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天涯依時迴國子監。平日與他交好的監生都來寒暄幾句,李天涯隻說迴紹興府探望小妹,眾人也不以為意。現在的貢生,也相當於後世的大學生,國子監也比明朝早年鬆懈了許多,隻要你每年幾次考核月考、季考和畢業考試三種成績優異,平時也沒人管你。當然,如果一直考核低等,那就嚴格得狠,嚴重者甚至會勒令退學。


    半年來,李天涯詩詞名聲在外,幾番考核成績卓異,又為國子監祭酒的門生,其他司業及監丞、博士、助教、學正、學錄、典簿等教官也不會來找他麻煩。另外,李天涯與楚府訂婚,其乘龍快婿的消息也隱隱透了出去,更令有的監生羨慕不已,當然嫉妒的也不在少數,隻是表麵對李天涯更是客氣,這就是與豪門望族聯姻的好處。


    李天涯與宋佳、楚敏都在國子監崇誌堂上學,寧采臣與孫山在廣業堂,課間李天涯沒見到宋佳。課間歇息,李天涯過幾人都去探詢楚敏與孫山,宋佳如今的狀況。


    孫山皺眉歎道:“傲之瘦骨嶙峋,恐怕……哎”


    李天涯等人嚇了一跳,宋佳傷勢竟然如此之重?


    孫山說,宋佳自那日被打後,一直在家臥床不起養傷,並沒來過國子監。他外傷其實也不重,主要是心病。陳圓圓至今下落不明,他卻毫無辦法。他出身名門,自幼諸事順遂,這次事件對他絕對是奇恥大辱,令他生無可戀。


    李天涯本來想先去見見老師何學海,但何祭酒沒來學府。


    下午國子監放學,李天涯、王京、楚敏、孫山、寧采臣幾人相約一道去探訪宋佳。


    宋府在洪武街一處豪華大宅子,門前兩隻大石獅子昂頭高踞,青石台階上,大門緊閉。門子聽說是公子國子監同窗,不敢怠慢,進去通報後,沒一會出來,帶眾人從角門進府,眾人隨著家丁過了兩處庭院,又到了垂花門,入了一處廂房。


    隻見房中錦墩玉幾,羅列珍饒。


    有一中年婦人梳涵煙芙蓉髻,寬大裙幅逶迤身後,顯得優雅華貴,旁邊幾個丫鬟侍立。楚敏和孫山是識得的,上去行禮作揖,“口稱伯母。”正是宋佳母親宋夫人,李天涯等三人跟著上前行禮。


    “都免禮。”宋夫人臉有愁容,揮手道:“難得你們有心,我兒一向乖巧,從不與人爭閑氣。不知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居然忍心下此毒手,若是我兒有不測,老身如何是好……”宋夫人說著便將絲帕拭眼淚,她年過半百,方得宋佳這一棵獨苗,平日愛逾性命。如今愛子遭無妄之災,如何不令她肝腸寸斷?


    眾人安慰了幾句,又問起這事的情況。


    “鐵定是背後有人搗鬼,目的是衝著老爺而來,哼,想扳倒我們宋家,也沒那麽容易。”說起這事,宋夫人眼有恨意,本來,這次打的是金陵知府的寶貝公子,人證物證俱在,應該很容易就結案。可詭異的是,此事至今半個月,宋國平派出大批能吏捕頭緝拿,竟然連兇手都找不到,而陳圓圓也憑空消失,渺無音訊,竟似人間蒸發。


    同時,又因金陵嬰兒失竊一事,宋國平也被鬧得焦頭爛額,無暇他顧。


    “你們進去陪佳兒說說話吧,勸他寬心,這孩子就是看不開。”宋夫人令丫鬟帶他們進東廂房。


    過了一月洞門,出現一座獨立廂房。


    “你們……來了……”幾人剛踏進門,隻聽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道。


    眾人一看宋佳,都嚇了一跳,這才幾天功夫,隻見宋佳形銷骨立,氣若遊絲,臉色蒼白,歪在床上,這還是那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金陵公子嗎?


    一時間,幾人都愣住了,一時不知說什麽話好,連大大咧咧的王京也緘口不言。


    “子楚……你迴來了……”李天涯眼見宋佳掙紮著欲起床,忙上前一步,扶著他道:“傲之兄,你別動。”


    宋佳喘了口氣,緩緩道:“當初悔不聽你之言,竟至今日之辱,隻是圓圓她哎……咳咳”


    以前,李天涯幾次曾勸過宋佳,別讓陳圓圓拋頭露麵,宋佳沒太在意。


    “哼哼,這傻孩子,就是因為那狐媚子才害得你如此,這當口你還放不下她……”宋夫人放心不下,跟著進來,宋佳出事後,她派人調查,自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出自名門望族,本來就瞧不起陳圓圓這種青樓女子,現在更是深恨她勾搭宋佳。


    “母親,您老……這不能怪圓圓,不關她的事……咳咳……咳咳……”


    “你呀還幫她……哎,好啦好啦,娘不說了。你別急,別說話……”宋夫人擔心愛子身體,不忍心與他爭執。眼見宋佳情急,心疼的說,


    李天涯道:“傲之兄,你隻須安心養傷,至於陳娘子,我有一高人朋友,我這就請他幫忙打探,你放心好了。此事包在我身上。隻是有一樣,你必須先把身體養好。”他說完,想了想,又掏出一個酒葫蘆,倒出一小杯酒與宋佳服下,正是燕赤霞給的造化靈酒,他日前幾次受傷,燕赤霞都是如此這般給他療傷,他尋思,宋佳原來好好的一個年輕人,這次並沒有其他複雜的傷,現在也來個有樣學樣。


    靈酒入口,一股熱氣很快彌漫全身,隻見宋佳眼睛一亮,“咦”叫了一聲,閉上眼睛……


    眾人隻見宋佳原來又青又黃的臉慢慢變得通紅,似被火蒸,沒多久,額頭微微出現汗珠……


    宋夫人擔憂的望著寶貝兒子,李天涯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別打擾宋佳。


    宋佳隻是被踢了一腳,以他年輕體健,也沒有多大礙,他的病根主要還在心病。他性格高傲,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大虧,而且是在心上人麵前,簡直就是奇恥大辱。這些日子來,又一直擔心陳圓圓下落及處境,未免胡思亂想。如此茶飯不思,憂心忡忡,這樣半個月來,把他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熬得病氣奄奄。


    如果是別人如此出言承諾,他肯定不信,隻是眼前的這位同窗好友,經常有神奇的事出現。上次在楚府,也是幸虧有他及時搭救,陳圓圓才不致被楚俊汙辱。好幾次都言出必行。而且,他們也聽說過李天涯口中的這位“高人朋友”。


    現在得藥酒之助,又聽了李天涯的話,這些天來的心頭大石終於卸下,胸懷大暢。半柱香功夫,宋佳睜開眼睛,隻覺出了一身大汗,精神大爽,於是推被起床,一躍而起,大叫肚子餓了。


    宋佳對李天涯等人笑道:“我身子肮髒得不成樣子,先進去洗刷一番,你們且少待,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宋佳本性愛美好潔,原來隻覺心如死灰,才自暴自棄,現在有了盼頭,心境大不一樣,立刻注意起形象來。


    宋夫人又驚又喜,最近這段日子,不管她與夫婦倆人如何百般寬慰,宋佳總是落落寡歡,不管什麽山珍海味,隻是搖頭不吃。宋夫人四處請大夫,甚至連原來宮中的老禦醫都請了來,看了都說無大礙,隻宜慢慢靜養。可是宋佳卻是日漸消瘦,眼見愛子一日日憔悴下去,她心疼不已,日夜暗自垂淚。


    卻沒想到宋佳這位年輕同窗竟然有如此手段,直如起死迴生。於她來說,實是救命恩人。頓時對他們印象大好,於是一掃愁眉,一迭連聲大叫府裏丫鬟廚娘備飯,要留李天涯等人在府吃飯。


    因宋佳久床初愈,還要靜養一段時子,李天涯婉拒了宋夫人的好意,又叮囑了一番注意事項,眾人告辭出宋府。


    “菩薩保佑,兒啊,沒想到你竟然認識這個神仙般的同窗,他是不是大夫?”宋夫人親自送李天涯等人出府,迴去對宋佳道。


    宋佳嗬嗬一笑:“這個李子楚每有令人驚奇的本領,我素不肯服人,其可是他的詩詞學業,連孩兒也甘拜下風,娘親你還不知,他還是楚府乘龍快婿……”他又想起與李天涯不打不相識的情景,禁不住臉露微笑,人生得此好友,不虛此行啊,他一向心高氣傲,不甘服人,唯有李天涯,各方麵都令他刮目相看,如此想著,心裏一陣溫馨。


    李天涯竟然與楚盈兒訂了婚,宋夫人更是驚喜道:“原來如此,盈兒也是眼高於頂的人兒,能入她法眼,可見果然是好孩子,好孩子啊……”


    “子楚你那葫蘆酒真的神妙!”王京道,自蘭若寺開始,他也喝過幾次酒了,方才見宋佳的奇妙變化,忍不住心癢難耐。


    “真是那酒的效用?”孫山等人聽了,將信將疑,“子楚,給我們也試一試喝幾口。”


    “對對,我也要再喝一口。”


    “王子複,你不是已經試過嗎?別太貪心。”


    走在路上,孫山與王京鬧騰著,其他人笑著看他們鬧。李天涯也不理他們。這酒現在就剩一葫蘆,如非必要,也不能隨便糟蹋了。


    “這位可是李公子?”突然,有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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