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局長!”


    “申文學!”


    華建敏和申文學幾乎同時叫出對方。


    申文學停好了小電驢,華建敏也走到了跟前。


    四目相對,申文學眯起眼睛:華建敏有些高啊,她望著他仰得脖子有點酸。於是申文學向後退了幾步,直到一個舒服的視角。


    “你怎麽在這兒?”又是不約而同地問對方。


    申文學側頭看了看高樓外牆上“桃李市越劇團”幾個大字,再看向華建敏,換了問題:“局長,您剛剛是從越劇團裏出來的?”


    華建敏點點頭,“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


    “局長您這愛好有點……與眾不同。”申文學斟酌著措辭。


    再不是五六十年代,人們娛樂消遣的項目少之又少,現在人打發業餘時間的興趣愛好已經非常多元,傳統戲曲便也失去了非常多擁躉,尤其是年輕人。


    申文學盯著華建敏:90後都三十歲了,80後能算是年輕人吧?


    華建敏笑著解釋道:“老年人更愛看戲,我隻是有朋友在這裏上班。”


    桃李市越劇團的當家小旦尹芳冰是華建敏朋友鄭朝宗的老婆,晚上尹芳冰在劇團加班排練,鄭朝宗給老婆送宵夜,搭了華建敏的順風車過來。


    “您有朋友在越劇團工作?”申文學眼睛一亮,仿佛有意外的收獲。


    “也不是朋友,是朋友的妻子,”華建敏想了想又解釋道,“其實也不是朋友,是我的一個學生吧。”


    華建敏在成為教育局長之前,曾是從一線老師做起的。


    當老師時搞教育科研,發表課題論文,當校長後,又鑽研學校管理,通過一腔教育熱情,通過自身的刻苦鑽研,華建敏成了一個既能上得了講台,又能管理得了學校,舉行百場講座獲得滿堂喝彩的資深教育人。


    正是在教育領域的這些經曆,才讓華建敏在教育局長競聘中能夠擊敗那麽多對手,成功當上了教育局長。


    鄭朝宗便是華建敏任教第一年的學生。


    剛剛踏出大學校門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去往偏遠農村中學任教,高中畢業班的學生已經十八九歲,比他小不了幾歲。師生關係原就像大哥哥和小兄弟一般和諧。多年後,曾經的師徒成了好朋友好兄弟也是情理中事。


    不管是朋友還是學生,總之,華建敏在越劇團裏有熟人就對了,這讓申文學激動不已。


    她纏著華建敏,難掩興奮,問道:“越劇團這麽晚還有在排練嗎?局長,您可以帶我上去參觀一下嗎?”


    看著申文學雪亮的眼睛神采奕奕的麵孔,華建敏奇怪道:“申老師,你喜歡看老戲?”


    申文學頓了頓,點了點頭。


    也不算撒謊吧,申文學在心裏解釋,或許等他帶她去參觀完,她說不定就愛上老戲了呢?


    華建敏沒有推辭,非常慷慨地領著申文學走了迴頭路。


    高樓是有些年月的,電梯是老舊的,排練廳也是有些年頭的……越劇團的辦公條件並不好,但是熬夜排練的演員們卻熱火朝天的。


    各種樂器伴奏組成好聽的旋律,雖然是老戲,後台伴奏也未必都是民樂,除了二胡、琵琶、鑼鼓等民樂,竟還有小提琴、大提琴,簡直是民樂和西洋器樂的一種碰撞和和諧。


    排練廳中央沒有穿戲服隻簡單穿著水袖的女演員正在進行大段的唱腔,如泣似訴,聲情並茂,即便申文學不懂戲,也要覺得這位女演員唱念做打都很精湛。


    “演的什麽?”站在排練廳一角,申文學偷偷問華建敏。


    “《花中君子》。”華建敏答。


    蘭花一直都被稱為花中君子,而越劇《花中君子》讚美的卻是一個像蘭花一樣擁有高潔品格的女子陳三兩。


    陳三兩原名李素萍,父親是個讀書人,考中進士後卻因為不交賄金不給官而被活活氣死。李素萍賣身葬父,並將剩下的賣身銀贈給胞弟李鳳鳴,囑咐他好好讀書,將來做國家的棟梁之才。


    與弟弟分別後,李素萍淪落風塵,卻潔身自好,以死相拚,為自己爭取了賣文不賣身的待遇。因她一篇文章能賣三兩白銀,便得了個陳三兩的名字。


    在煙花柳巷,陳三兩資助了一個叫花子陳奎,並親自教導他讀書,既是恩姐又是恩師,一朝放榜,陳奎高中狀元,獲封八府巡按。


    陳三兩因拒嫁年邁富商為妾,被州官在公堂上嚴刑拷打,這位貪贓枉法的州官不是別人,正是她失散多年的親弟弟李鳳鳴,這讓陳三兩悲憤交加。


    恰逢八府巡按陳奎巡訪到此,陳三兩將親弟弟告到陳奎麵前,陳奎念在李鳳鳴是陳三兩親弟弟,而陳三兩對自己恩深似海的份上,想要輕饒李鳳鳴,於是小小弱女子陳三兩發出悲憤的拷問:“難道這世上,這官場中,除了金錢就是人情,除了人情就是金錢嗎?”


    陳三兩請求陳奎秉公處置,她的正義凜然令兩位弟弟羞愧難當,最終親弟弟李鳳鳴被削職為民,而陳三兩帶著弟弟迴到故鄉,親自教導他讀書做人,一切重頭開始。


    越劇團結束排練之前,華建敏便攜著申文學離開了。


    離開越劇團後,華建敏同申文學介紹了《花中君子》的劇情,令申文學有些唏噓。


    “這出戲和越劇一貫的才子佳人題材有所不同,褪去了越劇的脂粉氣息,無關風月的劇情讓人耳目一新。”華建敏評價道。


    “可以作為反腐倡廉非常好的文藝作品向老百姓演出。”


    申文學的見解獲得華建敏一個讚許的笑容:“你說對了,他們這麽加班加點的排練就是宣傳部下達給越劇團的惠民演出任務。”


    “你朋友,哦,不對,你學生的妻子是哪一個啊?”申文學問道。


    “就是那個女主角啊。”


    申文學想起排練廳裏那個扮演陳三兩的女演員一招一式都非常專業,唱腔也非常好聽地道,十分佩服說道:“越劇是浙江戲,她一個桃李人,唱腔竟然那麽地道,真是難得。”


    華建敏笑道:“這迴你可猜錯了,尹芳冰不是桃李人,是嵊州人,隻是嫁在桃李,做了桃李媳婦而已。”


    申文學“哦”了一聲。


    嵊州人,怪不得唱腔那麽地道,越劇就是從嵊州發源而來的啊。


    “局長,我想請你幫個忙。”有求於人,申文學看著華建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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