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寂靜無聲。


    主殿之中,太後正在靜養,商青黛入內探視之後,便退了出來,徑直往白如裳所住的偏殿走去。


    “芷蘭,在這裏等著。”商青黛交待了一句,便微微提裙,一步踏入了偏殿。


    對於黛妃的來到,伺候白如裳的宮娥並不驚奇,似是已經習慣了她的出現。沒有多說什麽,宮娥們便退出了偏殿,隨手將殿門關了個緊。


    白如裳的麵色有些紅潤,已不是當初那樣蒼白,就連說話聲音也比當年洪亮了許多。


    “妹妹來了啊。”白如裳笑然開了口,卻沒有停筆的意思。此刻的她端然坐在書案前,正在抄寫著佛經。


    商青黛走了過去,微微點頭,“姐姐這幾日身子可好?”


    “覺得好了不少。”白如裳終是停下了筆,抬眼看向了商青黛。


    “瞧姐姐氣色,確實好了不少。”商青黛淡淡說了一句,便探上了白如裳的脈息,正色道,“果然,姐姐這幾日身子比往昔已好太多,假以時日定能把體內毒素逼盡。”


    “能活下來又如何?”白如裳苦澀地一笑,“我這一世,早已物是人非,已成悲劇。”


    “活著總歸是有希望的。”商青黛涼涼說完,其實這句話,她也有些不信。


    阿若近在咫尺,卻不能認,不能牽手,更不能說一兩句溫暖的話,這樣活著,與行屍走肉何異?


    白如裳擱下了筆來,覺察到了商青黛神色有異,“妹妹似是有心事?”


    商青黛微微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姐姐今日不問我宋王殿下的事了?”


    白如裳愕了一下,“怎的突然提他?”


    “這幾年姐姐不是一直怕我報複太過,害他丟了性命麽?”商青黛實話實說,“所以每次我來醫治姐姐,姐姐總是要問上一兩句的。”


    “他逼你入宮,終歸是他虧欠於你,你報複他也在情理之中。”白如裳歉聲說完,輕輕地拍了拍商青黛的手背,“隻是,報複到最後,你也會毀了你自己,何苦呢?”


    商青黛靜默不語。


    白如裳無奈地一歎,照她如今的處境,她也護不得燕雲深周全,她能做的便是多勸勸商青黛,消了心頭的恨意。


    隻是,每次聊到這個話題,兩人總會陷入沉默,就如現在一樣。


    商青黛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白如裳也不知道還能張口說些什麽,於是,隻能靜靜看著商青黛給她施針逼毒。


    然而這一次,商青黛並沒有把銀針上沾染的毒血清洗幹淨,她隻是小心地擦去了銀針身上的明顯毒血,卻留了針尖上的毒血,不仔細瞧,根本看不出來。


    “請姐姐安心休養,身子會好的。”商青黛與往日一般,恭敬地福身一拜,便收拾好針囊,退出了偏殿,帶著芷蘭漸漸走遠。


    白如裳悄然一歎,黯然道:“雲深,你把她逼入皇城,相當於在你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子,你為何要為了我走這一步錯棋啊?”


    當年皇位已近在咫尺之間,若不是她毒發危及性命,燕雲深又怎會得罪商青黛呢?


    每當想到這兒,白如裳就覺得甚是對不起燕雲深。


    可是她在皇宮之中根本就沒有什麽親信,她根本沒辦法讓人帶話給燕雲深,囑咐他事事小心。


    日暮時分,在雪香殿中久候天子駕臨多時的商青黛終是等到了燕雲華歸來。


    “臣妾參加陛下。”商青黛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恭敬地對著燕雲華一拜。


    燕雲華上前牽住了她的手,激動地將她抱入了懷中,另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雙眸中濃濃燃燒的是強壓多年的欲望,“黛兒,朕真的好想你給朕生個皇兒!”


    商青黛徐徐笑道:“也要等陛下身子好了才行。”


    “朕覺得身子甚好,今日……”他的話說到了一半,便突然忍住了。


    “今日怎的?”商青黛問了一句。


    燕雲華主動地將手腕伸給了商青黛,激動地笑道:“黛兒,你給朕把把脈,朕覺得身上的毒素真的少了不少!”


    商青黛心驚得厲害,她探上了燕雲華的脈息,臉色變得甚是鐵青,心卻慌得更厲害。


    燕雲華現在的脈息比往日又更強勁許多,商青黛洗洗瞧了瞧他的麵色,隻覺得青黑之氣大大消退了不少。


    難道今日有人給他拔了毒?


    燕雲華瞧她麵色不好,皺眉道:“黛兒,你怎麽了?”


    商青黛來不及多想什麽,她知道,必須要下手給燕雲華繼續落毒了,否則她遲早要變成燕雲華的女人!


    “容臣妾給陛下行針活血,讓陛下好得再快些。”商青黛淡淡說完,便去解燕雲華的龍袍。


    殿中的宮娥與內侍們都知趣地退了出去,把殿門關了個緊。


    龍袍被商青黛親手脫下,掛在了木架上,商青黛又走上前來,解開了燕雲華的金色內裳,依稀聞到了一股脂粉味兒。


    她的餘光不經意間瞥見了燕雲華胸前的淡淡指甲印,忽地意識到了什麽。


    拔毒!


    是了!拔毒!燕雲華定是與宮中哪位女子歡好過!是以將毒素過到了那位女子體內!


    商青黛覺得後悔不已,今日不該為了自保提及過毒之事。


    不單單會害了一位無辜女子,還會讓燕雲華的性命逃出自己的掌控!


    燕雲華發現了商青黛的異樣,他斜眼看向商青黛,“黛兒,怎麽了?朕這身子你沒見過麽?”


    商青黛連忙收斂心神,臉上的笑意全無,她冷聲道:“陛下似是忘記了臣妾的告誡。”


    “黛兒這話是什麽意思?”燕雲華有些心虛。


    商青黛冷笑了一聲,手指指向了燕雲華胸前,“這些指甲印,陛下不準備告訴臣妾由來麽?”


    燕雲華沒想到女人竟會如此敏感,他輕咳了兩聲,“黛兒,朕不過是想試試,朕到底可不可以人道了,朕又不喜歡那個女人,你不必在意的。”


    “所謂獨寵,豈能不在意?”商青黛冷冷說完,拿起了銀針,毫不留情地紮入了燕雲華胸口的穴位,她是該給燕雲華點教訓,讓他害怕用女人身子拔毒這一條痊愈的邪路。


    燕雲華見她確實是生氣了,當下哄道:“黛兒,不生朕的氣了,可好?朕保證,以後都不會再碰其他女人了!”


    “也要陛下可以活過今夜。”商青黛涼涼地說完這句話,挑眉冷冷地看著他驚愕的眉眼,“陛下可知,今日強行與女子歡好,是要付出代價的?”


    燕雲華心口一涼,隨著商青黛的第二針刺入,隻覺得涼意從心口蔓延開去。


    “黛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陛下今日覺得神清氣爽,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商青黛煞有介事地說著,“臣妾今日說過,若是陛下強行與臣妾歡好,臣妾活不過三日,臣妾其實少說了一句話。”


    “什麽?!”


    “陛下貪一時之歡,隻怕活不過一日。”


    “怎麽可能?”


    “自古陰陽交合,血脈比平時要更暢行許多,陛下自認為可以過毒給女子,可卻不知道,陛下身子裏那些壓製的殘毒也會沿著暢行的血脈齊聚心脈,隻須一日,便會要了陛下的命。”第三支銀針紮入燕雲華的胸口要穴之中,“陛下現在可覺得有些心痛?”


    商青黛這些話不說還好,一旦說出來,燕雲華隻覺得心頭一陣絞痛,他駭然看著商青黛,“黛兒,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朕?!”


    商青黛自嘲地輕輕一笑,“那時候臣妾不能說。這宮中素來不是太平地方,我豈能把陛下的軟肋在外間說出來?況且,我相信陛下隻會寵幸臣妾一人,可沒想到,陛下竟會……”


    燕雲華連忙緊緊握住了商青黛的手,“救朕!朕以後都聽你的!”


    “臣妾是可以救陛下,可是……”


    “可是什麽?”


    “陛下這三年的忍耐,隻怕要化為烏有了。”


    “什麽?”


    “隻能將心脈中的毒液再次逼走,至於逼到何處,陛下應該明白。”


    “這……”


    “陛下,有命才有一切,若是陛下不信臣妾,也可以傳召齊家姐弟來救治陛下。”


    “朕豈會不信你?”


    燕雲華頹然一歎,悔恨不已。


    “臣妾會陪在陛下身邊,等陛下好起來的。”


    商青黛突然柔聲說了這一句,她笑然看著燕雲華,“你我還年輕,不是麽?”


    燕雲華也隻能依著商青黛,咬牙道:“朕……朕以後都聽你的。”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


    卻不是那個人說的話。


    商青黛眼底忽地有了淚意,她強行逼自己收斂心神,繼續給燕雲華施針。經此一次,燕雲華應該不會再私自臨幸其他女人,可商青黛已不準備給他痊愈的機會。


    從今日開始,她要讓天子永永遠遠絕嗣!


    毒液沿著燕雲華的經脈一路匯流在了那兒,商青黛落下了最後一針,徹底將毒液封在了燕雲華最重要之處。


    這世間除了阿若,除了外公,無人可解。


    第二日一早,太醫院便來了一名急匆匆的宮娥。


    “不好了!柳美人突然吐血暈倒了!”


    齊家姐弟在堂中相互瞧了一眼,覺得此事不是那麽簡單,他們遞了一個眼神。


    齊清當下問道:“杜禦醫與陳禦醫在何處?”


    醫徒答道:“迴齊右院判,陳禦醫剛給秦美人請平安脈去了,杜禦醫應該在藥房幫忙呢。”


    “就讓杜禦醫去給柳美人診治吧。”齊清吩咐了一句。


    “諾。”醫徒重重點頭,便快步去藥房通知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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