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這是一聲從城頭上傳來的命令,後藤基次使上老勁才把這句話用中氣十足的聲音發了出來。以至於站在遠處的井伊直孝你能把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但是在他的耳朵中,這不是一句簡單的命令,而是來自死神的判決。


    滑輪弓緊繃的弓弦突然被放開,上麵搭載的箭支用肉眼難以覺察的速度非常天空,當他們重新從天空中落下來的時候,那種忽然出現的效果,甚至讓鬆平忠直誤以為,那是來自天神的懲罰。


    現在,跟隨在鬆平忠直身邊的武士們,似乎已經能夠理解蜂須賀至鎮在臨死之時的感覺。那些在他們的視野當中一點一點放大的弓箭,就像死神不斷睜開的猙獰雙眼,一點一點吞噬著他們生存的希望。


    噗噗噗!


    這是一連串弓箭入肉的聲音。鮮血不斷從他們的肉體當中噴射出來,用著各種不同的角度,試圖在這片大地之上,勾勒出一幅詭異的畫卷。


    沒有人有那個閑情逸致,欣賞這一幅毫無美感的畫卷,即便是站在城牆上,擁有著最好欣賞角度的後藤基次,也無意做出任何歌頌死神的舉動。


    殺戮是人類的本性,但是此時的殺戮,卻不僅僅是為了放縱自己的本性。一名指揮官,如果在戰場之上,被血腥的場麵剝奪了理性的思維,那等待他的,隻有死亡而已。


    鬆平忠直並不願意放棄這次進攻的機會,至少在他看來,這些犀利的弓箭,隻不過是為了給真田幸村贏得進城的時間。這一陣弓箭射的越猛烈,就越意味著他們沒有信心守住這座城池。


    他認為,這是一種外強中幹的表現。所以,他繼續命令他的手下們攻城。


    井伊直孝就站在遠處,看著他的搭檔,不惜代價地向對麵的城池展開進攻,但是,在那軍步兵的麵前,好像還有另外一支人馬。


    剛剛撤進真田丸裏頭的,似乎隻有真田幸村的人馬。而和他們一起出城的另外一支騎兵,卻依舊佇立在原地,沒有絲毫動彈的意思。


    井伊直孝眯起眼睛,又一次打量著那隻來曆不明的騎兵隊伍,忽然,他想起了一個人的名字,康寧。


    那個自從出現在他的耳朵之中,就不能展現我真實實力的家夥,一直用他的神秘感,壓迫著每一個都川家康家臣的神經。


    在淡路島征伐戰中,他的計策是那麽的巧妙,而前不久的兩次戰鬥,一次展現出了他們的裝備水平遠高於德川軍,而另一次,則向所有的諸侯證明,他的手下之中,不缺少人才。


    這樣的實力配置,是一名強勢諸侯的最佳模板。伊達政宗、毛利輝元無不如此。但是康寧,似乎與他們都不同。


    井伊直孝說不出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知道對麵的騎兵,向著友軍的步兵發起進攻,他才猛然驚醒,在這個戰機稍縱即逝的戰場上,思考這樣的問題,似乎不合時宜。


    但是他的反應就慢了半拍,敵人騎兵的衝鋒速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西南方向的軍營之中,白起和安敬思也在關注著哪裏的戰況。前些日子裏因為營救黃老板而召喚出來的五位猛將也悉數在列。不過他們都不知道,姚萇究竟使用了什麽法子,讓他部下的戰馬,可以用這樣快的速度衝刺。


    疑惑的眼光最終看向了康寧,康寧原本是不想來這裏的,但架不住軒轅十四的好奇心。早就聽說康寧不費一兵一族就拿下了戰略位置重要的淡路島,軒轅十四又怎麽能按捺住一窺究竟的心理。


    但是他來到這裏之後,才發現康寧的手下麵有很多與眾不同的地方,他們的裝備,有些就連黃老板也沒有,但是那些東西帶給她的新奇感覺,卻和黃老板的那些海貨一樣,這讓他確信,類似滑輪弓這樣的裝備,很有可能出自黃老板的老鄉,也就是徐鴻儒的手中。


    不過這一點,他並沒有從康寧那裏得到證實。康寧給他的,這是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似乎是在說,信與不信,全憑你自己。


    這一點立刻就引起了他的好奇,按照常理來講,剛剛加入組織的康寧,應該極力辯白自己的忠心,至少應該表明,自己沒有足夠威脅黃老板地位的東西,但是現在看來,他的某些裝備,足夠讓他的軍隊和護衛隊一比高低,但是他卻從來不急於表達忠心,這樣的人,究竟是個有著何等城府的人呐!


    想不通就不想,軒轅十四最終放棄了泛濫在腦海之中的猜疑,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戰爭上。


    當姚萇的騎兵開始衝鋒的時候,他也開始慢慢的驚訝與騎兵的速度,不過,對黃老板更加了解到他,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對於周圍人的疑惑,他已經有所察覺。有鑒於黑衣社內部一直以來的傳統,他準備向這些剛剛加入他們的人炫耀一番,以增加他們對組織力量的畏懼,維持他們最起碼的忠誠。


    “這些騎兵的衝鋒速度,之所以如此之快,原因在於戰馬。”


    聽到他的解說,白起等人都花光站起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戰馬。通過千裏鏡,他們最終注意到,這些戰馬的肩高,體長,都比敵人的有優勢。


    “這些馬是從哪裏來的?”白起驚訝的問道。


    “阿拉伯。”軒轅十四給出了一個康寧耳熟能詳的名字。


    阿拉伯馬,在後世的賽馬以及馬術比賽當中,已經成為普遍的馬種。他們在耐力賽中的表現,尤其值得稱道。當然,在某些小說當中,他們也會被塑造成為爆發力強勁,但持久力不足的馬種,不過,康寧卻是對這個馬種的耐久力很是稱道。


    至少,在他們剛剛被運送過來,名字還不被眾人所知的時候,並不會騎馬的康寧,就在這些馬匹的身上,找到了馳騁的感覺。


    “這麽說來,這些馬匹,都是從遙遠的阿拉伯販賣過來的。”


    聽到康寧的這句話,軒轅十四笑了笑說道:“的確是從原產地阿拉伯販運過來的,不過對於現在我們的航海能力來說,阿拉伯已經不算是遙遠的地方了。你應該知道的,那些造船的工人,很多都是直接從歐洲綁架來的,黃老板的觸角,雖然發源於小小的琉球王國,但已經延伸到遙遠的歐羅巴。”


    想想便也能想明白,黃老板的船隻,已經這個時代最普遍的遠航船隻,蓋倫船,而且在數量上,絲毫不遜於幾大列強的東印度公司,甚至在總噸位上,還略略超過了他們。


    這是康寧越來越不敢相信,這樣龐大的艦隊,真的是以小小的琉球王國作為支撐點的。


    不過這一點,還不是他們該考慮的問題,眼下的戰爭,才是對對引起他們重視的事情。


    姚萇的騎兵隊伍已經衝進了敵人的陣列之中,雖然,鬆平忠直的武士們,正在拚死抵抗,但他們還沒有見過如此數量的馬匹,即便是率領赤備隊的井伊直孝,也不曾見識過如此之快的速度。


    “原本我還以為,這麽近的距離,根本不足以讓馬匹擁有太高的衝鋒速度。但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家夥竟然做到了,活該鬆平忠直倒黴啊!遇上了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


    井伊直孝看著被騎兵隊伍撕裂開來的步兵方陣,一邊慢慢地搖搖頭,一邊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姚萇馬隊的加速距離,還真是短啊。的確都是好馬。”康寧和白起,不約而同地稱讚著姚萇的騎兵。不過他們使用的稱唿,卻都是“馬隊”而非“騎兵”。


    或許他們是想用這種非正式的術語,來刻意表達示弱的意思。也好讓身為黃老板心腹的軒轅十四,不要帶著多餘的心思迴到黃老板的身邊。


    來迴的兩次穿插之後,鬆平忠直的部隊已經基本上被分割成4塊,李存孝的重步兵方陣,已經開始緩緩地向他們挪動。


    完成分割任務的姚萇並沒有參與到包圍的行動中來。他們帶著凱旋的榮耀,還有戰死兄弟的屍體,緩緩的退進了真田丸。


    鬆平忠直還想帶領他的部下繼續追擊,但是,剛剛瘋狂的殺戮已經叫很多人的士氣打沒。現在,他們需要一段時間來進行調整,隻可惜,李存孝不肯給他們調整的時間。


    火器的聲音很快從李存孝的部隊當中發出,各種尺寸的彈丸,迅速的掠過他們之間的空氣,鑽進了倭國武士的肉體。


    鬆平忠直眼睛當中,已經充滿了血絲,因為在剛剛的兩次打擊當中,他先後共計犧牲了1000多名士兵。


    這對於當下人口並不多的戰國時代來說,算得上是一個不小的損失了。要知道,在原本的此次戰鬥當中,井伊直孝中了真田幸村的計謀,損失了500人,就已經被判定是嚴重損失了。如果不是都川家康盡力保全,井伊直孝說不定都以切腹謝罪了。


    康寧甚至都已經收迴了遠眺的目光,他知道,鬆平忠直的部隊,這次算是完蛋了。


    而剩下的那個人,才是個大麻煩。井伊直孝在第三代幕府將軍德川家光時期,達到了權力的巔峰,甚至在一些事務的處理上,幕府將軍都不得不對他妥協。


    像這樣的人,要麽為自己所用,要麽就要盡快的除掉。


    李存孝繼續呆著步兵軍團向前逼近,火氣其設置後,近距離時用的連發手弩就是下一個開火的武器。這種被稱為諸葛連弩的東西,目前已經幾乎人手一把,雖然穿透力和精準度都一般,但涉及頻率上的優勢足夠彌補這些缺陷。


    而康寧最為關心的井伊直孝,此刻卻突然停下了逃跑的腳步。他一邊命令手下整理隊伍,一邊拿著千裏鏡觀察對方的陣勢,似乎覺得此時殺個迴馬槍,從李存孝的背後狠狠捅上一槍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就做,井伊直孝的赤備騎兵慢慢地發動起來。


    “我可不覺得這是個多麽好的機會。”白起在康寧的身邊滿滿的說道,“他剛才應該聽到了火氣的聲音,無論是什麽樣的火銃,想要調轉槍口都容易得多。即便他想要從背後偷襲,也會麵臨各種尺寸彈丸的齊射。而且他的手下都是騎兵,目標都太大,想要不出現傷亡,那是不可能的。”


    軒轅十四也同意他的觀點,不過他似乎更能理解井伊直孝的處境。


    “畢竟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將領,如果就這樣狼狽的迴去,可沒法向德川家康交代。而且,鬆平忠直對於德川家康來說,遠遠重要於他這個家臣。如果把鬆平忠直丟在這兒,他和他的隊伍完完整整的迴去,那麽德川家族的人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到時候,他的處境可就艱難了。”


    康寧在一邊點著頭。他現在越發的確信這場戰爭在黃老板那裏已經準備了好久,否則也不會有這樣周密的準備。就連阿拉伯戰馬都被運到了剛剛奪下的淡路島上。


    而各種戰艦和火器,也都在源源不斷的製造之中。像是這樣的籌劃安排,恐怕隻要一名資質平庸的將帥就可以達成目標,並不需要大費周章。


    而他康寧恰逢其時的撿了個便宜。他不知道他的資質是不是超過平庸這個檔次,但是現在的戰爭進程已經告訴倭國以及琉球王國之中的每一個人,他康寧在滅掉倭國的大路上狂飆突進。


    井伊直孝卻是不知道兇險正在向他逼近。眼下的形勢,能夠撕下敵人一塊肉,那對穩住本方的士氣,都是有極大好處的。


    敵人的火器開火了,他的部下一個個倒在他的麵前,那些熟悉的人就這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敵人的連弩射擊了,相同的場景又一次在他眼前上演,這次就連他的親兵都難逃一死。


    但是他依舊沒有放棄,隻要能夠衝進敵人的步兵陣營,就可以向敵人的騎兵一樣切碎他們。


    但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卻突然想起了一聲號角。


    井伊直孝本能的覺得不對勁,待到他轉過身去看的時候,意見令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應該退迴真田丸的真田幸村,竟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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