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語言發音和現在的普通話有什麽區別?


    那一夫


    我們按順序來:


    晉之前的語音叫上古漢語,今日學者通過古詩押韻、諧聲部首、通假字、兄弟語言同源詞、反切注音等各方麵資料,可以初步複原上古音的麵貌。但畢竟上古漢語過於久遠,時間跨度大,資料匱乏,因此還有很多關鍵問題沒有解決。


    南北朝往後的中古時代,文人士大夫是喜歡寫詩的,寫詩需要押韻,押韻才不是像有的人說的那樣就按自己的地方口音押,都是有標準的。就算不寫詩,在社會交往中,說話也要得體優雅,自然是有”普通話“標準的。說不好正音的人是要遭笑話的,這裏有很多例子:在古代,帝王是怎麽解決地域語言的差異的?


    古人語音的標準就是韻書,中古早期的發音以陸法言的《切韻》為代表。韻書雖然沒有國際音標,但是古人懂得把相同韻母的字歸類到一起,同時通過分析反切,我們也可以把相同聲母的字歸納出來。這樣,就算聽不到古人說話,我們也可以通過書本,知道古人有近四十個聲母,三百多韻母(算聲調)。


    然後根據古代譯音、域外方音、現代漢語方音、古人的文字描述等等,依次重擬出每一種聲母、每一種韻母的發音。這樣,就可以比較可信地重建出中古漢語的麵貌了。如果有興趣,可以搜一搜網上的中古漢語朗讀,可以有一個直觀的印象。


    唐後期,漢語進入了晚期中古漢語的階段,這個階段內,聲母韻母有一定發展變化,總體是簡化了。當時的發音我們可以從各種韻圖中得知,韻圖中,古人會把聲母韻母列成表,非常直觀清晰。


    宋代出現了《廣韻》,雖然宋朝時實際口語已經進入晚期中古,但是《廣韻》是基於《切韻》基礎上的,還是反映了一個相對更古老更保守的音係。


    也是在宋朝,人們已經感覺古詩的韻和自己的口語音不太一樣了,這是語音自然發展的結果。為了方便同時代人按照古人的押韻模式寫詩,出現了《平水韻》(可百度之),總體還是基於《切韻》《廣韻》的係統的,但是大大簡化了。後來的元明清,人們寫舊體詩都不按照口語音,而按照《平水韻》。直到今天,愛好古風的文藝青年也得依靠《平水韻》來押韻。違背韻書押韻的詩歌往往要遭到笑話。


    元朝時,語音進一步變化,通行語音以《中原音韻》為代表。元朝語音和今日官話差距已經不是很大了。大家會發現曲比詩押韻很多,是因為元曲押韻是基於貼近十三世紀的民間實際發音的《中原音韻》的;而詩歌,即便是明清的更晚的詩歌,押韻是基於已經脫離了口語的、更古老的韻書的。


    今日的普通話以北京話為基礎,明朝末年的《重訂司馬溫公等韻圖經》裏反映的音係已經和今日極端接近。


    以上是古漢語語音發展到今日普通話的簡史,下麵我們看看普通話讀古詩不押韻的主要具體表現:


    一、入聲丟失。


    入聲是古代的以k、p、t結尾的字,在普通話裏沒了,在淮吳閩粵還有。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


    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


    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


    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


    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杜甫在這裏押的是”職“韻,古音是-ik。粵語中較好保留入聲韻尾,所以押韻;淮語吳語中入聲韻尾簡化,但也基本能押韻;某些北方方言丟失了入聲韻尾,但是丟失的方式比較統一,所以也可以以另外的方式押上韻。現代普通話裏入聲轉換為別的聲調,而且轉換過程中缺乏固定規則,所以非常混亂。


    大部分普通話的“不押韻”是屬於這種情況。


    二、翹舌音後韻母異化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這些在古代都是“真”韻字,讀in。普通話翹舌音保留較好,但是翹舌音後的in異化為en,導致了不押韻。閩粵很多方言沒有這種異化,所以讀起來押韻,但是丟失了翹舌音也是一種損失。


    三、舌尖韻母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z,c,s,zh,ch,sh後麵的i在普通話中讀的不是“衣”的音,而是舌尖化了,而其他的i則得以保留,所以會有不押韻。這一點全國大部分方言都做不好了。


    四、歌戈韻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歌”韻本讀a,“戈”韻本讀ua,是互相押韻的,在普通話裏麵有了些變化。“歌”、“鵝”是“歌”韻字,“波”是“戈”韻字。這個變化有點混亂,比如“戈”亂入進了“哥”韻。江淮官話的“歌”“戈”韻完全混淆了,所以讀起來反倒能押韻。


    五、麻韻二三等


    麻韻分為二等和三等,本來是彼此押韻的,但是在《中原音韻》裏已經分化。普通話繼承了這一特點。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斜是三等,家、花是二等。不少南方話都還是押韻的。


    六、遇攝三韻


    “模”“虞”“魚”在古代是三個不同的韻,有的詩人“模”“虞”互相押韻,但是不跟“魚”押韻;有的詩人三者都互相押韻。這和各人的押韻標準有關。後來的普通話裏,“模”一般變成u,“虞”“魚”一般變成u。就顯得不押韻了。


    近郭西溪好,誰堪共酒壺。


    苦吟防柳惲,多淚怯楊朱。


    野鶴隨君子,寒鬆揖大夫。


    天涯常病意,岑寂勝歡娛。


    有些南方方言仍然保留了“魚”韻和“虞”韻的區別,從音位來看很古;但是由於音值跟古音偏離過大,所以也不能押韻。


    以上舉的例子都是中古漢語時期的詩歌,總體還是比較簡單規則的。如果上溯到上古漢語時期,那就還要複雜很多。


    比如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海”和“峙”是古老的之部上聲長短音關係:-wwq與-wq的押韻。這種互押至遲到北朝就已經滅絕了。上古的押韻很叫人頭疼,當時的押韻還沒有韻書可以參照。而且上古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押韻還各有特點,可以寫幾十本大磚頭書了。深入扯起來簡直是一團亂麻,我這裏就不多解釋了。


    每一種方言都有大量偏離古音的地方,北京話也一樣,上文已經分析過了很多。但是不是所有的偏離都能反映在押韻上,比如聲母問題,普通話丟失了全濁聲母(全國能保留的也隻有吳語和部分湘語了),尖團音也混淆(粵閩,部分吳,部分官話還能係統分清)。


    但是北京話在某些其他方麵保留古音比較好,比如翹舌音完整保留、前後鼻音不混、主元音保留特別好(ang這個韻母,從詩經陽部到切韻宕攝到今日,幾乎沒變過,反觀粵語已經高化為ong了)。


    某些方言保留韻尾方麵做得異常好,但是聲母和主元音卻慘不忍睹,比如粵語。粵語的聲母:合口字h與f混,大規模的k與h混,黃與王混,平翹舌混。粵語介音吞沒主元音也會導致不押韻: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捫參曆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用普通話讀毫無問題,但用粵語“巒”和“歎”就不押韻了。


    另外要注意一點,不要以“讀古詩的押韻程度”來判斷方言的存古程度。在極端情況下,如果所有的古代韻母都混淆成了一個,那麽讀任何文章都能押韻。事實上,由於韻母簡化、合並,很多本來不同音的字反而能變得同音,於是押韻了,比如:


    力栗曆立厲利詈麗吏


    魏謂慰為餧位遺


    富副複婦付赴附父蝮


    十食識石實時


    奇其祈祁祇齊


    是士事市侍試式示嗜勢視逝釋


    西錫夕惜溪奚息熙希悉翕羲


    雞基饑機擊積圾羈唧


    言嚴顏鹽研沿岩


    憲線獻霰限現縣陷羨豏峴莧


    意衣異易議毅藝艾逸抑疫譯益射弋邑


    既記紀忌寄冀季悸計濟薺寂際績鯽技偈


    (以上在中古早期漢語中沒有一個是同音的)


    古代物價知多少


    請各位看官做三個假設:


    一、您有一台時光機;


    二、您有百元人民幣;


    三、您想乘坐時光機到已經逝去的某個時代去購物。


    今天,用100元人民幣能兌換0.33克黃金或者13.7克白銀。


    首先您知道,如果不做任何兌換,揣上人民幣就直奔魏晉南北朝或者唐宋元明清,極可能買不到任何東西,因為那些賣家根本不認識您拿的是什麽玩意兒,您說是錢,人家會說:一張彩色的紙罷了,怎麽會是錢?蒙人!


    所以您需要兌換,需要把百元鈔票兌換成古人認識而且認可的貨幣,譬如黃金,譬如白銀,譬如古代的各種錢幣。現在黃金牌價300元一克,白銀牌價7.3元一克(這篇文章是一年前寫的,當時金銀牌價沒現在高),您那張百元鈔票可以兌換0.33克黃金或者13.7克白銀。鑒於曆朝曆代的錢幣都是古董,市場價值遠遠高實際價值,所以我不建議您直接兌換古幣,那樣太不劃算。


    ——1916年春天的北京,能買25斤大米


    兌換完黃金或者白銀之後,您嗖地一聲來到民國。民國人喜歡袁大頭,按說您出發前應該去古玩市場淘換一兩枚袁大頭,可是現在民國銀元行市好得不得了,一枚最普通的袁大頭竟敢喊價七八百,為了劃算起見,您還是用那13.7克的碎銀子買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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