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刺痛如此的鮮明,讓秦靳無法忽視,他要死了,這是即將發生的現實。


    寬厚溫暖的肩膀摟住了倒下的身體,秦靳恍然又迴到了年少時那個溫暖笑著的少年帶給他的感覺,同樣的溫暖,隻是卻最終屬於了別人。


    夢總是會醒的,也許他早就已經醒了,隻是還假裝自己醉著。


    秦靳睜開了雙眼,看著抱著他的人,堅毅的臉,冷靜的眸,分明是秦崢。


    隻是那冷靜的眸中多了一些什麽,秦靳知道那是什麽,是擔憂,對他這個算計量多的人露出擔憂的情緒,是因為愛屋及烏吧。


    秦靳笑了,隻是一向豔麗的唇失了血色,他說“對不起。”


    秦崢封住了他的穴道,可是誰都知道,穿胸而過的暗器,是致命的,即使苟延殘喘,也終將走向死亡。


    隻是要死了,他還是有著幾件事未了。


    秦靳看向了趴在地上無法動彈的秦征,緩緩的吐氣,對著一旁的碧朱說道“封住他周身大穴,不要讓他死了。”


    能拚死衝破秦崢的點穴,隻怕那人已經經脈盡毀了。


    可是既然已經辨認出他的身份,卻是不能不說,既是能二次重生,那麽就不能輕易地放他死去。


    碧朱沉默的點頭,然後封住了地上那人的穴道。


    隻是他不能動彈了,還是哧哧的笑著,血液從唇角留下,碧朱怕他咬舌,更是直接卸下了他的下巴。


    真真是狼狽萬分。


    秦靳靠在秦崢的肩上,製止了他扶他起身的動作,就那樣的靠坐著,笑著看著秦征說道“征兒,你恨我殺你父親對麽?。”


    秦征哧哧的說不出話來,秦靳卻知道他的想法,也沒有讓他真的迴答,隻是自顧自的說道“征兒,你該恨的,隻是你可要比我可憐了,雙株的威力不錯,連秦教主都隻能攔下一株,卻不知那其實是緊緊貼合的兩個,隻是征兒,我就要解脫了,你卻要在這人間地獄裏苦苦的掙紮了。”


    他兀自的說著,秦征渾身顫抖卻始終不得動彈。


    碧朱聽得似懂非懂,秦崢卻已然明白了秦靳的意思了。


    看著地上像蟲子一樣趴伏著的秦征,秦靳驀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可是他笑著,眼角卻有淚水不斷地滑落了下來。


    胸口的傷隨著他的大笑不斷地淌下血,已然是強弩之末的秦靳驀然抽出了匕首,再次紮向了自己的胸口。


    血液噴湧而出,流淌在他手中的一個瓶子裏,本是潔白如玉的瓶子,竟是被鮮血染得看不出原來的色澤來。


    似乎是費勁了最後的力氣,秦靳將瓶子的蓋子堵上,然後無力的朝著秦崢露出最後一個笑容“幫,我跟,夙毓說,對,對不.....起......”


    手指無力的垂下,再無半點生機。


    懷裏的人算計,仇恨,肆意人間,他本該是最風華絕代,任意妄為的幽冥教主,今後,不管後人如何的追悼,也不過是化作一抔黃土。


    連秦崢的心裏,都有著一抹的悵然若失......


    那帶血的玉瓶被緊緊地握在掌心,輕輕楚楚的告訴著秦崢那僅剩的七年。


    恨麽?那隨身攜帶的玉瓶清清楚楚的告訴著他這人隨時準備著死亡時的獻禮,他後悔了,也一定詢問過那個老頭解毒的法子,人已經死了,若說恨,卻也談不上。


    無力的身體被有力的臂膀抱起,秦崢站起身來,將人抱著走進了宮室之中,不發一言,就是那樣沉默的走著,然後放在了冰冷的玉床之上,讓他躺平。


    碧朱隻是看著他背影,然後看向了地上趴伏著的人,直接命人拎起來扔進了地牢,卻也派去了大夫小心的不要讓他死了。


    他能看出秦崢的心情非常的不好,卻還是問了一句“你不讓夙毓知道麽?”


    親近的最後一句遺言,說明著他跟夙毓關係匪淺,可是越是關係匪淺,知道的人就會越心緒難平。


    讓不讓夙毓知道,這是秦崢也在猶豫的事情。


    雖然他表現的根本不在乎這個父親,但是偶然閃過的複雜思緒,分明分告訴著秦崢他是在乎的。


    在乎意味著會傷心難過,秦崢不想讓夙毓傷心,卻也不願借為他好的名頭替他來作出決定。


    這件事,應該由夙毓自己來決定,不管他傷心與否。


    飛鴿傳書很快發了出去,秦崢將親近的屍身放在了血影宮的冰室之中,等待著夙毓親自來料理。


    從西北到西南有多遠呢,秦崢隻知道在他喝下瓶中血液的第三天,夙毓就已經趕到了。


    一向愛美的他足以用狼狽來形容,發絲散落,容顏憔悴,哪裏還有名動天下的含丹公子的樣子。


    他踉蹌著下馬,容色憔悴,眼神卻很堅毅,看見秦崢的時候隻是點了點頭,隨後跟著秦崢走進了那間冰室。


    冰室很冷,除了靜靜的腳步聲再無其他的聲音。


    秦崢看著他的背影,默默的退出了冰室,然後守在了門外,卻沒有再將內力蘊於耳中。


    夙毓沉默的走到了那座冰床前,沉默的打量著那人的容顏。


    冰氣繚繞的容顏,根本就不像是睡著了,夙毓劃過那跟他有著五分相似的麵頰,然後仿佛聊天一般的說著話。


    “你這般的愛美,死的這麽難看一定很不甘心吧。”


    “其實我一直以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來著,其實你給了我生命,也算是恩人吧。”


    “曾經啊,笑的時候,也會幻想著有一個父親的,想他長什麽樣子的,就像教中有生下孩子的父親一樣,即使手上沾滿鮮血,對著自己的孩子也會愛護有加。”


    “你根本就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真自私......其實我也沒資格說別人”


    “........”


    .......


    “其實你活得那麽痛苦,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淚水滴在冒著冰氣的冰床上瞬間凝結成冰,夙毓笑著捂住了自己的臉頰,仰著頭喃喃自語“你說人死都死了,我明明不想哭的,這下好了,終於有一個為你的離去而哭泣的人,高興麽.......”


    時間過了很久,久到室外的秦崢以為過了一年的時候,室門才再次打開。


    夙毓若無其事的走了出來,除了一如既往的狼狽,眼角眉梢卻也看不出什麽痕跡來。


    隻是他出來的時候,對著秦崢說道“教主,我想把他帶迴幽冥教,將他安葬在那裏,可以麽?”


    秦崢點頭道“我跟你一起迴去,你想,怎麽帶他迴去?”


    夙毓笑著道“他那樣的人,一定不願意躺在地下逐漸變得醜陋的,我,想將他的骨灰帶迴去。”


    秦崢道“我去幫你準備東西。”


    “多謝教主,”夙毓笑著轉身,卻被秦崢一把拉住,那雙冷漠的眸裏滿是擔憂“你是真的,沒事吧,你怪我麽?”


    夙毓訝異的停下腳步,看著這個男人像孩子一樣的慌亂道“不管怎麽樣,都應該我來處理不是麽,別擔心,這麽一路,我想了很多,也想開了,我隻是想最後再幫他做點事情罷了。”


    秦崢放開了他的袖子,看著他翻著自己的包裹,取出嶄新的黑底銀絲的屬於秦靳的衣袍,還有那套易容的工具走進了冰室後,自己也轉身去準備儀程。


    夙毓的手向來是最巧的,他的易容術也是一等一的好,因而那躺在無數花海中的秦靳,真的像是睡著了一樣,那唇還是活著一般的豔麗,仿佛隨時會勾起那肆意飛揚的微笑一樣。


    花是曼陀羅,鮮豔的花屬於死亡,卻豔麗的跟火海交織著,然後一路伴隨著那個人的遠去。


    再厲害的人死去,也不過是一抔黃土,什麽也剩不下。


    夙毓也隻是在火焰徹底消失的時候,將所有的灰燼都裝進了一個稱得上巨大的骨灰盒裏。


    風俗雖有隻取三斤的說法,他卻不願他真的有一部分被留下。


    那盒子巨大,卻也華麗,繁瑣的鑲嵌著寶石,真是符合那人愛美的性子了。


    一行人踏上馬車,離開了西南的那座奢華的血影宮,朝著那遙遠的幽冥穀而去。


    血影宮隻剩下普通的教眾,本該是碧朱動手最好的時機。


    可是看著那火焰吞沒的身影,碧朱也隻是下令迴去罷了。


    雖然他們隻是見過數麵,但是在這個時候,他莫名的不想再去爭奪什麽了。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要那麽多,又有什麽用,也唯有那份長情.......


    可是看著夙毓傷心,不代表他會放棄,尤其是秦靳死時親自取出的那一瓶心頭血,讓他尤為的在意。


    什麽樣的情況需要心頭血,還必須是秦靳的心頭血呢?


    碧朱翻閱著碧落宮所有的書卷,將種種需要心頭血的□□都列了出來,然後一一的揣摩,又一一的排除掉。


    他總是覺得若是能找到這個突破點,能夠找到一絲秦崢的秘密一般,也能夠離他再近一點。


    而就在夙毓一行到達幽冥山穀的那一天,碧朱從碧落宮最破舊的一堆羊皮卷中找到了答案。


    苗疆聖毒——母子連心毒,解法一:母毒之人心頭血,可壓製七年;解法二:碧落宮藥人的血液,七日一碗可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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