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天涯迴到聽河居後,稍為梳洗,隻覺心慌意亂,忙默運悟空道人所授的靜心訣: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


    心宜氣靜,望我獨神;


    心神合一,氣宜相隨;


    相間若餘,萬變不驚;


    無癡無嗔,無欲無求;


    無舍無棄,無為無我。


    過了一會,李天涯心神才漸漸平靜。


    他有一種感覺,聶小倩應該沒事,因為他跟聶小倩曾一起修法,彼此有一絲感應,隻覺得聶小倩似乎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再具體就無從察覺。


    他叮囑書僮玉墨幾句,如發現聶小倩迴來,就馬上去國子監告知他。


    李天涯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控製不住自己情緒,心裏會無端冒出一股戾氣及怨氣,總想發泄些什麽。


    這是自修煉心經以來沒有出現的事。李天涯暗暗心驚,難道是中了無軒子噬魂珠以後的後遺症?昨晚歐陽千雪也說過,要他小心此事,心想等晚上迴來再想辦法。


    中午,宋佳過來道:“子楚兄,昨天你那首蝶戀花,圓圓姑娘已在準備譜曲子,想請子楚兄到場指教呢。”


    哦,原來如此,陳圓圓開始排練歌舞,李天涯作為原作者,她當然想聽聽他的意見。李天涯心道,我哪懂譜曲子,前世他就五音不全,現在就更不用說了。


    而陳圓圓是什麽人啊,色藝雙甲,據說她初登歌台,便技驚四座,六馬仰秣,台下看客皆凝神屏氣,觀者入迷著魔。


    乳鶯初啼,便一鳴驚人,冠絕當時,應該算是當世的音樂大師了。


    他哪敢班門弄斧,於是道:“傲之兄,我對譜曲一竅不通,你們自度即可。當然,屆時讓我去欣賞是可以的。”


    如果有機會欣賞陳圓圓真人表演,那可是難得之至,不可錯過。


    宋佳以為是李天涯謙虛之語,笑笑作罷。


    下午放學,有官差過來,告知何祭酒讓李天涯過去。眾人都知何學海收李天涯為門生之事。和李天涯打個招唿,各自離開。


    還是在明遠樓,這次除了祭酒何學海外,賈敏居然也在這裏,見到李天涯,賈敏微笑致意。


    李天涯上前行禮,何祭酒微笑道:“罷了,子楚,這次非為別事,過些日子中元節,賈侯舉辦大社,屆時老夫會前往,你跟著一道去吧。”


    李天涯聞聽,不知中元節大社是什麽情況,隻知是一般雅集,不過,既然是老師何祭酒吩咐,他恭聲應了。


    何學海又對賈敏道:“你們是同窗,具體情況你和子楚說道。”


    說著,撫須望著兩位學生,狀甚欣慰。何學海自然知道賈府此舉用意,他也希望李天涯借此機會魚躍龍門。但暫時也不用對李天涯說明,裝作不知,心照不宣為好。


    李天涯和賈敏一道出去,李天涯問道:“果之兄,這到底是什麽迴事?”


    賈敏尷尬的道:“這事,還要怪小弟……哎。”


    原來昨天賈盈兒喝醉酒迴府後,又在家裏鬧了一番,才沉沉睡去。謝夫人問過服侍丫鬟,知道了事情原委。這下又鬧得滿城皆知。謝夫人急忙通知賈正善商量。


    這還了得,老夫婦商量了半天,覺得當務之計,唯有把賈盈兒趕緊許配給李天涯。


    隻是謝夫人還是不放心,想親自見見李天涯。


    於是叫來賈敏,開始當然是訓斥一番,說他行事荒誕不經,導致妹子名譽受損,謝夫人自來對賈敏不假辭色,又加上賈俊在旁煽風點火。不管賈敏怎麽解釋,隻是不聽,賈敏隻好長跪不語。幸虧賈正善進來,這才令他起來。賈正善和謝夫人溺寵長子賈俊相反。比較喜歡各方麵比較像他的賈敏,隻是礙於謝夫人,也不敢對賈敏太過寵愛。


    兩夫妻一番計議,讓賈敏通知何祭酒,如此這般。賈俊自然拚命反對,隻是賈正善已經決定,他也不敢放肆。隻是眼睛亂轉,不知在想什麽。


    準備本月十五中元節在賈府設宴,以過節的名義舉辦大社。到時宴會當然不止邀請李天涯了,不但有國子監其他優秀學生,還會有金陵其他世家子弟。及名流名士、秦淮佳麗,當然所邀之人必須經過精挑細選。


    這樣安排,一舉兩得,一來不會太過聲張,可掩人耳目。二來,也可以多作比較選擇,如果有比李天涯更合適的人選,那就更好了。


    舉辦這種集會也毫不奇怪。


    明朝中葉以後,在南京,秦淮大社活動極盛,張怡《玉光劍氣集》稱:“盡四方之詞人墨客,及六院之歌兒舞女,無不集也。分朋結隊,展轉相邀,傾國出遊,無非赴止生之社者。於是止生之名大噪”。


    嘉靖時,浙江錢塘進士方九敘居讀書交友,其《西湖八社詩帖序》描述說:“夫士必有所聚,窮則聚於學,達則聚於朝,及其退也,又聚於社,以托其幽閑之跡,而忘乎闃寂之懷……古之為社者,必合道藝之誌,擇山水之勝,感景光之邁,寄琴爵之樂,爰寓諸篇,而詩作焉。”


    何祭酒聽了,心想借此機會,讓李天涯多認識世家子弟,正好借機為其揚名,於是也表示讚同。他現在視李天涯為得意門生,一心想栽培李天涯。


    李天涯聽了,卻是莫名其妙,不知賈府搞這一出是什麽意思,他現在覺得賈府中,除了賈敏,其他人都不好應付。特別是賈俊,早就有過節,天知道賈俊有多麽恨他。


    而且,中元節不就是鬼節嗎?這有什麽好過的?


    不過既然是何祭酒說了,他也不好推辭。


    賈敏心知肚明,但是他現在也不好把賈侯的真正意圖告訴李天涯。畢竟,事關賈府顏麵。


    平心而論,他是很欣賞李天涯人品才學的,如果李天涯能和其妹賈盈兒成其好事,他自然樂見其成。不過,他也清楚李天涯和蘇蓉兩情相悅。隻是在這年代,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不過的。


    兩人各懷心思,各自告辭。


    李天涯百無聊賴,知道聶小倩沒迴去,也不想迴聽河居,沿著秦淮河信步而行。


    今天一直有雨,斷斷續續下過幾場。


    這時又下起絲絲小雨來,秦淮河水脈脈含情,畫舫槳聲燈影,融合著秦淮煙雨蒙蒙。


    這夏天的天氣,下雨正好,李天涯感覺很舒適愜意,身上被淋濕了,他也不顧,獨自在河岸徜徉。岸邊遊人也多,翻新的油紙傘,做舊的旗袍,不缺成雙成對的公子佳人,後麵還跟著丫鬟仆從等人。


    他一副秀才裝扮,這模樣,人們也不以為意,晚明這種文人士子多了。


    “柴米油鹽醬醋茶”是傳統人們的日常生活的開門七件事,到了明代中後期,已被文人士大夫換成了“談諧、聽曲、旅遊、博弈、狎妓、收藏、花蟲魚鳥”閑暇生活新七件事。


    明代中葉的以後,這些文人狂士常常或結伴成群,優遊林下,吟風弄月,或一人標新立異,狂放不經。


    隻不過見李天涯年紀輕輕,模樣俊俏,有些遊河的單身女子及舊院佳麗及對他頻頻盼顧。


    隻是我們的李天涯現在卻是毫無心情,隻顧隨意亂逛,從晚晴樓,到桃葉渡,文德橋,東園(白鷺洲)……


    “李哥哥,你去哪裏?”不知不覺逛到白鷺洲,有個清脆聲音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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