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葉姍都特別羨慕爸媽的感情。吃完飯,一家四口出門去散步,天差不多黑盡了,七月是金沙市最熱的天氣,可晚上卻有陣陣涼風吹來,路燈昏暗卻溫暖,父親牽著筱雨走在前麵,聽小家夥講學校的趣事。葉姍挽著媽媽的胳膊走在後麵,細碎的聊些家常。偶爾碰到幾個熟人,他們會熱情的打招唿,誇葉姍漂亮筱雨可愛,於是父母的笑容就更多了,沉浸在滿滿的幸福裏。


    山下有很多交匯的鐵路,是以前礦區運送鐵礦石修建的,如今礦山被采空,鐵路也就荒廢了,長了很多雜草,四周被周圍的住戶種上各種灌木,如今,也鬱鬱蔥蔥。


    葉姍小時候也喜歡到這來玩,那時經常會有運礦的火車經過,嗚嗚的一路鳴笛,她就和小夥伴們一起在鐵路邊躲貓貓,過家家,玩各種小遊戲,或者追著火車瘋跑……


    昏暗的路燈下,母親看不清葉姍的臉,葉姍說:“媽媽,我要謝謝你一輩子把我當心肝寶貝的疼。”


    “傻孩子,你是媽這輩子唯一的驕傲,我不疼你,疼誰?”


    葉姍頓時淚流滿麵。


    迴到家,九點多了,父母有早睡早起的習慣,便早早的睡去,這是一套不到80平的房子,兩室一廳,葉姍結婚這麽多年了,她的房間父母一直給她留著,東西也沒動過,筱雨玩了一天,也沉沉的睡去,葉姍卻怎麽也睡不著,屋子裏到處都是自己少女時代的氣息,還有幾大本日記放在書架上,已經有灰塵了,她隨手打開一本:


    8月20日,晴,


    今天,公交公司借調來的那個高高帥帥的男孩又來宿舍找我了,同宿舍的姐妹們都開我們玩笑,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可他真的對我很好……


    12月21日,雨,


    今天天氣好冷,我帶誌剛迴家見了爸媽,爸媽好像也挺喜歡他的,說他懂事孝順家境也不錯,可是,真的要這樣把自己嫁出去嗎?我還沒想好……


    3月18日,晴


    今天的誌剛很神秘,來幼兒園接我,拉著我就往外跑,他說要給我個驚喜。他把我帶到一個很漂亮的小區裏,掏出一把鑰匙給我,他說,這是他父母給我們買的婚房,然後,他求婚了,像電視裏一樣,單膝跪下,掏出了戒指……


    一夜無眠,葉姍就那樣坐著,翻完自己全部的日記。


    看著看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


    第二天,葉姍離開的時候,母親拉著她的手,不無擔心的說:“姍兒,你看你氣色一點也不好,不要太辛苦了,瑜伽館的兼職就不要做了。”


    母親說得葉姍眼裏含淚。


    “再說,我和你爸退休工資也都漲了,國家這幾年都在漲退休工資,我們也用不了那麽多,你們真困難了,還有我們呢。”


    葉姍打斷了母親的話,強作歡顏:“媽,你說什麽呢,我去兼職主要是喜歡那份工作,而且可以鍛煉身體,你看,如果不去鍛煉,我哪能保持現在的身材呀。”


    說完,還在原地優美的轉了一個圈。


    母親就笑,滿臉幸福:“我們姍兒永遠都是媽媽眼裏最美的那個。”


    葉姍心裏又被什麽刺痛了一下,想起自己今後如果變成了一個沒有右乳的女人,還能美嗎?


    她迅速的打開車門上車,筱雨站門口帶著哭腔對她揮手:“媽媽,早點來接我。”


    筱雨長這麽大,還沒哪個時候和自己分開過這麽長時間。


    這兩天,葉姍的心裏一直充滿了悲戚,仿佛要和這個世界生離死別一樣,好在還有餘燕,可以毫無顧忌的排泄心裏的苦悶和難過。她一直都在安慰和鼓勵她。


    迴家的路上,葉姍接了個電話,是健身館的健身教練楊子傑打的,“珊姐,我聽前台的娜娜說你請了一個月的假?你怎麽了?”


    他的語氣有點著急:“聽說老板在外邊請了個瑜伽教練代你的課,現在可是狼多肉少的時代,好多人找不到工作呢,這你以後迴來……”


    葉姍無奈:“小楊,不用擔心,以後迴來實在沒課上我就不上課了,況且我現在也不知道多久能迴來。”


    欲言又止。外人麵前,還是不說的好。


    “珊姐,你真的生病了嗎?到底怎麽迴事啊?我聽健身館的人都在傳,說你住院了……”


    “我沒事,別聽他們瞎說。”


    “珊姐,你現在在哪?我想來看看你。”


    “不用啦,我現在在開車呢,有空再聯係哈。”葉姍趕緊掛了電話,不知道是自己敏感了還是怎麽,葉姍老覺得比自己小八歲的楊子傑有時候熱情過了頭。不過每次有這樣感覺的時候,葉姍又會自嘲的笑自己,現在的孩子不能以常理來分析,是自己多想了。


    況且,自己可能即將成為一個沒有右乳的女人了,這樣的女人還是女人嗎?想到這,她又悲從心來,不能自已,在一個十字路口,差點和一輛右轉的小貨車掛上,開車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伸出頭口水四濺的罵她:“我勒個去,趕去投胎啊,開這麽快。”


    葉姍不怒反笑,心裏想道,真能讓我從新投胎就好了。


    到家,出乎意料的,趙誌剛竟然在,還在家哼著小曲打掃衛生,廚房裏燉著排骨,一見葉姍迴來就嬉皮笑臉的湊上來:“老婆大人迴來啦,筱雨呢?我今天特意燉了排骨湯,給娘子賠罪了。”


    葉姍已經習慣了他的這些小把戲,每次都是狠狠的給你兩巴掌後再給顆糖,一副痛改前非的樣子,沒心情看他表演和他周旋,單刀直入:“誌剛,筱雨我放我父母家了,我有正事給你說。”


    說完她從包裏掏出了那兩張化驗單給他看。趙誌剛接過去左看右看看不懂,疑惑的問葉姍:“這是怎麽了?”


    看著葉姍的表情,他有些慌了:“老婆,你別嚇我。”


    葉姍再也繃不住,這幾天來的傷痛和壓抑全化做淚水嘩嘩的流著,“我都上網查過了……這很可能是乳腺癌……我可能……嗚嗚……醫生讓我星期一就去手術……”


    趙誌剛被嚇傻了,一下六神無主。


    這個以前被自己捧手心的女人,見到蟑螂就往自己懷裏鑽的女人,夜晚獨自在家也會害怕的女人,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堅強了?檢查結果出來一天了,到現在才告訴他,自己平時真的忽略她太多了。


    “老婆,對不起,這個時候我應該一直陪著你的。答應我,讓我好好照顧你。”


    餘燕敲門,提了一大包燒烤和零食,“珊姐,你們兩口子別那麽煽情好不好,醫院都還沒確診的事,就在那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至於嘛。”


    “我買了點宵夜,珊姐,趕快吃,手術後可就不能吃辛辣了,至少得忌口半個月,還不趁機先吃點。”


    葉姍被她那一副吃貨的饞樣逗笑了,趙誌剛從冰箱裏拿了兩瓶酒,說喝點,給葉姍拿了罐加多寶,“你不能喝酒。”


    果真,餘燕一來,屋子裏便沒有了悲悲戚戚的空氣,她總是永遠渾身充滿活力的樣子,傳遞給身邊人正能量,趙誌剛的電話響了好幾次,他都直接掛了,葉姍心裏盼望著,希望他真能改過自新就好。


    期間,方林發來一條消息:“昨天晚上路過藝龍健身會所,你不在,他們說你請假了,姍,你還好嗎?”


    “我沒事,最近有點累了,想休息休息,所以就請假了,勿念。”


    迴答得很客氣很官方很正式,兩人之間,好像無形中有了一堵牆,可是心裏卻又開始翻江倒海,埋藏的思念騰的升了起來。


    走的時候,餘燕說:“珊姐,星期一我一定要去醫院陪著你。”


    第二天,葉姍一整天都呆在家裏,收拾住院的東西,其實收來收去就那幾樣,毛巾,小盆,洗漱用品,兩套換洗衣服,估計都用不上,在醫院要穿病號服呢。


    晚上便提前住進了醫院,葉姍和冷月一個病房。一場疾病,把兩個女人緊緊的拴在了一起。


    反正置之死地而後生了,沒想到在醫院的第一晚上,睡得很安穩。


    葉姍的手術排在冷月前麵,看得出來,兩人都很緊張,卻又故作堅強的打氣:“葉姍,我們一起加油,等出院了,我還要來上你的瑜伽課呢。”


    終於躺手術室了,無影燈煞白煞白的,葉姍閉上眼睛,感覺到麻醉師在給她做局麻,沒一會,她明明聽到刀片劃破肉體的聲音,可什麽感覺也沒有,仿佛在看電視一樣,看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在那忙碌著,與自己無關。


    過了很久,又好像沒過一會,杜醫生取出一小塊東西給她看,血淋淋的,真惡心,她對助手說,趕快冰凍切片,做病理檢測。


    然後迴頭對葉姍溫和的笑:“放心吧,沒事的,切片隻要二十分鍾,很快的。”


    多麽漫長的20分鍾啊,葉姍覺得,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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