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墜落的雨點愈發的密集,天色也變得暗沉,大片的烏雲像是有目的地聚集在小院之上,仿佛下一刻就要降下傾盆大雨。


    “怎麽,是我請不動妹妹嗎?”四姑娘手中捏著潮濕的衣袖,空氣中的潮濕讓她感到涼氣自手臂傳至全身,冷風一吹,凍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蔡靜涵邁步走出房門,周圍仆從無一人膽敢上前為她撐傘,不一會她薄薄的夏裙被雨點暈染,今兒個她穿得一身玄色衣裙,倒也不會被人瞧了去。


    她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雨水掉落在她的發絲、眉間、頸上,明明十分狼狽的模樣,可偏生讓人覺著心生憐惜。


    四姑娘一言不發地站在傘下,她看著手指上豔紅色的丹蔻,像是被迷住了一般許久沒有迴神。


    混著泥土氣息的涼風夾雜著豆大的雨點,二姑娘躲了躲身子,開口道:“該迴去了。”


    四姑娘嘴角一瞥,似是沒有盡興,但她可不敢反駁府中最得寵的姐姐說得話。


    “那妹妹,等下次我再來看你,屆時姐姐我定要好好同你說會話。”


    一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空留下了一地的腳印,和那半尺寬的木板,院門大開。


    蔡靜涵睫毛微顫,一滴雨珠掉落在臉頰。


    她何曾狼狽至此。


    她咧著嘴,輕笑出聲。


    她渾身濕透,但脊梁依舊直挺。


    關上院門,她一步一步踩上木板,終有一日……她定會讓這些人重新跪在她的麵前。


    房門打開,她搬著木椅坐在門口,任由雨水砸落在她的腳邊,濺濕她滿是泥濘的裙擺。


    隻是可惜了……


    蔡靜涵從袖中拿出一塊玄色手帕,隻是可惜好不容易繡出來的帕子,就這麽髒了。


    “你在做什麽?”


    溫瑜一進院子,全副心神都被那個坐在門口淋雨的丫頭牽扯,他衝進屋中將那已經瘋了的女人抱進懷中,“碰”地一聲將門關上。


    “你瘋了,忘了前兩次高燒差點讓你燒死嗎!”溫瑜將人輕輕放在桌前的木椅,冷聲怒吼:“你這次又要做什麽……”


    “不行,你想要做什麽告訴我,我去替你做!”溫瑜雙手托起蔡靜涵的小臉,輕輕擦拭著麵頰上的水漬,一字一句地說:“你想要做什麽,告訴我,哪怕是殺人放火……”


    蔡靜涵看著少年認真的眉眼,眼眶發熱,她扯著嘴角笑,可溫瑜卻十分心疼。


    “髒了……帕子……髒了。”


    溫瑜順著蔡靜涵的目光,看到了被她捏在手中的玄色帕子,他心中一動,隻覺心髒砰砰直跳,似要跳出嗓子眼。


    “這是給我的?”


    溫瑜試探著伸手接過帕子,斑斑點點的潮濕摸起來竟有幾分熱度。


    “跟我走吧。”


    溫瑜緊緊地攥著帕子,雙眼直直的盯著蔡靜涵不允許她逃避。


    “不……”


    蔡靜涵剛剛吐出一個字,溫瑜便暴躁地把人攬入懷中,匆忙間隻交代了一句:“抱緊。”


    眨眼間溫瑜抱著她出了院子,臨走前還貼心地將房門關好。


    那是蔡靜涵第一次感受武功的神奇,隻是雨下的太大,不能探出頭來看看外麵是個什麽景色。


    ——


    溫瑜抱著蔡靜涵進了他在金陵城落腳的一家小客棧,距離太守府不算遠。


    他將蔡靜涵安置在板凳上,然後叫了小二抬熱水,又花了幾塊銅板,讓小二找位會伺候人的丫頭過來伺候蔡靜涵洗漱。


    蔡靜涵洗漱出來時,在小丫頭的幫忙下換上了新的衣衫。


    她的頭發是濕的,身後的小姑娘拿著帕子輕輕擦拭,沒有一點不耐。


    直到溫瑜從外麵迴來換了一身衣裳,他接過帕子又付了十幾枚銅錢,讓那小丫頭離開。


    蔡靜涵別扭地側過身子,從溫瑜的手中接過帕子,笨拙的擦拭頭發。


    溫瑜沒有同她爭,隻是默不作聲地將她的長發攬在手中,一盞茶的功夫頭發變幹了。


    “我剛剛去院子裏了,下午有人去過,很多人。”溫瑜低沉地聲音仿佛沒有一絲溫度,他抿著唇,鼻尖縈繞著幽香,讓他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他放下手中的長發,抿著唇,在心中爭鬥了很久,但其實隻是一瞬的時間。


    溫瑜緩緩伸出手,試探著碰了碰那雙小手,比他的手小了很多。


    他抬眼偷偷看了眼蔡靜涵的神色,見她沒有反對,膽子更大了。


    溫瑜輕咳一聲,壯著膽子將那雙柔荑包入大掌之中,紅著臉大聲說道:“鄙人年方十九,姓溫名瑜,是青黛山的山大王,以前殺過人劫過財,但真的沒有動過普通百姓的東西,那都是群品行不端之人,我雖然是孤身寡人,但日後估計還得養著山寨裏的一眾老小,如果……”


    溫瑜喉結滾動,眼簾微顫,低下頭看著大掌中的小手,輕聲道:“如果你不喜歡我這麽做,我會找其他正當的事兒做,我……可以養你嗎?”


    蔡靜涵動了動手,這人的力氣也忒大了點,攥得她手都紅了。


    可誰知溫瑜像是被驚到了一般,立刻鬆手退了很遠,臉色煞白。


    “你……你不願意?”


    蔡靜涵被說得一愣,紅唇微張正要說話,卻又突然被人抱了個滿懷。


    “我不會跟你講道理的!”


    溫瑜低聲吼道:“你帕子也給我繡了,那是定情信物,我既然收了帕子,那就要養你一輩子,不,是從此以後你隻能被我養!”


    陌生的氣息從少年身上傳來,蔡靜涵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下一秒卻被抱得更緊了。


    蔡靜涵悶著聲道:“願……願意的……”


    溫瑜鬆開臂膀,看著懷中人嬌小的身軀就在懷中,甚至有一瞬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你……剛剛說話了嗎?”


    蔡靜涵從少年的胸前抬起頭,輕聲笑著,又重複了一遍:“願意……願意的。”


    “但是現……現在不行。”


    溫瑜還沉浸在幸福中無法自拔,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蔡靜涵輕輕推開溫瑜,看著少年懵懂的雙眼,認真說:“現在……不行,你能教……教我功夫嗎?”


    溫瑜這下子終於明白過來,剛剛答應現在又試圖反悔的小女人在說些什麽了。


    眼中寒芒一閃而過,他捧著蔡靜涵的臉頰,說道:“你想自己動手報仇,是下午那群人?”


    “嗯。”蔡靜涵毫不避諱的迎上少年的目光,堅定而固執。


    “……”


    溫瑜很想告訴她,他可以幫她報仇,但是看著那雙杏眸圓溜溜的模樣,他說不出口。


    “親我一下,親一下,我就答應你。”


    他隻是想知道蔡靜涵到底是有多堅持,嗯,是這樣。


    他眼睛輕輕眨動,莫名地有些心虛。


    溫熱的氣息鋪麵而來,他的脖頸被人微微勾住,臉頰上突然多了一片濕潤的熱度。


    短暫而又夢幻。


    “可……可以嗎?”


    溫瑜僵在原地,動都不敢動,他的麵前就是心愛人的麵容,隻要微微低頭,就能觸碰。


    可他不會這麽做。


    他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說:“可以。”


    “我要……要迴院子。”


    蔡靜涵主動攥著溫瑜的衣袖,有些緊張,她想要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但是口吃卻越來越嚴重。


    “我……我隻……隻是想……別……別生氣……我隻是……是……”


    溫瑜低垂著眼看向拽著他衣袖的纖纖玉手,無奈地歎了聲氣,重新將人攬入懷中:“我知道你想做什麽,想要學些防身的手段,在下次那群人再來的時候,親手報仇,對嗎?”


    蔡靜涵沉默的點點頭。


    “我以前怎麽沒瞧著你是個喜歡動手的姑娘呢?”溫瑜彎著腰臉頰蹭了蹭蔡靜涵柔順的發絲,輕笑道。


    蔡靜涵心下無奈,若不是因為口吃,她又怎麽會這麽被動,甚至要自己動手。


    “不過多了點防身手段也是好的。”


    說話間溫熱的氣息打在蔡靜涵的耳邊,她不適地往少年的懷裏躲了躲,卻引來少年惡劣的笑聲。


    “以後晚上就稍稍讓你練一些強身健體的招式,以後出去扇人也能力氣大些。”


    對於溫瑜的調侃,蔡靜涵沒有反駁,甚至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萬一以後再遇到對她圖謀不軌的人,她可以用大力把剪刀插得更深些。


    溫瑜並不知道原本舉止文雅、高高在上的公主大人,日後將要向暴力方向轉變了。


    而這一結果,當真不知是溫瑜教導有方,還是蔡靜涵本身就潛藏著這些暴力因子。


    ——


    當天晚上瘦丫鬟因著四姑娘的吩咐故意沒有送來晚膳,這倒也方便了蔡靜涵和溫瑜的行動。


    蔡靜涵一用完膳就被溫瑜強製著撲倒在床上,不知什麽時候溫瑜偷偷將被子換成了新的被褥。


    蔡靜涵躺在床上,看著床邊耐心給她塞被角的少年,突然覺得心中因為離開父母的缺口,被填上了一角。


    “乖,睡吧。”


    溫瑜被蔡靜涵的目光看得心浮氣躁,最終還是忍不住,俯下身輕輕一吻落在蔡靜涵的額頭。


    “我在外間加了床榻,不用怕,睡吧。”


    蔡靜涵紅著臉點點頭,將被子拉至臉頰,隻露出一雙明亮的杏眸看著少年的動作。


    溫瑜走到油燈前,轉過頭微微一笑,將油燈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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