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滿不在乎地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到本多正純旁邊,輕笑著說道:“你來到這裏的時候,難道就沒有看看港口裏的船隻嗎?”


    本多正純先是愣了愣,然後才想起來,他並沒有從德川家康那裏,得到關於康寧水軍的情況。在倭國的戰爭機器當中,水軍並不是一個必須具備的兵種。在過去的戰國年代當中,也隻有九鬼嘉隆的手下,才有一支戰力可觀的水軍。


    其他的諸侯,雖然也有一些艦船,但大部分都是用來運輸補給物資的,並不具備很高的戰鬥能力。雖然其中,甚至出現了類似鐵甲船的設計,但後世的專家學者們普遍認為,那隻是一種形式上類似於鐵甲船,而實際上,這是模仿中原宋朝時期的戰船設計。


    這種船隻被最終命名為安宅船。當時,九鬼嘉隆效力的織田信長,對這種船寄予厚望。但是日本水軍後來在壬辰倭亂中的表現,充分的證明了該船的戰鬥力和實用性之差。


    從此以後,日本國內更加傾向於閉關鎖國的政策,於是,造船的工藝就更加得不到發展,水軍的規模更是縮小的幾近於無。


    所以,本多正純才對水軍的事情,嚴重缺少關注。他在前往談判的路上,根本就不曾想到過,康寧會拿出他的水軍來炫耀實力。


    這下子,本多正純心裏已經沒有底了,他當然不想在康寧麵前丟了威風,所以,他壓根兒就不準備去看那些船,正當他準備說出自己精心準備的借口的時候,一聲巨響,卻從外麵傳了過來。


    阿茶局和常高院都被嚇得驚恐的尖叫起來。已經經受過多年戰爭洗禮的他們,當然聽出了這首大筒的聲音。他們當然不會想到,在談判桌的旁邊,還能夠聽到戰爭的聲音。


    好在,大筒隻是想了一下而已,接下來,周圍就已經恢複了平靜。


    常高院也跟著恢複了平靜,這讓他的腦子迅速地轉悠了起來。準備借這件事大做文章。就是,康寧又聽到了他的指責。她認為,康寧選擇的談判之地,根本就不和平。他現在要求,換一個地方繼續進行談判,而且,康寧不能以任何理由參與進來。


    但是,康寧對這個無知女人的迴複,隻是淡淡的冷笑。


    “夫人,如果你堅持你的觀點。我想,這樣的聲音將會出現在前線戰場上,德川大將軍已經率先撕毀了和我的協議,這讓我非常不高興。正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我的部下們對於德川將軍的行為,已經不滿已久。我相信,配備了大筒的戰船,如果在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改變整個戰爭的局勢。”


    常高院對於戰爭的局勢沒有明確的判斷,他現在隻能堅持一開始的主張,繼續強調,他是豐臣秀賴派來的使臣,與德川家康並無關係,至於康寧是否與德川家康開戰,他漠不關心。


    康寧冷哼一聲,將試探性的目光投向了本多正純。本多正純可不是對戰局毫無素質的人,他當即就意識到了康寧的威脅是多麽的危險。於是他緩緩站起身來,笑著對康寧說道:“德川大將軍,從來就不準備撕毀和先生的合約。我們在此預祝承諾,你在關東地區的商路,將在戰爭結束之後暢通如初。”


    康寧心中非常清楚,對方隻不過是緩兵之計,一旦豐臣秀賴完蛋,德川家康下一個要對付的,毫無疑問就是他了。


    今天,他要是不讓這個家夥見識一下他的厲害,就無法震懾住德川家康。


    於是,本多正純就見識到了一個狡黠一笑的狐狸,正在向他張牙舞爪的,展現著待客的熱情。


    “既然得川家康將軍,依舊願意和我維持和平與友誼,那我自然遵守和德川家康將軍之間的約定,但是,為了防止有些小人挑撥離間,還請本多正純先生,和我一起去見識一下我的船。你迴去之後,可以把我戰船的樣子告訴那些小人,也好讓他們省省心,安安分分的做一路諸侯。”


    本多正純大唿不妙,他從一開始就不想去丟人現眼。但是,康寧現在用雙方的和平和友誼作為要挾,迫使他不得不去看看。


    於是,包括阿茶局和常高院這裏的兩個使者團,就來到了剛剛建設好的港口。車永章和孫元化依舊在這裏忙碌著,他們甚至無暇來接待康寧。好在,康寧和他身後的人,也隻需要遠遠的看上兩眼就夠了。


    康寧指著偌大的港口,對著身後的兩撥人介紹道:“我從我的老板那裏,借來了很多造船名匠和木材鐵釘。然後才有了這些船。”


    康寧的手指,慢慢的在水平方向上畫了一個半圓,本多正純等人的眼睛,也跟隨著他的手指,看向遠方密密麻麻的艦船。


    光是看船體的大小,就足夠讓他們驚訝一番。更何況,還有數量上的優勢。整個港口附近的海麵上,都擠滿了這種類型的大船。本多正純根本就無法想象,康寧究竟是有著怎樣的能耐,才能夠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之內,建造出這將近80條歐洲樣式的戰船。


    其實這些戰船的建造,基本與康寧無關。他們是黃老板在琉球王國建造的,隻不過是開到了這裏而已。黃老板這是惡趣味的模仿當年小田原之戰的時候,豐臣秀吉在那一夜之間造出來的城寨。


    後世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豐臣秀吉的把戲,那隻死猴子,先是在樹林的掩護之下,修建好了整個城寨,然後,才開發掉了周圍的樹木,造成這座城池在一夜之間建好的假象。


    而黃老板,則用了相同的方式,他隻不過是把建造好的船隻,開動了剛剛修建好的港口旁邊而已。


    但是,老奸巨猾的本多正純,現在根本就沒有心情分析黃老板是否用了詭計。他隻想知道,這些戰船究竟有何不同?


    作為被炫耀的內容,康寧當然不介意讓他知道,這些戰船究竟有著怎樣的特色?


    他的這些戰船,都是以蓋倫船為基礎進行建造的。而建造這些船的木匠,都是從西方綁架來的。


    16世紀的船隻建造,依舊建立在家族世代相傳的訣竅,以及久經考驗的經驗之上。這一點,無論在西方還是東方,都是一樣的。


    有些固執己見的人,可能依舊認為,西方的造船技術,已經在隨之步入了科學的體係當中,但實際上,忠實可靠,不怎麽會閱讀的老木匠們,依舊在他們所從事的行業當中,展現著非凡的才能。他們的家族成員,在同一個工場當中,可能已經工作了300年。


    比較早的,能夠係統地介紹造船知識的學校,還要等到1811年才能成立。這座建設的樸次茅斯造船廠的學校,由非常優秀的數學家英曼作為校長。他是從使用自己的數學知識,將已經出現的造船技能,用數學的方式進行解釋,並用數學的方式進行新的設計。


    他的想法無疑是好的,也是在曆史的大趨勢之下,必然會出現的行為,但是,他最終的結果卻是失敗的。


    這所學校設計的船隻性能平平,並沒有吸引來足夠數量的買家,最終,這所學校在1832年不得不關閉。


    也就是說,在19世紀,經驗主義依舊主宰著造船行業。那麽康寧所在的17世紀,情況自然更加嚴重。


    康寧雖然也有建設造船學校的想法,但現在來看,能夠直接招攬應用型人才,可以最大幅度的削減培養成本和周期。這似乎才是一個英明的決定。


    黃老板當時的想法,顯然是和康寧一樣的,他果斷地從歐洲各大地區,誘拐,甚至直接是販賣了數量可觀的造船工匠。他們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死在了航行的路途之中,正如同他們的同胞們此時正在進行的三角貿易,也讓很多的黑人失去了生命。


    黃老板對他們的死亡采取了漠視的態度,他隻是一味的增加著工匠們的薪水,卻從來不肯為他們的精神世界提供任何慰藉。


    內心空虛的造船工匠們,隻能用不斷的勞動來充實他們的生活,於是,黃老板終於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工作效率。


    這就是這些船的來曆。


    當然,黃老板不可能不給他們進行一些改良。


    比如,黃老板非常土豪的使用銅皮包裹住了船底。這麽做是為了防止藤壺和雜草,附著在船體上,影響了船隻的速度和可操作性。當然,熱帶地區被稱為船蛆的軟體動物,也是重點防範對象。


    再比如,鐵製錨鏈和索具也已經在這支艦隊當中普及開來。在原本的曆史上,類似的事情,直到1808年才發生。當時,塞繆爾·布朗爵士,提出了幾乎相同的建議。並很快被廣泛采納。


    至於其他的一些小方麵的改良,比如下帆桁的吊鏈,中桅帆腳索和結繩鏈,船首斜桅鏈,船首斜桅支索鏈都已經普遍出現在了這支艦隊之中。而在原本的曆史上,這些東西需要在1840年前後,才會普遍得到應用。


    當然,康寧現在的造船能力,還達不到200年後的水平,但一些實用的小技巧和設計,還是可以直接拿來使用的。


    這些東西,都被康寧介紹給了本多正純。本多正純技師並不明白這些專有名詞的意義,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究竟在船隻的哪個部位?但是康寧的話語,給了他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他隻知道康寧有一支神秘的艦隊,而這支艦隊的戰鬥能力,也因為這種神秘而顯得深不可測。


    本多正純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他更加不喜歡。


    又是一聲巨響傳來。這次,本多正純看到了遠處隆隆升起的黑煙。那是一條戰艦正在練習開炮。雖然戰艦裝備的4磅炮和兩磅炮,依舊是用鉛球和鐵球作為主要的彈丸。但是看到岩石碎裂,海水翻騰的畫麵之時,本多正純和他身後的兩個女人,都被嚇得合不攏嘴。


    康寧心中撇撇嘴,在他的印象當中。風帆戰艦還需要200年多年才能走向終結。那時候下水的皇後號和維多利亞號,沒有3位數的大炮都沒臉出來見人。


    擁有豐富戰鬥經驗的皇後號,配備110門炮,於1839年在樸茨茅斯下水,炮甲板長204英尺,船身長166英尺,船身寬度60英尺,主桅杆頂端距離吃水線的距離為240英尺。而噸位,更是達到了可怕的3104噸。


    這些數字對於目前的康寧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他這支艦隊的戰艦,排水量普遍隻有200噸。雖然在這個時代?能擁有這個排水量的艦船,就已經很是不錯了,也隻有荷蘭和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才會裝備300噸,600噸,或者是更大噸位的艦船。


    但是康寧顯然不準備滿足,他希望能夠盡快製造出一條類似皇後號或者維多利亞號那樣的艦船。能夠僅僅憑借它的體積,而不是非得開火,就可以威懾住他的敵人們。


    同時,風帆戰艦的時代,注定也是要結束的。蒸汽時代的來臨,將會讓桅杆和風帆,都退出曆史舞台。但是現在的康寧和黃老板,即便知道曆史的走勢,也無法任意撥動生產力的轉輪,讓他們的勢力範圍,盡早進入蒸汽時代。


    他們隻好靜靜的按捺一下心情,慢慢的等著。


    但是一個雄心勃勃的造船計劃,也早在他們的心中醞釀起來。一份誇張的設計圖紙,已經出現在了車永章的麵前。或許不用太長的時間,這位被康寧發現的工科男穿越者,就可以用他的智慧,提前把風帆戰艦時代推向巔峰。


    那張圖紙上,已經寫下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名字。


    萬曆級巡洋艦設計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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