是一陣大笑。


    “告辭……”


    柳如是盈盈說罷起身離去。


    ※※※※


    夜深,銅燈昏黃,檀香嫋嫋。


    謝玄衣披肩散發,披著一襲寬鬆白袍,躺在一張古藤編織的逍遙椅上,任椅子上下輕微晃動。他光潔白皙的臉龐,若刀削精致的五官,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


    他腳下厚厚的豹紋地氈上,蜷曲著一個穿明黃色絲袍的美女,白玉般的皮膚,桃花般的腮容,春水般的眼波,美酒一般的醉人。


    她正用一雙指甲上染了紫紅鳳仙花汁的纖纖玉手,小心剝了顆冰澎的葡萄,然後喂到謝玄衣的嘴裏。


    謝玄衣眼中露出一絲厭倦之色,他忽然覺得非常無聊空虛。


    一出世就富甲一方,豪墅健仆,鮮衣怒馬、美人醇酒,應有盡有,無論他走到什麽地方,他都是個最引人注意,最讓人羨慕的人。又值青春年少,身強瀟灑,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就是一切太容易得到,他覺得索然無味,甚至厭煩。人生,處處充滿著矛盾與無奈。


    李天涯,這又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呢?謝玄衣突然對李天涯的一切特別感興趣。一個來自寒門的窮書生,竟然對他所給的一切富貴權力,毫不心動。李天涯走的路,跟他似乎恰恰相反。卻充滿頑強的生命力。


    就連柳如是這樣的一位絕色秦淮花魁,也傾心於他。


    謝玄衣心裏忽然有點羨慕起李天涯來……


    “謝小侯爺,好自在啊!”突然一個膩媚的聲音響起。燈光搖拽,屋裏出現一個女道人,隨意挽了一個鬆鬆的髻,斜插一隻淡紫色簪花,一身寬大的道袍,風致可人。如果是李天涯見到,肯定會認得,這個美貌女冠就是日耀峰上奪得中土修士大會比賽第一名的曇陽子。


    “你又來幹什麽?”


    謝玄衣也不起身,他似乎知道來的是誰,隻是揮揮手,腳下那波斯貓般的美貌女子不甘心的瞅了曇陽子一眼,起身踏著如貓般的腳步,走了出去。


    “隻是尋常庸脂俗粉,你眼光越來越差了……你說,能收伏李天涯,結果呢?”曇陽子望著美女搖曳的腰肢搖搖頭道。


    “我做事自有分寸,不需人家來指指點點。”謝玄衣不耐煩的道。


    曇陽子嫣然一笑,徑自從一旁的玉石案上,取下一個琉璃杯,倒了波斯葡萄酒,啜了一口。她的一舉一動優雅自然,白衣裏一雙長腿若隱若現,令人怦然心動。


    她緩緩道:“我已獲取得東土修士盟主身份,即將著手籌劃宗門東興大計。你別小覷李天涯那小秀才,他是本次修士大比前五名,連中土修真第一奇才蕭劍帆也被他打傷……”


    “啊?怎麽?這李天涯一介文弱書生,居然還有如此修為?”謝玄衣這才霍然動容,坐起身來。


    原來謝玄衣表麵是世襲侯爺,其實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風月宗門下,赫赫有名的日月雙使中的銀月使,十六樓亦是風月宗在世間的一處分壇,曇陽子是禦日姬,兩人職位相若,互不統屬。


    十年前,謝玄衣其父老侯爺去世,臨終時,交給謝玄衣一塊風月宗的壇主令牌,並告訴他謝家這個顯赫家族的秘辛。他這才知道,原來烏衣巷謝家傳至謝玄衣玄祖這一代,謝家雖然表麵顯赫,其實已經沒落,入不敷出,靠典當變賣祖上家產古玩維持。其玄祖為了重振家業,曆經艱辛,最後還是負債累累,後來機緣巧合,謝氏玄祖加入了風月宗,得風月宗之助,終於重振雄風,昌盛謝氏家族。


    自此,每一代謝家門主,都是風月宗門下壇主,就連謝玄衣之母名魁馬湘蘭,也是風月宗門下香主。六年前,曇陽主來到謝家,令謝玄衣出麵收購重整金陵十六樓,同時招攬人才,計劃控製金陵城所有青樓舊院。日常任務除了替風月宗拉攏權貴,吸納弟子,還負責打探消息。


    因為青樓舊院這種行業除了掙錢容易,這種風月場所,也是人員最複雜的地方,最適合打探朝野隱秘。


    一些士大夫或文人因觸犯權貴而遭貶謫,或為避害而隱居林下。頹然放縱於風月之場,借醇酒婦人以消磨胸中的塊壘,解脫精神心靈上的苦悶空虛,自然會在青樓紅顏麵前一吐為快。


    謝玄衣繼承其父在風月宗職位後,幾年後因功升至風月宗左右雙使之—銀月使。


    “難怪李天涯有如此膽魄,對我所許的世間榮華富貴不屑一顧,果然不簡單。”謝玄衣恍然道。


    曇陽子冷冷一笑,“李天涯為玄天宗弟子,據說蜀山劍客燕赤霞有意將宗門傳授於他,玄劍門派雖小,但燕赤霞百年來縱橫天下,為人豪邁俠義,交遊廣闊,好友遍布三山五嶽,也不容小覷。而李天涯另一個身份,又是楚侯府乘龍快婿,區區人間富貴,自然不在眼下。”她又道:“此子心誌堅毅,實非易與之輩,你不要掉以輕心,如果不能收伏,先別輕易去招惹他,免得日後壞了宗主大計。”


    謝玄衣沉吟道:“好吧,我倒要試試,給我一年時間,到時如果他還不服,就任由你們作主,怎麽樣?”


    曇陽子見他態度終於變軟,這才格格一笑,道:“令狐宗主鈞旨,末劫時期,天命已至,風月宗有大氣運,大機緣,務須全力擴展,以合天道。你須盡快壟斷金陵所有舊院青樓。我此來,卻是另有他事,方才那個女的,媚骨天生,天賦異稟,實是修真奇才,我有意把收她歸門下……”


    “不行!”


    知道曇陽子說的是柳如是。


    謝玄衣臉色大變:“你不準動她,我以後配合你們行事就是了。”


    曇陽子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一向自負風流倜儻,身邊美女如雲,從不留情的金陵謝小侯爺,竟然也有癡心的人,嘻嘻……”她眼光一轉,把杯子葡萄酒全部倒入腥紅的檀口,又格格一笑:“其實,經我調教過的嬌娃,豈不是更加妙不可言,床上手段高強,你又不是沒試過……”


    “別別!”謝玄衣忙打斷她道:“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吧,那就暫時依你。聽說今年金陵的中秋花榜上,出現了幾位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我去會會她們。”


    “這酒是好酒呀……”曇陽子話音未落,人影一閃,已是倏然不見,那個波斯水晶酒杯在半空中慢慢飛迴,落在架子原來的位置上,好像從來就沒動過。


    室裏唯餘一縷沁人心扉的異香……


    謝玄衣鬆了口氣,這女魔頭心狠手辣,表麵又嬌又嗲,實際卻是殺伐果斷,他每次見到都頭痛得要命。


    “李天涯,沒料到有如此來曆,如此一來,倒是得費一番心思了……”謝玄衣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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