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見柳七親口答應,盧宮如釋重負,連道了三聲好。


    “如此一來,我也算是對老沈有交代了!”


    他大鬆一口氣,腳下生風匆匆來到了門口,抬眼看見了正在石階之上端坐的沈盈,旋即一臉欣喜地衝其招手道:“盈兒,快過來!”


    沈盈聞聲騰地站起,隨即邁著小碎步一路小跑來到了門口,怯生生地抬眸在柳七身上飛快地瞥了一眼,然後迅速垂首小心翼翼地從其身邊繞開,來到了盧宮的身邊。


    望著沈盈瘦弱的身軀,盧宮眼中泛出一許心疼,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輕笑道:“這段時日也算是苦了你了,整日扮作一個小叫花子,還要挨那些人的辱罵。”


    沈盈聞言卻是昂首對著盧宮一臉認真地說道:“盈兒一點都不覺得苦。”


    “隻是……”沈盈目光微垂,有些黯然地喃喃道,“盈兒隻是擔心爺爺。”


    盧宮聞言麵色一滯,抬眸與柳七對視了一眼,很快恢複了大大咧咧的笑容,望著柳七解釋道:


    “我和盈兒偽裝的這對爺孫,名叫宋老漢和宋狗兒,平日裏靠在仙居樓做些粗活為生,宋狗兒天生有幾分癡傻,平日裏沒少受後廚那些學徒小子的欺負。”


    柳七微微頷首,又見盧宮垂首對著沈盈說道:“你隨這位姐姐離開,很快就能見到爺爺了。”


    沈盈沉默半晌,隨後昂首看向了柳七,漆黑的雙眸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哀色:“姐姐,爺爺是不是已經出事了?”


    柳七麵色依舊古井無波,隻是抬眸看了一眼正不斷衝自己使著眼神的盧宮,繼而頷首道:“沒錯,沈老爺子已經被人抓走了,至今生死不明。”


    “哦。”


    沈盈的反應極為平淡,隻是輕輕“哦”了一聲,便垂下首去,讓人看不見她的麵容。


    柳七直接無視了盧宮埋怨的眼神,接著語氣淡然地問道:“你隨不隨我走?”


    沈盈雖然低著頭看不見臉色,但小腦袋卻是用力地點了點。


    柳七這才將目光重新放迴在盧宮的身上,她輕聲說道:“沈盈這幅樣子,隻怕……不太方便。”


    盧宮臉上埋怨之色仍未褪去,聽見柳七所言,語氣有些疏離地迴道:“還請姑娘稍等片刻,我這就為盈兒換一副打扮。”


    說罷,盧宮便拍了拍沈盈的肩膀,示意其跟著他進屋去,轉身進屋之際還不忘目光幽怨地瞥了柳七一眼。


    柳七當然明白盧宮是在埋怨自己,不該將沈莊被人擄走之事如實告訴沈盈。


    可柳七覺得這也沒什麽,沈盈雖說看著嬌小瘦弱,但已經年滿十二,過不了幾年就要及笄了。


    她的身世也算坎坷,倘若沈莊真的難逃此劫,以後的日子她終歸還是要一個人麵對。


    再則說……她柳七為何要替別人去考慮?


    既然沈盈問了,那就如實告訴她唄。


    見盧宮和沈盈進了屋,柳七邁步越過了門檻,背對著房門盈盈而立,靜候著盧宮為沈盈改頭換麵。


    不過聽著身後細微的動靜,柳七還是有些好奇,在江湖上有著“千幻”之稱的盧宮,在易容術究竟有著怎樣的造詣。


    柳七沒有等太久,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漸漸靠近自己,她便緩緩轉身過來,望著走在前頭的沈盈,眸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前後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沈盈便從一個滿臉汙黑的小叫花子,變成了一個麵容恬靜的小丫頭。


    而無論是此前小叫花子的裝扮,還是現在小丫頭的麵容,都和沈盈原本的容貌相去甚遠。


    “等等!”


    走在沈盈身後的盧宮突然出聲叫住了她,旋即目光一掃門口的柳七,摸著下巴沉思片刻,隨後又反身迴去在衣櫃中翻出了一身衣裳。


    盧宮將沈盈又叫了迴去,換上了他拿出來的一件衣裳後,在其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沈盈方才扭扭捏捏地走到了柳七身邊。


    柳七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沈盈此時身上穿著的這件衣裳,料子似乎和自己身上的衫裙極為接近。


    此時盧宮一臉滿意地望著門口處二人,不由得笑著頷首道:“這下才算是像了!”


    隨後似是擔心柳七不解其中道理,他便邊走邊解釋道:“改頭換臉不過是易容術中的一點皮毛而已,要想真正地做到以假亂真,則在於衣食住行這些細微之處。”


    說著,他掃了一眼手中沈盈換下來的舊衣裳,笑著搖頭道:“若是穿著這一身粗布衣裳和姑娘你走在一起,隻怕是個人都要懷疑你們的身份。”


    柳七聞言看向盧宮的眼神中多出了幾分讚賞之色。


    難怪他能夠憑借著不到一流的身手,在江湖中肆意妄為這麽多年。


    說話間,盧宮已經走至柳七身前,臉上笑容瞬間斂去,繼而手中一翻,從舊衣裳之下拿出了一卷裹著羊皮卷,呈至了柳七麵前。


    盧宮緩緩吐出一口氣,隨即鄭重地說道:“姑娘,這是盧某答應你的東西。”


    柳七目光微凝,伸手將羊皮卷接了過來。


    盧宮見狀,眼中頓時浮出異樣的色彩,但很快收斂一空,繼而笑著說道:“這卷地圖乃是盧某家祖傳的,過去老沈一直苦苦相求,都沒能看上一眼。”


    柳七聽見盧宮所言,將手中的羊皮卷攤開來,大致掃了一眼,隨即秀眉微微一皺。


    這張圖……有些過於粗糙了。


    與其說是一張圖,倒不如用“塗鴉”來形容更加的恰當,不過柳七還是看見了地圖上那處標記為“火焰山”的所在,旁邊赫然標注著“冰焰石”。


    想來這就是冰焰石所在的火山了。


    似是看出了柳七心中所想,盧宮不由得咧嘴一笑:“這就是昆侖絕境的地圖,雖說不算詳細,但普天之下也唯有這麽一份了。”


    柳七眸光微動,多問了一句:“難道絕頂高手,也難以在絕地之中生存嗎?”


    盧宮聞言神色漸漸凝肅,沉默片刻後,方緩緩說道:“其實自古以來,一直流傳著一種說法,所謂的絕地乃是天地交匯之處,故而才如此的兇險異常。”


    “自有文字記載以來,求仙問道,追尋長生不死的人比比皆是,他們也曾涉足過這些絕地,隻不過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後,得到的卻是一個令人絕望的結果。”


    “所謂的絕地,隻不過是天地演變之中偶然形成,與什麽仙人神靈之類的一概無關!”


    “隻不過因為人煙罕至,再加上環境特殊,故而能夠將一些珍貴的靈藥奇材保留至今。”


    “就好比最為常見的玉參,其實在東北苦寒之地一樣存在,隻因那裏環境不夠兇險,無法阻擋洶湧而來的人類,經過數百上千年的采伐之後,別說是百年份的玉參,就連三十年以上的玉參,也早早被人挖了去換成銀子了。”


    柳七聽明白了盧宮的意思。


    絕地之中之所以存在著千年玉參這樣的好東西,不是因為那裏的環境有利於寶物的生長,而是因為足夠兇險的環境阻擋絕大部分人。


    當然,也不乏為了寶物而不惜性命的人。


    擅製靈丹的沈家祖上是如此,想來和沈莊交好的盧宮,祖上多半也是這樣的尋寶人。


    柳七將羊皮卷放入了袖筒中,隨即伸手在沈盈的頭上輕輕一點。


    “走吧。”


    沈盈跟在了柳七身後緩步朝著外麵走去,剛走出沒兩步,依依不舍地迴過頭來看了盧宮一眼。


    盧宮看著沈盈依依不舍的目光,不知為何胸口泛出了些許酸楚。


    “姑娘!”


    他突然走出兩步,望著已經走至院門口的柳七朗聲喊道:“我這裏還有一個大秘密,你想不想聽?”


    話音剛落,便看見柳七身形消失在了院門口。


    直至看到沈盈的身影也緊跟其後,消失在了門口,盧宮緩緩閉上雙眼,仰天長歎了一口氣。


    “哎呀——”


    “啪!”


    他猛地睜開眼,突然甩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我老盧也想活啊!”


    ……


    而此時柳七和沈盈一前一後,正緩步走在無人的巷子中。


    走在後麵的沈盈似是掙紮了一番,隨後快走了兩步,靠近了柳七,小心翼翼地問道:


    “姐姐,剛剛出門時,盧爺爺說的話,您聽到了嗎?”


    柳七步履不停,默然點了點頭。


    她當然聽到了盧宮的喊話,隻不過柳七心中明白,盧宮口中所謂的秘密和尊上肯定脫不開關係,他想用這個秘密來換柳七出手護他性命。


    所以柳七隻當沒有聽見。


    況且現在她也不需要什麽了。


    論武功秘籍,完整的乙木神訣已經到手。


    論靈丹靈藥,沈家還欠自己十枚固元丹,再加上剛剛得手的昆侖絕境地圖。


    柳七現在真正欠缺的,隻是時間罷了。


    ……


    夜幕將至,柳七帶著沈盈停在了一處民宅門口。


    咚,咚,咚。


    柳七伸手輕叩著房門,很快裏麵便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誰啊!”


    緊接著柳七聽到門口有人急匆匆地走來。


    咯吱一聲,房門打開,緊披著一件白色裏衣的張誠探頭出來。


    此時夜色還未完全籠罩,他一眼看見了柳七,臉上的肥肉微微顫動了一下,當即惶恐地躬身,正欲行禮,卻被柳七冷聲打斷:


    “不必多禮了。”


    柳七冷眼瞥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張誠,順勢從他身邊越過,進入了院子。


    剛一進院子,便聽到了主屋傳來了一道柔媚的聲音:“是誰這麽沒有眼力勁,這麽晚了還敢來打擾老爺。”


    柳七緩緩抬眸看去,隻見主屋門口走出了一道婀娜的身影,對方在看到了院落中的柳七之後,似乎也愣了一下。


    “賤人!”


    “給我住嘴!”


    原本在門口躬身候著的張誠如同一陣風,瞬間來到了柳七身邊,他罵罵咧咧地朝著主屋門口的嬌人兒衝了去,直接一把扯住了其頭發,連拖帶拽地將其拖進了房間。


    很快房間裏麵便傳出了兩道清脆的耳光聲,隨後就是一陣低聲的啜泣。


    柳七站在院落中央,默然看著這一切,與此同時餘光瞥見了沈盈已經跟著自己走了進來。


    “你先在這裏住上幾日,臨到出京之時,我會過來接伱。”柳七淡淡地說道。


    沈盈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哐!


    張誠終於處理好了房間的女人,走出來用力地關上了門。


    他一看到院落中央的柳七,原本怒氣騰騰地神色瞬間一斂而空,畢恭畢敬地來到了柳七麵前,弓著身子惶恐不安地說道:


    “屬下教導不周,還望小姐恕罪!”


    柳七凝眸望著他良久,直至看到他的身形隱隱有些顫栗,方才輕聲說道:“這是你的家事,我無權過問。”


    “今日前來,是要你辦一件事。”


    柳七抬手指向了沈盈,淡淡地說道:“這幾日她留在這裏,吃住皆由你照顧。”


    “至於何時離開,我自有打算。”


    “明白,明白!”


    張誠連連頷首。


    他微微抬首,順著柳七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沈盈,隨即恭聲道:“屬下一定會將這位……小姐照顧地妥妥當當。”


    張誠此人雖說好色貪財,但做事確實極為妥帖。


    很快他便將一間廂房騰了出來。


    柳七帶著沈盈走進了收拾地幹幹淨淨地廂房,她揮了揮手示意張誠先行退下。


    待退出去的張誠關上了房門,柳七行至桌邊坐下,微微抬眸看向了站立不安的沈盈,輕聲問道:“你爺爺送你離開的那晚,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沈盈聞言身軀微微一顫,迅速抬起頭來,一臉不敢置信地望向了柳七。


    柳七臉色平靜如常,淡淡說道:“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我既已答應盧宮送你迴沈家,就必然不會食約。”


    “爺爺那晚……確實對盈兒說了一些話。”


    沈盈似是鼓足了勇氣,抬眸望著柳七說道:“他說……他說……”


    沈盈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色浮現出哀色,眼眶也瞬間紅潤……


    柳七靜候半晌,沈盈終於平靜下來,繼而緩緩說道:“爺爺說若是第二天他沒有去仙居樓接盈兒,盈兒就安心呆在盧爺爺身邊,然後……想辦法找到姐姐你。”


    “爺爺讓盈兒轉告姐姐一件事。”


    “爺爺說沈家一百多年前曾在狂刀方恨手下效力,也正是為了幫助方恨壓製殺意,沈家才走上了煉製靈丹的路。”


    “爺爺讓盈兒告訴您……沈家有應對殺意反噬的辦法!”


    錚——


    房間內瞬間充斥著刀吟之聲。


    柳七手撫在刀柄之上,眸光微微閃動。


    好一個沈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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